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止川垂頭喪氣,看上去就像一個犯了錯,認命等待著即將到來懲罰的小孩。
他張盼又不敢太放肆地跟在父親身後,眼瞧著自己的靴子尖兒。
“你想得怎麽樣了。”
關上祠堂的大門,正午白晃晃的陽光一下就被隔絕在了外面。
祠堂裡很沉靜,有種說不出的叫人感受到壓抑地氛圍。銀止川看著圍在自己四周、恍若無聲凝視著他的先祖靈位,有一些些喘不過氣。
父親總是很嚴厲的,他眉宇間有一條極深的“川”字紋,令他不笑時總給人極大的威視感。
即便是銀止川,也不敢在父親面前太過犯渾囂張。
“呃……還沒有。”
銀止川聲若蚊蠅。
他知道父親說的是什麽事——那是關於他不小心打開的沉重木匣的。
木匣中放著一杆濯銀重槍,於黑暗中也泛出淡淡熒光,嚇得銀止川一下子丟在了地上。
但是打開了這個匣子本身究竟意味著什麽,銀止川還並不清楚。
“這是你的宿命。”
鎮國公凝視著兒子,那目光中的壓迫力讓銀止川低著頭,根本不敢與之對視。良久他聽父親道:“你是被天下之兵選中的人……那麽,你就必須擔當起這份責任。”
——當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的時候,就成了使命。
但是銀止川卻梗著脖子,衣角還沾著幾根剛才他爬樹摘果子蹭到的枯枝草葉,看他的模樣也八成是心裡還在想著待會兒要去哪裡打彈弓。
這樣一幅從頭到尾都寫滿了“頑劣”的模樣,任誰看了,都無法將其當做托付家國安危的最佳人選。
可是為什麽……偏偏是這樣玩心甚重,一身反骨的小兒子,成了濯銀之槍千百年來最終選中的人?……
鎮國公長久地沉默,許久後,他像是也不知道該怎樣解決自己這“逆子”的問題,隻得長歎出一口氣。
“不許出去玩鬧。”
鎮國公喝令道:“在冥遊室中好生靜修!等何時槍法能在我這裡走過百招了,再出去胡混!”
“……是。”
銀止川拉長了聲音,滿心滿意的不樂意,但是也無法逃脫。
他看著父親離開的身影,又開始盤算著自己一會兒一個人在這無趣的地方玩什麽好。
但是隨著鎮國公逐漸模糊的身影,一點一點合上的門,他突然發現只有自己被留在了這黑暗中。
夢像突然銜接上了結局,一切光影和喧鬧都忽然遠去:銀止川獨自站在黑暗中,一個是他孩童時的自己;一個是他而今身形已然挺拔的自己,他們並肩站立著,所有人都離他們遠去周遭虛無,沒有一物。
他舉目能看到的,只有不遠處仍然泛著瑩瑩幽光的濯銀之槍。
仿佛在無聲地召喚著他。
“來吧……提起槍,用它成為天下人的英雄。”
但是銀止川不為所動,他隻沉默寂然地看著那縷微弱淡極的白光,好像即便盛泱在他眼前滅亡,他也不會走過去分毫。
“咳……”
寂靜的夜裡,燭光“劈啪”極輕地一閃。
銀止川皺緊眉頭,低低咳嗽,從夢中清醒過來。
與夢裡日光和煦的晌午不同,此時的盛泱已經是隆冬。夜裡乾燥而極冷,房間裡也點上了火盆。
炭石在火盆中燒得發紅,然後一點點消弭,變成白色的灰燼。
銀止川睡了一身的汗,他擁被坐在床上,稍微發了一會兒呆,想久違的夢中故人音容。然後才回過神來,看著自己這一身汗透的裡衣,想要不要去重新換一身乾燥的。
“誰?”
然而,突然間,他警惕地抬起頭,望著門外出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