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　）

　　貝國南城標準時間：１５２０時。南城廣播大樓，一樓大廳外。

　　放眼望去與東城相去不遠的街道與景色，除了為綠化環境而特別種植的路樹較多以外，還有就是比東城更乾淨整潔的人行道了。

　　站在廣播大樓外的葉紀梓，看見漂浮在空中的不知名銀色球體彷彿浮游似的，讓人猜不透它的用途究竟是什麼。

　　除此之外，還有飛空氣墊船在藍天白雲下的空中緩緩地行駛著，在它的兩側還有大型電子螢幕，畫面上有天氣、焦點新聞、股市等等的資訊提供給市民做參考。

　　「覺得新奇嗎？」紗雪語帶玩味地問。

　　紗雪兀自朝一旁的葉紀梓走去，身材在與其他女生相比下顯得嬌小的她，將雙手交扣在身後時的模樣，很是適合她今天所穿的淡藍色洋裝。

　　「還好，在蓋亞市新奇的東西可比這裡多。」葉紀梓著眼於漂浮在天上的銀色球體與飛空船說著，「只不過總感覺這裡和東城很相似，卻又大相逕庭。」
　　「那是氣象感測儀，用來探測空氣濕度與體感溫度，以及能夠精準預測未來天氣的儀器。」紗雪先是指著球狀的氣象感測儀後，接著又指著飛空船說道，「那是廣播船，平常沒事的時候就會像現在這樣，放些便民的資訊在電子畫面上。不過它的主要用途是在緊急狀況時能第一時間傳遞資訊給所有市民，比如天災、避難廣播、國土安全問題等等的。」
　　「行李我就直接幫妳送到房間裡了，紀梓。」一旁的謝仲傑提起行李箱，就站在紗雪的身旁對著葉紀梓說道。

　　換作是別人的話，葉紀梓肯定會讓他服務的，但眼前這個人在過去可是自己的學長，而且還是前學生會長，可沒理由讓學長來為自己服務──於是葉紀梓便出手抓住謝仲傑提著的行李箱，語帶堅定地對他的決定做出嚴詞拒絕。

　　「不，這是我自己的行李，應該讓我自己來拿的，學長不用這麼麻煩……」

　　眼看謝仲傑沒有鬆手的意思，葉紀梓才對他投以了異樣的眼光。

　　「這也是我工作中的一部份，紀梓。」謝仲傑露出了與夢裡一樣的笑容，一瞬間便勾出了埋藏在葉紀梓腦海裡的過往記憶，「就讓我來吧。」

　　葉紀梓的內心彷彿遭受到打擊般地鬆開了手，她看著謝仲傑帶著行李箱逕自走入廣播大樓的背影後，便對紗雪投射出不悅及不諒解的眼神。

　　「妳居然讓學長當妳家的幫傭？」葉紀梓氣憤地向紗雪質問道。
　　「幫傭──？那種事情他才做不來啦！」紗雪簡直快爆笑而出的表情，更讓葉紀梓大感不快地握起拳頭，同時更瞪著眼前這位千金大小姐，「咳咳……抱歉，我承認自己確實有些失態了，不過他的工作並不是幫傭。跟我來吧，接下來會讓妳知道，我們的工作是什麼。」

　　在她們走進廣播大樓時，葉紀梓才看見周圍皆是用石材所砌成的裝潢，大理石造型的椅子之間還有綠色植物作為造景，而地板上一格接著一格拼奏起來的大理石磁磚更是難以言喻地渙散著美麗光澤。

　　在穿越一樓大廳來到了櫃檯前時，前檯小姐竟然恭敬地對紗雪做出了９０度的鞠躬行禮。

　　「貴賓您好，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

　　前檯小姐藍白相間的服裝就像空姐定裝一樣，讓她們穠纖合度的身材被襯托得相當恰到好處。

　　「雖然天氣有點熱，但我還是習慣披著圍巾出門。」紗雪突地說出了令人感到費解的話，惹得葉紀梓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話，您需要慎防中暑呢。」前檯小姐對著紗雪回以微笑應答。
　　「不須擔心，即使如此，我依然習慣隨身帶著陽傘以備不時之需。」在紗雪語畢的同時，另一位接待小姐便出現在一旁的轉角處，彎下腰地恭迎著兩人。

　　〝是在說某種暗號嗎？〞──葉紀梓無聲地在心中揣測著。

　　轉角的背後是個隱藏電梯間，接待小姐伸手按了向上的按鈕後便逕自離去。這讓葉紀梓大感莫名其妙，這種高規格的接待單位，不是應該等客人進到電梯裡後，幫忙按好樓層、待門關起來之後才可以離開嗎？

　　「……」

　　紗雪貌似看出了葉紀梓心裡的疑問，只不過直到電梯門敞開後，她仍選擇對此沉默以對。

　　一反大廳的高級裝潢，這裡簡直就像是提供給工人在使用的貨梯。

　　電梯內有著看起來隨時都會破掉的木頭地板，電燈就像接觸不良似的時而恆亮時而閃爍，以及本來應該要是牆面的周圍全被鐵欄杆所取代，以至於可以清楚看見電梯井的內部構造。

　　「我們不是應該向上嗎？」

　　葉紀梓看著電梯井內的水泥牆壁，判斷出她們實際上是在向下移動著的。

　　「人生裡的很多時候，都是我們自以為是。」紗雪意有所指地看著葉紀梓說道，她一點也不害怕欄杆會不會因為生鏽而斷裂一樣，兀自將背部靠了上去，「妳知道我和智厚是怎麼認識的嗎？」
　　「聽說是在社群網站上認識的。」葉紀梓眼看紗雪一派輕鬆地靠著鐵欄杆，自己也想圖個輕鬆地在她正對面處，以肩膀靠著欄杆，「他還跟我說，那個人講得出一口流利的國語，一點也不像是日本札幌人。」

　　為什麼紗雪要轉移話題？

　　葉紀梓不禁眉頭深鎖了起來。

　　「我可是惡補了很久呢。」紗雪合著眼，語氣中充滿著自豪與懷念交雜而出的情感。
　　「為了智厚？」葉紀梓側眼看著紗雪問道，並試著揣測出她現在在想些什麼。
　　「不，初衷是為了來留學而學習的。不過在知道智厚是東城科大的學生之後，我才開始惡補的。」紗雪兩手一攤，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因為我這人很愛面子啊，在網路上的字面交流其實有一半都是靠著電子國際字典來的成果，當然不能在智厚面前破功，所以才惡補起它的。怎麼樣？聽起來很幼稚對不對！」

　　紗雪噗哧地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就像在自嘲一樣。

　　「能為了某樣事情而費盡苦心，這不是很好嗎？我並不覺得幼稚。」紗雪聽得出那是葉紀梓的誠心而道。
　　「哦──果然妳很不一樣呢！」紗雪一手開始把玩起了自己長及肩的棕髮髮尾，「難怪能夠化解智厚冰封的心。」
　　「……」

　　這讓葉紀梓想起了那個在一年半前正處於自我封閉，不願與他人交流和相處的尹智厚，以及在公開場合被江朝昌訓斥的自己──

　　「我可不是在怪妳哦，畢竟我也是幫兇之一。」紗雪睜著單眼，看著葉紀梓一副自責的神情說道，「在轉學來到東城科大後，我發現現實中的尹智厚和我所想得不太一樣，那時候的他陰沉到簡直就像驚悚美劇裡會出現的恐怖殺人魔，就連我也對他退避三尺。」
　　「他從小就沒有雙親，也沒有認識的親戚，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生活、一個人長大。」葉紀梓像是在替尹智厚說話一樣，字句鏗鏘有力地以率直而真誠的口吻道出，「那麼孤單的人，會無法融入群體生活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知道哦，只不過是在妳和智厚交往之後才知道的。」紗雪兀自輕嘆了口氣，「我可是恨過妳的呢！紀梓──我還在日本讀書時，用社群網站和他在聊天時就對他頗有好感，甚至是為了追他而在成為交換學生到了蓋亞市立高等大學後，又刻意轉學到東城科大才終於與他相遇。明明是我喜歡他比較久的，但他卻被妳給搶走了。」
　　「……」葉紀梓暗自緊握著自己的前臂，就像在承受著什麼一樣，「既然那麼喜歡，那幹嘛不一開始就跟他告白？還非得要等到智厚終於願意敞開心扉之後，難道是在利用我嗎？」

　　只見紗雪露出了莫名的笑後，才對葉紀梓投以了負罪的眼神。

　　「呵呵──妳知道嗎？在日本我可是很多人追求的哦，不論是真心的，或是為了我的家室而追求的，人數多到幾乎可以開一間博物館來收藏了。」紗雪看了看被自己用手指捲起的過肩髮尾後咕噥道，「通常都是我拒絕別人，從來沒有人敢拒絕我。不過，我卻被智厚拒絕了──在和他告白時，我緊張到心跳快得差點衰竭呢！」

　　葉紀梓的眼神突地細膩了起來，雖然知道在愛情中被愛的那方才是贏家，而通常為了成為贏家總是會有人不計手段，這讓她思考起，要是紗雪和魅上娜是同一類型的女生，自己是否有能力招架呢？會不會情況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巫條家所背負的責任，讓我始終無法落入平凡，在日本受過許多教育的我，儘管不願意也得擺出大小姐的儀態，想著辜負大人們的期望似乎不太人道，所以也只好試著擺出和他們期望中相應的氣質與姿態出來，想不到結果還挺拔群的。」巫條紗雪，告白著，「而在社群網站上認識智厚時，因為互不相識的緣故，所以我便把自己在私底下最真實的平凡表現得一覽無遺，想不到這樣子的一個態度，竟和他如此投緣。」
　　「我便開始翻起電子國際字典，尋找貝國的應用語言，並簡單學了幾句起來。接著在和他交流的日子中，變得要尋找哪個字的發音，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它在哪。」紗雪兀自放下了手，同時輕輕地甩了甩頭髮，若有似無地讓目光透過飄動的髮絲看向葉紀梓，「而當我知道有成為貝國交換學生的機會時，我簡直就像中了樂透彩頭獎一樣地欣喜若狂。後來為了跟智厚讀同一所學校，我查出了他在哪所大學就讀。」
　　「然後妳就轉學過來，成為交換學生了。」葉紀梓便為紗雪做出結論，事實上這也並不難猜。
　　「就像這樣子的幕後操作一樣，顯示出了這世上並沒有所謂的偶然，有的只是必然。」紗雪接著露出了自嘲般的笑聲，葉紀梓可以清楚聽出夾雜在笑聲中的難過，「可笑的是，這個必然在我見到現實中的智厚時，似乎就定讞了結局。我沒有勇氣去接觸那時的智厚，結果我也是只是個默默地在霸凌著同班同學的壞學生，而且還是個在妳成功化解智厚的心房後，企圖藉機漁翁得利的壞女人。」

　　對於紗雪所說的話葉紀梓很是清楚，只不過尹智厚當初會選擇自己的理由，葉紀梓卻似懂非懂。

　　紗雪突地從包包中取出了一張相片，在她將相片遞給葉紀梓後，肅穆轉瞬而至臉上的表情，顯示了接下來要說的內容才是此趟真正目的。

　　「這是……」

　　葉紀梓看著照片中的畫面──那是陷入大火之中的東城市立環河公園。

　　閃瞬而至的疼痛感襲上了葉紀梓腦門，一下子的吃痛感惹得她一時之間按耐不住而哀號起來，微微彎著的腰與膝蓋都是痛覺大過於忍受程度的證明。

　　由葉紀梓的腦海裡浮現出許多片段畫面，它們就像不完全的拼圖一樣破碎不堪，幾乎無法將現有的畫面勉強湊起，但她非常確定自己是看過腦海裡那些殘片的。

　　「東城狄密特市立環河公園。」紗雪以沉重的心情說道，對葉紀梓投以嚴肅的目光。
　　「是因為年久失修，導致重新改建的那個公園？」

　　葉紀梓發現自己正在冒著冷汗，雙手就像是血糖過低一樣地不斷發顫著。

　　「那是假的。你們對它所知道的記憶，是我所處的機構對東城所有市民在記憶上所下的暗示。不過妳與智厚在那晚的記憶，卻早一步被我們以外的對象封印起來了，因此解除封印是今天帶妳過來的主要目的之一。」
　　「不……妳到底在說什麼？」

　　相片因為葉紀梓發顫的手失去力氣而落下，隨之而來的記憶殘片越多，她的頭就越是疼痛。

　　「作戰會議那天會讓你們喝下芬蘭汁是我所設的局──在普通的綜合水果調酒中添加指向性標靶口服血清。那是在我所屬的諜報組織中，針對搜索調整者間諜專用的口服性血清，將它添加在食物內之後，正常人食用時會覺得噁心、腹痛及不舒服──」

　　就像那時的朝昌！

　　葉紀梓想起了在那晚，江朝昌對著芬蘭汁露出了嫌惡的表情來。

　　「反過來說，要是被調整者食用的話，反而會吃不出口服血清的味道。」紗雪用起意有所指的目光盯著葉紀梓，「妳應該不覺得昨天的芬蘭汁難喝吧？」
　　「……」葉紀梓還記得自己確實說過它的味道很好，「什麼是調整者？還有妳到底是誰？」

　　明亮的光線在這時被照入了電梯井內，讓葉紀梓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井內的水泥牆，而可以看見外部下方的景色。

　　除了看見有許多人在寬敞的空間裡奔波以外，還能聽見他們對同伴的高聲呼喊。

　　一箱箱不知道裝著什麼的木箱被整齊地擺放在起重機上，藉由它將大量的木箱運送到不曉得的地方去。

　　這裡的光線不太明亮，儘管有白色的日光燈正在照明，但不曉得是否是因為牆壁與箱子的顏色，導致在四周渙散著讓人不太舒服的黃色光暈。

　　「我們是Ｍ.Ｉ.Ｂ！」

　　巫條紗雪兀自站在電梯的門前，以下方的景色作為背景，逕自露出肅穆、自信的笑容解說道──

　　「Man In Black──是在影子中維繫社會安定的黑衣人組織。」

（　Ｍ.Ｉ.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