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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寧外傳》(一)破局--宅鬥?他真的沒有興趣
  百花詩宴冠蓋雲集,眾人吟風弄月,一派歌舞昇平,每年皆是如此,了無新意。

  剛剛及笄的永昌翁主坐在自個娘親身旁,看著那些世家老爺公子們,推杯換盞之間相互吹捧、各謀前程;名媛淑女們則是自成一群,大概又在討論脂粉衣飾,或高門大戶某些青年才俊這些話題。她就有些嫌惡跟不耐煩,要是早知道今天他沒出席,她也就不來了。

  「表姐。」

  清朗有些稚嫩的嗓音喚她,壽永昌驚喜回頭,就看那個小她五歲、最是玉雪可愛的小表弟站在她身側,笑意盈盈。

  「向六?」她當即讓出一些,伸出纖白玉手,要將向承槿拉在自個的椅子上一道坐。

  向承槿慣來跟她親近,年歲小的時候倆人還常一道睡的,今日看壽永昌拉他,立刻知道她意欲如何,卻急急撥開她手,慌慌地低語:「表姐不可。」

  「你這是做甚麼?」她詫異地看著他。

  向承槿耳梢微紅,細聲解釋:「嬤嬤出門前叮囑我,說表姐如今是及笄的姑娘了,我須得謹守分際。」

  「你還真聽話啊。」她悶悶接話,很想伸手揉他的軟糯小臉,那手剛挨上去,就讓坐在身旁的姝靖長公主一把按下來。

  向姝靖輕斥:「也就妳特別不聽話,哪像承槿自小懂事,大庭廣眾,你們漸漸長大,往後不能這般了。」

  這不能一道坐還不讓碰,壽永昌更是胸悶,垂著一雙美目不吭聲。

  向承槿自來擅長察言觀色,看了表姐神情,連忙對向姝靖緩頰道:「姑母,姪兒其實也很想跟你們一道坐,可惜座席隔太遠了,才忍不住跑過來說說話,您別怪表姐吧?」

  看看,就是不能當著承槿說他表姐……向姝靖輕歎一聲,無奈笑道:「姑母不說她了,」說著將果盤往倆孩子輕推,「這脆果香甜,你們嚐嚐?」

  壽永昌聞言燦笑,立刻用籤子扎起一顆,轉身就扔進向承槿嘴裡;年僅十歲的男孩一愣,白嫩雙頰緋紅,含著酸甜果兒開心地笑起來。壽永昌跟他說了一會話,拿起小碟讓他把果核吐出來,又塞了顆新的進他嘴裡,還是忍不住毛手毛腳,輕輕捏了把他軟嫩的小手,這才放他走,心情舒朗許多。

  百花詩會不只論詩詞歌賦、品茗賞花,宴席上亦有貴冑相繼展示自己收藏的名家墨寶,若遇著陛下欣賞,各展示者無不雙手奉上,深覺臉面十足。

  懷嵩年手上並無任何名家大作,他今日也只帶上自家大公子出席,懷家二公子向來體弱多病,極少見客;至於三公子……懷嵩年對外總謙稱小犬頑劣,難登大雅之堂。方才陛下特意問起,懷嵩年當著眾人,只說是懷三公子也病了,這才無法前來為陛下揮毫,但仍是將字畫數幅面呈於聖上,陪笑解釋這些都是小犬舊作,貽笑大方了。

  向文煜當時有些可惜,跟懷嵩年打聽孩子病況,賞賜幾樣珍貴藥材,也不再多言,復又投入詩會欣賞各方文采。現下正逢詩會空檔,他將那些字畫一一細看,愈看愈慢,微微一笑後,轉身吩咐內侍將這些字畫也掛在宴廳裡,讓眾人一道欣賞。

  壽永昌對字畫無甚興趣,她只喜歡玩,但那字畫若出自懷三公子手筆,又是不同了,生得好看的本人沒來,看看字畫也行,看完她就打道回府,不扎在這兒活受罪。

  思及此,她提起裙襬就站起來,一旁的向姝靖不免詫異,剛要問她上哪去,卻見壽永昌又慢吞吞坐回來,小臉上透著些許委屈。

  「閨女,妳怎麼啦?」

  這句本是向姝靖要問的,豈料駙馬隔著她先一步打聽。

  壽永昌也是隔著向姝靖,蹙眉對自個爹爹悄聲道:「想去看那畫,這不,剛掛上去就一窩蜂,擠都擠不進去。」

  此言一出,向姝靖古怪地瞥她一眼,壽衍思則是瞪大眼睛,詫異地問:「畫...…妳竟然想看畫?」

  「看畫怎地?」壽永昌不解地反問。

  壽衍思僵了僵,湊過去打聽道:「不是,妳何時竟對這……」

  說了半句卻讓人群中傳來的陣陣驚呼打斷,一家三口同時轉向騷動的人群,接著就聽到潮水般的竊竊私語,只見眾人聚在一幅畫前議論紛紛,面色凝重又驚異。

  壽永昌好奇地站起來,只看到那幅畫似乎非常大,她不夠高,根本瞧不著內容,這時又有更多人湧上去看,把畫的邊角都遮個嚴實。

  吵吵嚷嚷間,讓侍衛一聲喝,眾人瞬間安靜退開,兩名內侍立刻上前將畫軸取下,恭謹地重新放回陛下案桌上。偌大的宴廳悄然無聲,所有人無論知不知情,都緊張地盯著周越國君。

  向文煜看了畫半晌,面無表情地示意內侍將畫立起來,兩名內侍當即照辦,一左一右將那幅遼闊的字畫展開在眾人面前。

  壽永昌當即聽到自個娘親倒抽一口氣,同時間也有許多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畫裡滔天巨浪洶湧,整幅畫彷彿要將人吸進去一樣,又好似潮水即將翻騰而出。一名約莫六、七歲的孩童赤足立於海面,周圍水沫飛濺,小娃兒笑意明朗卻有幾分頑劣之意,身披七呎混天綾,眉心一點紅與那迎風烈烈的紅色長綾,成了整幅水墨畫唯一的顏色,分外搶眼。

  那是一幅哪吒鬧海圖。

  壽永昌登時眼前一亮,目不轉睛盯著畫,喃喃道:「畫得太好了……」卻讓向姝靖用手肘輕碰一下,肅穆地對她搖搖頭。她登時閉上嘴不再多言,只是疑惑地四下環顧。

  「懷嵩年,」向文煜開口,語氣裡的冷意讓眾人寒毛直豎,「你作何解釋?」

  懷嵩年面色慘白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倉皇步出,跪伏在地,結巴道:「陛、陛下,臣……」他忽然抬手搧自己兩耳光,重新伏在地,沉痛地喊道:「臣教子無方,望陛下責罰。」

  壽永昌震驚了,隔著娘親從後邊悄悄問爹爹:「哪吒鬧海怎麼了?懷大人為何那樣?」

  壽衍思眉頭深鎖,剛毅面龐因此更形嚴峻,對女兒悄聲耳語:「妳看字畫右下方的角落,那哪吒手上還拿著甚麼,妳沒瞧見?」

  壽永昌得話,立即轉回去細看,摀著嘴才沒嚷嚷,她這才看到了──右下角蜷縮著一團破布,但其實不是破布,因為那破布有著鹿角狗鼻、牛嘴鯰鬚,祂雙目緊閉、嘴角淌血,看起來了無生氣。

  「龍?」一團皺巴巴的龍?哪吒鬧海的故事家喻戶曉,那龍王三太子都成這般了……壽永昌重新看著畫裡神采飛揚的李哪吒,赫然驚見小娃娃手裡牽著一條若有似無的細線。

  這不只是哪吒鬧海,哪吒甚至連龍筋都給抽出來了!

  與此同時,一旁懷璟的貼身侍從湊近他,悄聲說:「三少爺的這畫……」

  「別說了。」懷璟低叱。兩人聲量極輕,可在一片死寂的大堂中,卻是分外清晰。

  這句"三少爺"一出來,包含陛下在內的幾位大人,臉色又更陰沉幾分,眾所周知,畫裡的哪吒恰好也是排行第三,這懷府三少爺偏偏畫了抽龍筋的哪吒,又是個甚麼意思?

  懷璟當即上前,袍角一撩跪在懷嵩年身邊,同樣是跪姿,懷嵩年跪得顫顫巍巍,懷璟卻是如松如竹,身姿挺拔飄逸,對著堂上向文煜抱拳一揖,誠摯道:「陛下息怒,舍弟頑劣,臣子身為兄長,督導不周,請陛下降罰懷璟,莫怪罪父親。」說完將頭磕在地上,於寂靜的宴廳撞出一聲響,可見力道之重。

  這一聲響實實打在諸位賓客心上,為人父母者一方面不忍心,一方面又艷羨懷嵩年有個好兒子,素聞懷家大公子品貌非凡,今日得見,方知不假。宴席上的好些貴女們,在懷璟走出來時就驚艷不已,此刻又看他將罪責全往自己身上攬,更是對他生出好感,繼而在心裡罵那個懷三少是惹禍精。

  「娘,您幫幫懷三公子。」壽永昌輕拍自己娘親的手臂,細聲拜託。

  幫誰?向姝靖瞥了女兒一眼,悄聲提醒:「那是懷大公子,妳弄錯了。」

  壽永昌眼珠子差點往上翻,趕緊閉了閉,有些急了:「我知道,我說的不是他,是畫哪吒鬧海那個、今日沒來的那個。」

  向姝靖這才意會,她這閨女從來不耐煩這些聚會,能推就推,這次卻一反常態主動參加,一大清早就沐浴梳妝,原來為的是這個……

  她心下暗歎,只猶豫一下,當即款步上前施禮,微笑道:「皇兄,懷三公子的舊作還挺有幾分童趣,」她轉向懷嵩年,一臉好奇,「懷大人,這哪吒鬧海是令公子何時繪的?」

  "童趣"二字給懷嵩年提了個醒,當即一揖:「回長公主的話,依稀是犬子…...
七歲,不!八歲時畫的。」他也是個聰明人,先把年歲說小,再往上加,立刻增添可信度。

  「八歲的娃娃呀?」向姝靖有些訝異,湊過去細細端詳,喃喃道:「那真是畫得很不錯。」頓了頓又輕輕搖頭:「可跟懷三公子前些日子呈上的龍行九天圖一比較,確實是孩子氣了些…...也罷,誰還沒不懂事的年紀了。」她輕輕掩嘴一笑,抬眸看著自個哥哥,問他:「皇兄,雖然稚童筆法生澀,可臣妹一向喜歡流露孩子氣的玩意,您已經收了那麼威風的龍行九天,這小兒科的哪吒鬧海,能否賜給臣妹一樂?」

  向文煜從來都是向姝靖要甚麼他給甚麼,原本繃緊的龍顏,此刻因為妹妹寥寥數語緩和下來,再看那畫,還真是生動活潑,他淺淺一笑:「小孩子胡鬧,也就妳當成寶。」手一揮,將畫賜給她。

  向姝靖福了福身子謝恩,歡喜讓人捧著畫回座。她剛坐下,裙襬還沒讓侍女整理好,永昌這毛丫頭就湊上來,扒拉著她的袖子細瞧那畫,燦若春華的嬌靨微泛紅暈,湊在她耳邊說悄悄話。

  氣氛此刻緩解不少,向文煜知道是八歲小兒胡鬧之作,也不打算計較,讓懷家兩父子平身。

  懷璟癡癡瞧著正跟姝靖長公主撒嬌的美麗少女,竟連陛下喚他都充耳不聞,直到懷嵩年輕拍他肩,他才恍然回神,恭敬地謝恩。

  其他人以為他目光是隨畫而去,也沒多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儀永昌翁主許久,只盼有日能迎娶佳人;卻沒成想,陛下壽宴時竟讓他那三弟出盡風頭,當時他目睹永昌翁主瞧著他三弟的眼神,只恨不得將那意氣風發的少年生吞了。

  向姝靖方才冒死往刀口撞,只覺疲累已極,整個人都懨懨的,與壽衍思輕聲說幾句,壽衍思心疼地捏捏她手,點頭目送她離去。她當即牽起閨女,上前同陛下知會一聲,談笑幾句後,先行離席。

  娘倆讓婢女領至偏殿廂房更衣,順便稍作歇息,剛關上門,她終於忍不住埋怨地道:「丫頭,娘說妳多少次了,看人不能只看那張皮相,要看人品。我瞧懷大公子就很不錯,謙和如玉,今日甚至為他弟弟主動請罪,妳偏偏喜歡懷家老三,他比妳還小兩歲,又是出名的闖禍精……」

  壽永昌本來捧著那畫一角微笑細看,聽了這些不輕不重的嘀咕,眼淚嘩地流下來,委屈地說:「您別這樣說他,我不愛聽……」她哭得梨花帶雨,嗓音細弱,「我就是只會看皮相麼,人心隔肚皮,您說懷大公子好,但您可曾深入了解人家?我是完全不曉得他私底下怎麼著,或許是個壞人呢?一副好的皮相卻不騙人,將來生的娃娃也漂亮麼……」

  這閨女愈說愈不像話……向姝靖聽不下去,且讓她哭得心疼,剛要安撫她,就看她眼淚沾著了畫。小姑娘一愣,趕緊用袖子去吸淚水,又輕吹幾口氣,就著光線緊張地檢查一番,眼看那畫沒暈開,似乎鬆一口氣,提提神,哭腔就要接著來。

  向姝靖一把摀住她小嘴,詫異看她,「昌兒妳剛剛是假哭麼?」

  壽永昌一噎,輕輕搖頭,淚花盪漾在美目裡,波光瀲豔、楚楚可憐。向姝靖定定瞧她,好一會後理解地道:「妳長得像我,性子也像呀,憑這點微末道行還想瞞我?」孩子長大是自然,想不到這會都成精了,是她這個做娘的太不濟,才讓小丫頭有樣學樣……

  壽永昌忽然親了她手心一口,讓她一個激靈,就看小丫頭拉下她手,揩揩眼角笑起來:「哭是半真半假的,喜歡懷三公子是真真的,娘,您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我…...讓我嫁給他?」她說著嬌顏又輕染紅緋,剛哭過的晶眸滿是期待的光彩。

  *           *           *   

  懷嵩年覺得今日自己恐怕減壽十年,憋著一肚子火,打算回去就扒了那孽子的皮,甚麼不好畫,畫勞什子的哪吒抽龍筋?偏偏要踏上馬車前,發生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姝靖長公主找他借一步說話。

  他納悶地留下懷璟,單獨和長公主談了一會,就這一會,他回府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不知該喜該愁。

  懷璟瞧爹原本氣勢洶洶要回家算帳,正等著看好戲,卻驚訝發現懷嵩年返回馬車時銳氣全無,神情還極是古怪,說不上高興不高興,一路上只是低眉沉思,也不肯同他說與長公主都談了甚麼。

  「把三少爺叫過來。」懷嵩年一進門就嚷,臉上泛著黑氣。小廝立即去請,不多時就將三少爺帶至正廳。懷三少立於廳內,掛著淡淡笑意,絲毫不見病容,看得懷嵩年又是怒火攻心,咬著森森白牙,問他:「知道找你做甚?」

  「孩兒不知。」他不痛不癢、一派輕鬆。

  懷璟接話:「三弟今日差點闖下大禍。」

  懷嵩年聽了此言一愣,他原本不是要說這荏,可又氣不過,是以並不阻止懷璟,打算任由兒子說下去。

  「有大哥在,試問我哪日不闖禍?」懷三少別有深意地笑道。

  孽子……懷嵩年握拳斥道:「與你大哥何干?今日詩宴你畫的哪吒抽…抽龍筋!差點害死懷家上下,大哥都當眾下跪幫你跟陛下求情了,你還敢對他耍嘴皮,要不要臉?」

  懷三少茫然一瞬,隨即接話:「甚麼哪吒龍筋?我沒畫過。」

  「兩年前你不是畫了個哪吒鬧海,我親眼所見,你還狡辯?」

  「哪吒鬧海我記得,但我只畫了哪吒跟東海,沒畫龍。」他說完這句,腦中卻電光石火閃過一個念頭,霎時忿懣。這情緒還來不及呈現,又快速讓鄙夷煩燥取代,最終化作一抹冷笑,他真是受夠了這些後宅陰私陷害。

  懷嵩年不知他想甚麼,本欲再罵,折騰一天卻沒剩多少力氣,只是疲倦地扶著額角,輕吐一句:「罷了,管你記得與否,你今日也算因禍得福。」此言讓在場兩兒子都是一怔,就看懷嵩年神色複雜地說下去:「姝靖長公主不知怎麼看上那幅畫,也相中了你,想招你做女婿。」

  懷璟猶如晴天霹靂,臉色慘白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懷三少同樣吃驚,好笑地問:「長公主也就見過我一次,爹您莫不是誤會了?確實是說我麼?或許人家要的是大哥呢,畢竟我聲名狼藉,他卻是賢名遠播。」

  最後一句諷刺已極,卻讓懷璟重新燃起希望。

  懷嵩年氣得胃疼,眉心緊鎖,怒聲道:「人家要的若是璟兒,我這會高興都來不及,偏討的是你這不著調的逆子,孰知將來是福是禍!」他確實巴望著兒子們都能尋個幫襯懷家的貴女結親,但長公主一家可不是普通門第,這逆子最是頑劣,倘若日後得罪天家,那可不是他們吃罪得起的……

  懷三少笑不出來了。他怎麼能娶妻,還是娶長公主的獨女,那他的大計畫怎麼辦?若在懷府有了妻子,豈非要一輩子困在這鬼地方,還拖著人家的掌上明珠一道生不如死?

  懷嵩年看他不再嘻皮笑臉,甚至難得流露嚴肅,只道他還算懂事,或許這親事結下去也未嘗不可,只是須得從長計議……

  「大哥怎麼看?」

  懷璟還溺在震驚與妒恨中,自己費盡心思才不讓三弟出席詩宴,就是不想永昌翁主再與三弟接觸,還冒險改了畫,希望扭轉眾人對三弟的好印象……是他當時幫著扛罪的行為哪兒做得不到位麼?為何長公主沒有瞧上自己,反而想招只有一面之緣的頑劣子弟做女婿?想到這裡卻聽少年輕巧問了一句,登時臉色鐵青,並不作聲,只是目光沉沉回望他。

  懷三少哪裡曉得大哥的心意,見了他這難看的臉色,只當是人家陷害不成,反讓自個撿了便宜,一時樂呵,乾脆順勢氣他一氣,微笑道:「我對這門親事沒有意見,完全聽憑爹和大哥做主。」

  這溫順的態度讓二人大吃一驚,懷嵩年不可置信地問:「你可是認真的?」畢竟這孩子從小到大淨跟他們作對,他本還琢磨著如何威脅利誘,讓兒子肯乖乖娶親、夫婦和睦,這般輕易就答應了?

  「爹,無論我將來喜歡誰,都得過你跟大哥這關,既如此,還不如早早定下來,省得大夥夜長夢多,我死心、你們清淨。」懷三少溫和地說,並敏銳地發現這話一說出口,大哥臉色愈發陰沉,樂得他在心裡直呼痛快,當即一揖,從容道:「孩兒靜候結果。」說罷步態優雅地轉身離去,留下那從來一鼻孔出氣的父子倆"好好商量"。

  *           *           * 

  向承槿讓小廝帶至書房門前,聽得裡頭應答,這才推門進去。一看到立在案桌後的少年微笑對自己招手,當即小跑過去,稚氣的小臉堆滿笑,喜悅地喚道:「懷三哥。」

  「六殿下今日得空來瞧我?」他邊說邊收拾桌面,眉眼盡是溫雅笑意。

  向承槿有些不好意思,仰著小臉道:「我好久沒見你來聽課,知道你這幾個月忙著籌備婚事,嬤嬤說婚期愈近會愈忙的,怕到時擾了你,趁這會趕緊來瞧瞧你。」他眨著澄澈大眼,開心地說:「你娶了我表姐,咱們就是親戚,往後我可以喊你表姐夫,又能常看到你,可把我開心壞了。」

  聽到這話,懷三少笑容黯淡些許,想了想,終是喚了句:「向六。」這是六殿下從前讓他喊的,今日他第一次真正這般喚,往後……或許也沒機會再叫了。

  眼看向承槿聽了這聲喚更加興奮,他愈是不忍,溫言道:「無論將來如何,我永遠都是你的懷三哥,你跟你表姐都很好……三哥想請你幫忙帶句話,半個月後,你務必親自轉達給永昌翁主,且不讓她以外的人知曉,行麼?」

  向承槿歪著小腦袋,有些不明白,再過兩日懷府要向公主府下聘,兩個月後就是大婚了,有甚麼話表姐夫不親自跟表姐說呢?還要半個月後透過他?

  「這件事很重要,請你別問原因,除了我倆不能有第三人知道,你答應了我才說。」少年專注地看著孩子。

  向承槿目不轉睛瞧著他,好一會後點點頭,認真回應:「好,我不問,就我倆知道,決不跟他人說。」

  懷三少鬆一口氣,提醒他:「記住,是從今日算起半個月後,不能早也不能晚。」看孩子點頭,他附耳輕聲道:「告訴你表姐,她千萬不能進懷府。」

  *           *           *

  兩日後懷府下聘,滿京城百姓夾道圍觀,看那一箱箱沉重聘禮招搖過市,陣仗浩大地抬進公主府,好似搬都搬不完,一直熱鬧忙活到日落月昇。

  百姓們不懂門道,以為懷府家底豐厚,殊不知這些聘禮多半是陛下御賜,還有部分是姝靖長公主為了讓親家體面,特意著人前些日子分批從後門送進懷府的。懷嵩年當時又喜又慚,由此可見長公主真是很看重這女婿,照拂地如此仔細,他因此又把即將做新郎倌的兒子叫來好生提醒一番。

  深更時分,懷府上下忙了一天,個個筋疲力盡,值夜的小廝們也有些精神不濟,紛紛打著盹。

  祠堂大門此時讓人一推而入,走進一名少年,他一雙眼睛亮得出奇,從容環顧這個他從小跪到大的熟悉場所,目光停在寫著 "懷門祝氏 之靈位" 的牌位上。

  他點起一支香,姿態從容優雅,接著往蒲團一跪,閉目喃喃祝禱。上好香,他掏出包袱裡的物事,趴在供桌上一邊寫一邊道:「娘,您讓賢淑溫恭四個字在這裡囚了一輩子,沒瞧過山河大海、沒飲過松風明月……」鼻尖有些酸癢,他用食指撓了撓,清清喉嚨接著說:「孩兒不孝,現下才有能力帶您走出去。」

  最後一筆完成,筆意瀟灑奔放,他輕撫僅寫著"祝氏于飛 之靈位"的沉香木牌位,欣然又有些酸澀地微笑,語氣溫柔堅毅:「咱倆一道,今日就去看您從前只能憑藉詩文想像的風景。」

  這幾個月來,父兄姨娘全心全意操辦婚事,他照常不著調沒跟著忙,懷嵩年也不指望他更多,只要他別惹事,婚禮當日好好做新郎倌得了,並沒管他。

  他這邊卻沒閒著,找各種理由分批遣散了原來院子裡的人,身契一張張擲出去。

  懷府都以為三少爺鄰近婚期,性格難免古怪不好伺候,加上老爺吩咐過,成婚前盡量順他,管事們也不多想,只是認賠補了些新人進去,一汰一補,將三少爺院裡的人換個乾淨,其中也在大少爺授意下安插不少懷府舊人。

  最後離開的是許嬤嬤,她早發覺不對勁,直到懷三少向她坦白一切。

  她本想繼續跟著他,哪知三少爺連馬車都幫她僱好了,遞給她一疊銀票,讓她安心返鄉。她不肯拿,銀票是懷三少經年累月將自個月錢攢下的,這會全給了她,那她家三少爺往後怎麼辦?她如何對得住大夫人?

  懷三少卻笑起來,安慰她:『嬤嬤,我把您視作娘親,若沒有您保護,我萬萬活不到這麼大。此去我倆分別,我年輕力壯,生存不過三餐一宿,方便得很,您能否成全孩兒孝心,莫教我擔憂?』

  許嬤嬤心頭酸楚,她知道孩子留在懷府,只能是扎在狼堆裡苟延殘喘,唯有走出去,方是另一番風景,三少爺有這份勇氣,她很欣慰,她也不怕百年後無法照顧他,可她不捨得……她看著如今已初初長成的少年,想起從前給他餵飯穿衣、教他學步說話的日子,哭著擁住他,哽泣道:『你別擔心,嬤嬤一定保重自己,三少爺…三少爺也要好好的,啊?』

  『會的,嬤嬤。』他微笑保證。

  懷三少在他特意挑選的"好日子"──整個懷府除了大婚最累的一天,毫不留戀翻牆而出,就著月色疾步前往小樹林。稍早他還特地進廚房"照看"一番給爹跟大哥的蔘雞湯,這會兩人肯定睡得極好。是該好好歇息呀,明兒個可有他們忙的……他樂著樂著猝然停步,發現自己竟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一咬牙,當即快步奔回去。

  他很少進這個院子,憑印象終於摸到主廂房,輕推開窗俐落翻進去。

  屋裡早滅了燈,他屏住氣息,就著包袱裡的夜明珠打量環境,小心翼翼不驚擾榻上熟睡的人,終於在牆上找到那把燦亮如水的寶劍,不禁興奮地微微出汗,當即輕輕一躍,悄無聲息摘了下來。

  第一次拿,想不到還挺沉的,帶上著實礙事……他還非拿不可了!不為別的,就衝著當日大哥苦心安排的那齣戲,畢竟打都打了,這鞭子可不能白挨啊。

  他在小樹林翻身上馬,就著明月確認方位,逕往東海行去,待得幾個時辰後東方漸露魚肚白,才從偏僻小徑轉回官道。

  逃出那四四方方的囚籠,昂首青空萬里、腳下碧草如波,他看著延伸至天邊無垠無涯的路途,初次感覺自由帶來的巨大興奮,這酣暢奔上一奔,何其快哉?當即仰天大笑:「長風莫負凌雲志,紅日漸、星斗轉。雄心滿懷寄鴻鵠。蒼穹連霄,流霞繞谷,萬里江帆渡。」

  祝懷安輕巧一鞭,縱馬飛馳,沿途馬蹄翻起陌上紅花青草翩飛,伴著少年清朗歡快的笑聲朝遠方鋪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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