第四十二章「贈遺所思」
吳穗妤朝江南而去,穀物籽粒開始飽滿,雖未成熟,可小滿結束就要芒種時節。
她一心為吳道凝自由歡喜;一心為吳道凝離開失落。
一想今年詩仙大會,吳穗妤便覺得乏善可陳。
加上馬車趕路,她整個人熱氣熏熏,心思繁亂,火氣躁大,便昏懶起來,像一尊木雕人偶一動不動。
一旁的阿蘭仔細替她扇風,小莓則在一旁說笑話逗人。
又有兩名隨從先到入住客棧優化。
奔波至夜,她們來到瀟湘境內。
吳穗妤泡在花瓣沐浴,盆外服侍的阿蘭被小莓告知門外隨從請她出去。
阿蘭交接小莓照顧,自己走出房間。
阿蘭不友善道:「小瓜子,最好是急事!」
小瓜子恭敬道:「急事!天大的急事!」
又拉阿蘭小聲道:「這一路不是什麼都漲價嗎,那是因為西域出亂子了!小姐愛吃的消暑西瓜,可能一時調不過來……」
阿蘭明白事情沒那麼簡單,於是做主道:「知道了!雖小姐愛吃甜食,我先拿綠茶葉頂著。」
「我叫你們打聽的事,可有眉目?」
小瓜子鄭重道:「現在的線索都斷在一位雕刻師傅上。」
阿蘭皺眉道:「會不會說話了? 那講重點!」
小瓜子緊張道:「這人住在山上,雖是雲夢有名的雕刻師傅也就這一兩年的事,更奇異的是之凝少爺之前還跟他一起當散財菩薩,當少爺消失幾個月後,這人就轉移陣地,我認為其中大有細節!」
阿蘭疑道:「細節?你能知道的事,大房老爺不可能不知道啊!」
「不會是之凝少爺早就被抓回去了?」
小瓜子搖頭道:「我們小姐解除婚約不久,景城侯府就上門解除婚約,如今那位二千金已是別人家的未婚妻了!」
阿蘭問道:「這樣說來,那位雕刻師傅行蹤難以捉摸?」
小瓜子道:「如今他不跑貴人府上,又沒有固定攤位,也許是位世外高人?」
阿蘭敲他頭道:「你從哪學的!快!再去打聽。」
阿蘭的第六感總感覺怪異,可不去理會拋在腦後,又見吳穗妤整日毫無精神,便提議洞庭湖一遊。
吳穗妤見她如此關心自己,隔日便拖起精神說什麼也不想讓她失望。
柳絮薰風,一眾男女紛沓前來。
吳穗妤觀賞湖邊柳樹,遙想友人送別折枝,約莫如此心情。
緩緩散步,天光宣洩,湖面碧水。
恍若見水神女兒背影。
以遨以嬉、以步以促;似鳳似凰,媚於木上。
吳穗妤情不自禁喊住前方正要遊湖的兩人。
放下矜持,上前奔去,手拿陽傘的阿蘭與打扇的小莓也默默跟上。
直到她氣喘吁吁,遙望那一男一女背影,說不出的礙澀。
舟航起,坐在上方的木叔隱約道:「似乎有一名女子跟隨你?」
吳道凝疑道:「不是你的嗎?我一身女兒還勾得女兒?」
木叔嘆道:「也許她與家人走失把你誤認為姐妹吧。」
吳道凝笑道:「還好我走的快!」
木叔疑道:「為何?」
吳道凝瞇眼望道:「我本是男兒,莫要讓她糊塗才好。」
木叔笑道:「我來划槳,你如往常作詩吧!」
吳道凝突兀躺在他膝上,木叔雖然一驚,又想那女子可能是他家人知己,遂讓他任性一回。
而岸邊的吳穗妤呆望片刻,見凡人夫妻親暱與自己無關,轉身待在亭子觀望湖水。
直至傍晚,不肯離去。
吳道凝挽著木叔的手走過來。
木叔關心道:「姑娘入夜還未離開,恐夜路難行。」
吳道凝雖頭戴紗帽,扮成女子,可吳穗妤確認眼神便知故人。
木叔問道:「姑娘為何看我娘子?」
吳穗妤吃力問道:「你們是夫妻?」
木叔不好意思道:「我娘子有啞症,無法說話。」
吳穗妤看了良久又道:「你妻子愛作詩嗎?」
木叔一絲慌亂,被吳道凝輕拍後背,回過神道:「他哥哥愛作詩,不過前些年已經死了。如今我們夫妻倆也不識字,也不知如何作詩。」
吳穗妤點頭道:「不識字也好。」
木叔安慰道:「如果姑娘願贈一首詩,我想娘子會很高興的!」
吳道凝扯了他的衣袖,木叔紋絲不動。
吳穗妤落淚道:「他既然稱死,我也不掘人之墓。願他在天之靈,認我這位妹妹。」
又一字一句道:
「登臨華夏,兩心初見,星滿秋風花殿。
花香涉月捧金銀,又添贈、天真璨爛。
此情不斷,理還煩亂,無理恐生癡怨。
急風振筆度娉婷,卻化作、飛飛濺濺。」
嫣然一笑後,行拜別禮道:「願尊夫人喜歡。」
便不再逗留回去客棧。
木叔嘆道:「你真狠心,對如此愛慕你的女子也不留贈別之物。」
吳道凝笑他道:「難得你犯大糊塗!」
又戲謔他道:「你還聽得懂詩啊!」
木叔搖頭道:「鬆開你的手罷!」
吳道凝癡道:「小兒都懂得道理,賭物思情只會耽誤幸福。」
「況且堂妹有屬於自己的人生要過。」
木叔聽後,只溫柔道:「回家吧!」
爾後,吳穗妤像魔怔般天天坐在亭子觀湖,也不回家,任阿蘭、小莓如何勸說就是漠然不動,即使心知吳道凝不會再來。
她雖紗帽遮面,可少女亭亭玉立豈又一頂帽子可以掩蓋其華。
直到某天,一群好色之徒坐在對面賊眼看她。
阿蘭不善道:「有湖不看就趕緊離開!」
其中一人道:「姑娘賞湖,我賞人?有何不可?」
阿蘭拍手道:「我叫人了!」
另一人道:「有脾氣的,爺喜歡!」上前摸一把阿蘭的臉。
此時全速奔來的四位隨從立刻丟石頭,對峙六人。
領頭不理會還笑道:「敢問姑娘芳名?」
吳穗妤沒有搭話,他生氣拉住她,又有一顆石子襲向他手腕。
與外行人不同,石子帶有力道,將他的手打折了!
領頭怒道:「還有幫手啊!兄弟們給我上!」
場面一時混亂,阿蘭與小莓趕緊幫吳道凝撤離亭子。
吳穗妤奔跑至石路,因久坐血液循環不好,突然腳抽筋走不動,疼的坐在地上。
躲在樹後的男子立刻跳出來,擋在她面前解決兩位色膽狂徒。
而亭內四位狂徒見情勢不妙要襲向阿蘭、小莓,被見義勇為的石子擊中眼睛或太陽穴,狼狽倒地。
吳穗妤的隨從立刻五花大綁六名狂徒,一個也沒落掉,送去衙門。
阿蘭、小莓趕緊回到吳穗妤身邊,一旁男子道:「伸展她的腳!」
吳穗妤咬牙忍痛後,雖眼眶泛淚還是抬頭謝道:「多謝大俠相救!」
但那名頭戴斗笠,功夫了得的男子早已不見蹤影。
阿蘭與小莓扶起吳穗妤離開此地。
吳穗妤眼淚收不住道:「都怨我糊塗,讓你們犯險了!」
阿蘭與小莓搖頭道:「沒事的小姐,老爺夫人都等您回家。」
吳穗妤與她們相抱一團,等回復情緒,就回客棧收拾行囊。
夜晚涼風,燭影搖晃,吳穗妤坐在窗邊潸然淚下,好似要將聚積的感情全面釋放。
又還不夠,寫詩抒情又呆望數次,最終火燒紙團一乾二淨。
吳穗妤也沒力氣,漠然躺回床上休息。
守在門外的小莓進門吹熄蠟燭,又幫她蓋好棉被,繼續守夜。
小莓也憂愁道:「天空的星星好像變少了。」
又有一陣涼風吹來,她想道:「明日吃涼糕好了~」這樣一想,她的憂愁又散去大半。
隔天一早,坐在馬車內的小莓吃起涼糕,阿蘭姐還多送她奶糕吃,她笑眼瞇瞇,也讓吳穗妤精神好了一些,吃了幾口涼糕消暑。
待她們回到吳家,即使族中發喪吳道凝,吳穗妤也沒有悲戚流淚。
又等今年七巧節,沐氏特意陪在吳穗妤身旁。
吳穗妤羞道:「好娘親您這是何故,應去爹爹那才對!」
沐氏道:「我身旁就只有你一個女兒陪我,怎麼不來你這?」
吳穗妤撒嬌抱住沐氏道:「我一旁奉茶,爹娘撫琴合鳴,可好?」
沐氏笑道:「茗芳姐都陪你爹了,難道我來你這,你還嫌擠了?」
吳穗妤見娘親開玩笑也道:「我這去就奉茶!」
沐氏趕緊拉回道:「就你貧嘴!」
吳穗妤細心幫她按摩道:「我能守在愛我的親人身旁,女兒無憾。」
沐氏輕捏她的臉頰道:「臨晚還有女兒陪伴,我也無憾!」
隨後,這兩位母女一位作詩,一位撫琴,似像姊妹、又像知己。
更顯七巧-女兒節別緻團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