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日月參辰」
爾後,分發小隊開始工作。
他們一路見到不同階級的人,吳道凝也意識到所謂功名還有更深用途。
只是,他逍遙自在慣了,無法像堂弟-吳道祖有一份深刻自覺。
這些眼界只會加強他敏感的詩人心性。
連續忙活兩天,吳道凝趁閒暇邀約師傅明晚去彭記茶攤品茶。
師傅以不懂文字也不懂詩藝為由推拒。
冷騰子撮合道:「我們真當您是朋友,請別推託!」
吳道凝道:「茶與詩皆要品,若師傅有空在前往就行。」
梨花姑娘笑道:「我定會連拖帶拉將人帶上!」
師傅沒有接話。
隔日,盧府詩宴大興,有臉面的貴客文人賞臉參與,無法前來的貴人還派門客代表。
而明眼人都知道是因為欣欣向榮的吳家大房前來坐鎮緣故。
吳道凝與盧知府一早接見吳大房老爺落塵,而他身後還帶一批玄司宮官員前來開壇講道。
這一路過路費與開壇置辦皆由盧府負擔。
盧知府笑臉迎人道:「路途辛苦,快進來歇息,榮兄!」
吳大房老爺臉色平淡道:「還行吧,只是吾道友聽聞西疆轉輪法杖乃為鎮寺之寶,也不知有沒有緣分開壇講道。」
話鋒一轉又道:「聽說吾兒鬧了小事?」
盧知府笑道:「之凝才華洋溢,提了觀物題字。物品皆在宴廳上,我們去看看?」
吳大房老爺只招手吳道凝道:「見了長輩怎能不一一拜會?」
吳道凝中規中矩行禮眾人,這讓盧知府面子頗為不保。
籌辦詩宴的碧芳公子在內場聽聞家僕傳話,立刻前去正門邀請眾人。
這一幫老爺們才邁步走進盧府內院。
吳大房老爺便讓人帶他們父子倆去上席客房。
吳道凝以接待其餘叔伯為由要退場。
吳大房老爺提醒道:「別去找什麼歸隱詩人打發時間,應當先找景城侯府去!」
吳道凝心知父親瞭如指掌一路行程,只恭敬回復。
去到父親的開壇會場,見師傅前來交與觀音像。
吳道凝對師傅招呼道:「您可還有時間留席?」
師傅感謝道:「我還有作品要做,恕無法參與。」
吳道凝見梨花姑娘不在一旁,也就不再多問。
師傅一走,玄司宮官員就湊上前與吳道凝話家常。
無非說些景城侯府近況如何,又帶他去找景城侯府門客招呼。
等賓客文人差不多到場,準時開壇詩宴。
碧芳公子作為東道主先來開場詩文。
坐在吳道凝身旁的冷騰子拿酒杯掩唇小聲道:「他還真照搬無誤!」
吳道凝沒有回應,又見自己父親說詞說理,眾人循聲附會,才開始詩宴內容。
自己又是引經據典鬥詩論文,最後也到題字環節。
各家和諧,有臉面的門戶都得一樣器物填字。
詩宴圓滿落幕。
只是離場似見梨花姑娘背影,但吳道凝還要送客便放在腦後,不去多想。
待人潮散去,吳道凝借送景城侯門客溜出盧府。
而冷騰子則被吳大房老爺留住無法出府。
小芙因素日得冷騰子照顧,現如今跟隨於他,自然也被留在盧府。
申時,吳道凝一人坐在彭記茶攤,又遇下雨淹棚,老闆收攤。
他此時有感而發,心中沉澱,等明日過後父親定會帶他去往廣陵娶親……
就不想離開,任憑自己淋雨。
此時,杜康童子站在吳道凝身前,遞給他不大不小的油紙傘。
吳道凝見做工精美直接浮想是雕刻師傅作品。
吳道凝對童子嘆道:「杜康先生神通廣大,還知道我在這啊?」
童子直接拉人起來道:「我家老頭聽聞你的詩後說你俗不可耐,特要我尋你改了心性!」
吳道凝撐傘道:「我身無分文,借助杜康先生家也不會如他所願,這樣他也要收嗎?」
童子笑道:「老頭子就喜歡有脾氣的!」
吳道凝道:「你先裝肚子痛。」
童子逼真倒地喊疼,油紙傘落地,吳道凝抱起他趕往附近醫館。
醫館夫婦見吳道凝白淨尊貴又一身淋濕,不敢怠慢邀請入內。
他懷中童子這才起身道:「我家公子要買大夫你的衣服!」
大夫心中存疑但見一串錢,身旁妻子也同意,買賣促成。
又因吳道凝不會穿衣,童子一邊服務一邊嘴道:「以後可沒有人幫忙穿衣!」
吳道凝點頭道:「我身上這一串錢你先拿著!」
童子臉色這才好些。
他們偽裝成其餘病患,掩蓋耳目走去僻靜小徑上。
童子指向草叢中的拉草車。
吳道凝拉道:「你這車可真沉啊!」
因為童子坐在車內,他還不忘嘴道:「那是自然,你平時被人服務慣了,手腳細嫩幹什麼都不方便啊!」
吳道凝一想油紙傘不能帶走,心中頗為不捨,於是道:「杜康先生既然認識師傅,那你就要幫我取得一把油紙傘!」
童子疑道:「為何?」
吳道凝罷工道:「我不拉了!」丟下童子,自己去往僻靜小屋。
童子急道:「不要杖著記性好,就跟小朋友計較啦!」說完趕緊跟上。
靠近小屋門口就見杜康先生身背行囊坐在毛驢上。
身旁還有兩隻毛驢等人。
吳道凝疑道:「你怎麼篤定我一定來?」
杜康先生急道:「你小子是想被你爹找上嗎?」
他們不再廢話、急忙坐上,絕塵而去。
一路餐風露宿實在難免,縱使吳道凝身上還有支票,可一旦開通即會暴露位置。
而他身上最值錢的就是他出府時所帶的五串錢,現如今只剩三串錢。
又加上杜康先生盤產不多,基本上都是使用他的小荷包。
可以說吳道凝平生第一次錢囊羞澀。
好在行走山路,花錢的地方也不算昂貴。
一路下來,吳道凝從前的白淨貴氣逐漸消散,又頭戴斗笠隱藏眼神,遠遠一看宛如村民。
當竹林越走越密,出現一座小竹屋。
童子樂道:「我們來到瀟湘館了!」
師傅一聽毛驢叫聲,停下劈柴砍竹,出來迎接。
吳道凝笑道:「這是師傅的家?」
師傅點頭道:「是木叔的家。」
吳道凝又道:「你既排行老三,屋內可還有親人?」
杜康先生不耐煩道:「有話進屋說,站在門口幹嘛?」
木叔笑著招待他們進屋,童子安置好毛驢後,一進屋便見大家喝茶。
童子笑道:「木叔泡的竹心茶真好喝!」
木叔道:「小桐你喝完後,能幫我清出左側房間嗎?」
杜康先生搖頭道:「那是給小子的房間,怎麼動我的人呢?」
童子樂道:「我願意幫木叔忙!」
立刻被杜康先生打頭道:「不行你還要去做晚飯。」
吳道凝笑道:「既然是我的房間,自然是我去處理,還請木叔帶我。」
休息片刻,這兩人來到左側房間。
吳道凝見木叔要讓出工作室,於是又問:「這些要移去何處?」
木叔不疾不徐道:「我在屋後建了小棚子,移去那亦可!」
吳道凝笑道:「你知我是吳家公子,所以要慣著我了?」
木叔搖頭道:「我不曾想你竟敢放下繁華生活,既然來了我自然以禮相待。」
吳道凝推他後背,移去門外道:「先讓我瞧見棚子。」
木叔抵不過他連拖帶拉,還是順其想法來到棚子。
吳道凝左右觀看後,又走進木叔房間道:「你收徒弟嗎?」
木叔搖頭道:「技術活也不適合你這」說到此他語頓,也不知如何形容吳道凝現在處境。
吳道凝不在意道:「既然你都願意向杜康先生說我在哪,說明你是認我這個朋友的。我們也不認師徒關係,你就當救濟毫無生活能力的友人,這樣你也能安心啊!」
木叔接受道:「你有心,也是好事。之後小桐與你同時上工。」
「你與小桐住同一間吧!」
吳道凝回絕道:「我不要與杜康先生擠同一個房間,你房間地板給我就行啦!」
木叔思考片刻後,最後同意道:「好吧,只要你願意的話。」
吳道凝燦笑道:「絕無問題!」
又在櫃內放下斗笠,拉木叔去工作室要認識器材。
入夜,一桌人圍吃二菜一飯,毫無肉食。
小桐對吳道凝問道:「你不會對平民生活產生好奇,所以才離家出走吧?」
吳道凝道:「縱然我有詩才,也是不能自主的蠢財罷了。」
杜康先生贊同道:「你小子終於說句人話了!」
小桐靠近吳道凝道:「老頭子一高興會去敲竹子喔!」
吳道凝沒有接話,又對木叔笑道:「你一直以來都與杜康先生來往嗎?」
木叔老實道:「從爺爺在世時就有往來。」
吳道凝順藤摸瓜道:「我一進屋就沒見到你親人,你自立門戶了?」
木叔坦然道:「算是,自從爺爺離世便少與親人相見。」
「從我祖輩起就從事木工,也因此姓:木,傳到我這代已有二十六代了!」
吳道凝驚道:「你家還有祖譜阿?」
木叔笑道:「有,在我大哥那了,不過到我這代,就我醉心傳統技藝,其餘人早出外從商或成家立業。」
「而我發跡也就一兩年的事。」
吳道凝笑道:「我知你手巧,你說我若要精通需要多少時間啊?」
木叔笑眼更璨道:「這我不好說,個人造詣不可亂斷。」
杜康先生立刻道:「你小子沒十年、二十年只有被笑的份!」
「你別看木叔現在人人一句師傅,那也是後來改刻精緻工藝品才有的追捧!普通的生活用品在實用也只會被殺價而已。」
吳道凝突然嘻皮笑臉道:「也不知是誰不惜舉家搬遷,只為說一句笑話喔?」
杜康先生急道:「你小子經不起誇!你與我出來!」
木叔道:「等吃完飯在說吧!」
眾人見他開口便不再拌嘴,等晚餐結束那一老一少開始論詩批文。
可以說,吳道凝與杜康先生放縱闊論、怪才相吸。
一旁的木叔聽不懂文言文,遂回去工作室雕刻作品。
入夜,吳道凝鋪好床褥,木叔熄燈而眠。
吳道凝因睡不著開口問道:「你那油紙傘很漂亮,明日教我吧!」
木叔沒有回話。
只有夜色安靜的回應漂泊在外的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