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個「心上人」

她帶我吃了他最喜歡的餐廳。我之前聽說了，她喜歡吃中式餐點。

這間店看上去雖有點老舊，裡頭的衛生卻不差。
門前大大的扛棒，上面寫著「老樣子」，是這家店的店名。
從走進這家店開始，看上去略有年紀的老闆娘就一直熱情地對我們打招呼、招待我們，好像我們是嘉賓。就連站在老闆娘身後的老闆看起來也是非常的親切，笑著煮麵。

“你不討厭中式料理吧？”因水潤而發光的眼珠透露出了些許擔憂。
“當然，我也很喜歡中式料理。有時候去太高檔的餐廳反而會覺得有些不自在呢……。”
聽見我的回答，發光的眼珠因放心而笑成一輪彎月。

我們各自點了一碗涼麵。在麵上之前，老闆娘上了需多招待的小菜。並一直誇讚我們「郎才女貌啊，郎才女貌。」
聽到著我的耳根子直接衝紅了起來。看著對面的她也是如此，不禁想著「我這樣會不會太明顯啊？」。
我不想說出真相，想多享受這份喜悅。
她急忙解釋，其實我們並不是情侶。聽到這句話的老闆娘瞪大了眼，又說出了「抱歉啊，我一直以為這位先生就是你妳說的那位心上人。」
她…她有心上人了？
“不…不會的”她看似有點猶豫，莫非是不想讓我知道。
在我愣著的那一秒，我的心臟重重的跳了一下，接著是一連串的辛酸感。明明只有短短一秒，我卻覺得那一秒是如此的久。
艾諾急忙地將老闆娘打發走，不過就算走了，我們兩人獨處的時間空氣凝結，充滿了尷尬的氛圍。
僵持了幾分鐘，上菜了。
艾諾品嚐了這碗平常她覺得十分道地的涼麵，卻覺得不如以往好吃了。
我不知道她的涼麵是什麼味道，不過我的，是整晚碗的鼻酸。
我以我前所未有的吃飯速度，速速吃完涼麵，我心累地想走人。
如果她都有了身份不是我的心上人，何必打擾她。
如果我就是她的心上人，為什麼她剛剛不跟我解釋？

“這頓飯我請妳，那我還有事，先走了。”我說出的話有點果斷，眼神卻充滿不捨，深怕傷害到她。我逼不得已。
“等……”她像是要說出什麼卻又梗住。

快要溢出的喜歡、心酸，被我冷漠的背影所隱藏。
對，我們雖然才剛認識不久，不過那段暗戀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艾諾的仰慕者本來就多，光是靜靜觀察都會被針對。
我等待了多久才等到了我們相處的這一個禮拜。

我可以放下她。

我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不知如何形容，責怪自己、無奈，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去挽回。
這種感覺使我回家的路上，站都站不穩。
我靠在一旁的石柱前，順著它，跌坐在地。
明明才短短幾天，我憑什麼把感情放那麼重？
我的手遮住我三分之二的臉，就算只剩剩三分之一，依然能清晰看見我泛紅的臉頰，和若影若現的淚珠。

當人類真的好痛苦，好想回「家」。我第一次想稱他為家。
可我沒有那個臉回家，要因為她而放棄嗎？

等我回過神，我已回到了家。那個溫暖的家。
我只脫下外套，就重重的倒在床上。
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個夜晚比過去的每一夜都還長，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見我媽來接我了。
她帶著惡魔不應該有的慈愛面孔到我面前，說了好多我聽不懂的話。

「只要你想回家，我們永遠都會歡迎你」

「你還常不夠人間疾苦嗎？」

「你要為了那個女人拋棄媽媽嗎？」

「地獄得美女多的是，想要媽媽給你找一個呀」

「你到底什麼時候要回來？憫。」

「媽媽好想你」

……。
什麼？
那能一樣嗎？
地獄的女人和她能一樣嗎？

雖是活人，無法陪我一輩子。
但她是第一個讓我覺得人間並非如此糟糕的理由。
原來還有一種愛，是如此罪孽。
並非親情，才罪孽。

可是她的心上人不是我，我有可能改變她的心意嗎？

選擇好難。

做人好難。

活著好難。

頃刻間，有一到刺眼的白光從落地窗外頭直照進我的房間。
我抬起頭來，用手在我眼前遮了遮，才勉強能看見是一個身著顯破白色衣裳、沒穿鞋子，浮在半空中的人。

是天使嗎？

祂向我招手，示意，要我過去。
我多起我疲憊的身軀，帶著不去白不去的心態，朝祂走去。
我走到了落地窗前，我無法再前進，除了因為玻璃擋住我的去路，還有因為，我住在18樓。
只見他朝我笑了笑，本在我眼前的玻璃突然消失不見，便在那兒出現了一道白色雲橋。
祂又向我招了招手，像在說著祂已為我打好橋樑。
我漫無目的向他走去，就只因為祂要我過去。
除此之外，我還帶著，
祂要找我幹嘛？
他祂要跟我說什麼？
我又闖禍了嗎？
這三個問題，我想問祂。
走著平常只要一、兩秒就能走到的路線，今晚，我卻花了長達二十秒，甚至更長。
終於到達本應在的落地窗前，我停了下來，我底頭看了看眼前的雲橋，這是否能夠走？而那個天使依然在那兒像我招手。
我不自覺的往前踏，左腳，接著是右腳。
走了幾步，我抬起頭，看見那個天使正在對我溫柔的笑。沒過幾秒，祂的笑容逐漸詭異，嘴角快上揚到耳根，微笑角度極不自然。毛骨悚然。白色衣裳從腳到頭燒了起來，讓象徵純潔的白色變成惡魔的髒黑色。
背後一涼，腳下一空，我來不及反應，隨即下落。
等我意識到我正在下墜，跑馬燈從我眼前閃過。無數個回憶在一瞬間呈現在我眼前。

“這是誰啊，我的寶貝。”

”聽說…你也喜歡繪畫？”

“將來一定能夠成大器。”

“那人好奇怪啊，我們離他遠點。”

“走走走，不要理他。”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逢年過節時的親戚、求學時期共同努力的夥伴……和艾諾。
我的眼淚非自我意願的流出，隨著風離開我的臉龐。
如果我當時沒踏出去，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嗎？
一切都結束了……我竟然在我死之前連我父母都看不上……。

這一切我都不曾想過。

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外。

真的要結束了？
我不敢相信。

不管怎樣，都無法改變我即將要死的結果。那……倒不如接受他吧。反正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比較好。

在惡魔的認知裡，世界有「四界」。
分別是人類生存的人間、我們惡魔存在的地獄、當然就有天使存在的天堂，剩下的那一界，是無衷界。
無衷界，在那有來自天堂的天使、地獄的惡魔、人間的人類、甚至還有動物。各種物種生活在一起。不過他都有一個共同點，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們都無動於衷。面對生死，也只是靜靜的看著。在無衷界的他們，不知道什麼事快樂、什麼是憤怒、什麼是喜悅、什麼是哀傷，不知道什麼叫情緒。跟人類過著一樣的日子，少了情緒，果然輕鬆很多呢。
上輩子的他們也有一種共通點，他們都是一位君子。或許就是上輩子做人處事好，所以這輩子才允許他們輕鬆吧。

在地獄得不到肯定，就到人間。到人間活得不快樂，就…反正身為惡魔的我始終到不了天堂和無生物界。
帶著這樣的想法，我輕輕的閉上眼。

……。

嗯？
為什麼…過了那麼久我還沒感覺到疼痛？

一剎，又又又有一道白光透過我的眼皮透了進來。
那是什麼？
我感受到了一雙手正擁抱著我。那雙手非常溫暖，不是惡魔的冰冷身軀。
這次是真正的天使嗎？

我緩緩睜開眼，竟然是……祂！

祂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