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止川握緊了拳,低聲喃喃著:“人非草木……人非草木的啊。”
說不清是從哪裡開始發生的異變,只聽一聲清冽至極的銳叫,通天光柱從城牆上直擊夜空——
六海五荒的兵器一齊震顫,劍鳴刀晃,不安至極。恍若在戰栗地迎接著什麽——
那是天下之兵即將出世的征兆。
遠在數裡之外的顧雪都也驀然色變,試圖按住受驚的活屍,挽回些什麽。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星野之都內外,所有戰士一齊仰首,注視著這奇異的星變:
只見天際至北的一處,北鬥七星中原本黯淡隱匿的一顆驀然出現在了正軌,光芒壓過了周遭所有行星,且由原本的鉛灰色變至光輝極盛的鮮紅,幾乎要滴下血來……
“殺破狼”三星之一的破軍,出世了。
所有握著刀劍的士兵從這一刻都失去了對刀劍的控制,仿若倒置變成了刀劍的奴隸。
他們控制不住地顫抖著下跪,朝向那星野之都城牆的方向,無論是盛泱還是燕啟的士兵。
銀止川口鼻都溢出血來——那是迷夢草仍然沒解的毒素,但是他悶咳著緩緩抹去,同時,一支濯銀之槍尖嘯著凌空飛至,銀止川目不斜視,猛地接住!
藏匿在鎮國公府內的“天下之兵”,本也不必費心去尋,待主人覺醒之時,自會現世。
所有人都怔愣地看著這一切,片刻後,盛泱士兵驟然高呼,呼嘯著狂喜地跪服於銀止川靴下,恍然一切都有救了,一切都來得及了——
他們也不會再做那亡國之奴。
然而,在一眾歡呼的狂喜中,只有一人怔愣、崩潰,不顧一切地朝城樓處跑去——
西淮竭聲大喊著:“不……不!!!銀止川,你不要動槍,迷夢草的解藥在這裡……!!!”
然而銀止川低聲喃喃著,他看著這一面是善良一面是愚昧的世人,微微輕笑起來:
“我從未原諒。”
他說:“但我也要放過我自己。”
他是心軟敏感之人,和俗世堵著氣發誓要走向冷硬。
可是如果真的這樣,只是看著別人受苦,就已經是對這顆溫柔的心莫大的折磨了。
終究,人非草木。
[*注1]:“有的人上戰場,是為了建功立業,有的人上戰場,不過就是為了活命,可是有的人上戰場,是覺得他能夠救其他人。”——九州縹緲錄
第159章客青衫122
塵世的洪流,總是與西淮相逆的。
當旁人拚了命求功名時,他竭力從仕途中抽身而出;當旁人想方設法進入王都時,他隨家人遠遷滄瀾;當燕啟圍城,所有人都瘋了般遠離城門時……他逆著人流,精疲力竭又不顧一切地靠近。
但是,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再也來不及。
當銀止川握緊濯銀之槍的時候,迷夢草的毒素就流轉入了他周身各處,五肺六腑。
即便有解藥,也無力回天。
西淮遠遠地看著他,看著事態朝向自己根本再難挽回的方向發展——
隔在彼此之間的人流和距離都不再重要,他心中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就要失去他了。
銀止川的身影襯著熊熊烈火,當他舉起濯銀之槍的時候,所有拿著武器的士兵都將臣服為他的將士——
所謂十萬死士,竟真的不是傳聞。
死士們開始與活屍廝殺,耳邊再次充斥起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鮮紅的溫血越來越多地從城樓處流淌出來……
但是在西淮眼裡,這一切仿佛都變成了皮影戲。徒有血腥髒汙的場面,卻再也沒有一絲聲音,能夠傳入他的耳中了。
——“我希望永生永世,都再也不要與你有牽連。包括與你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