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宴令人上了歌舞,否則廳堂內簡直靜默得叫人心驚。
銀止川在席位上坐了片刻,忽然覺得十分厭倦,便放下筷子,說:
“我出去吹吹風。”
西淮頓了頓,而後一行禮,也跟了出去。
船已經駛出很長一段距離了,被風浪推送著,離岸邊愈來愈遠。
甲板邊緣亂七八糟地堆放著軟繩和浮索,船面下不遠處的湖水清幽幽地蕩著,泛起些粼粼的微光。
靜心去聽,還能聽得到波濤衝刷船身時帶來的一下下水聲。
因為離欄杆太近的緣故,站立時並不是很很穩,有些略微的輕晃。
銀止川仰頭看著天際的月亮。
“你怎麽了?”
西淮說。
“嗯?”
銀止川一怔,回過頭來,見西淮也從閣樓的屏風後繞出來。“你怎麽也出來了?”
西淮搖搖頭,沒回答。
銀止川一笑,伸手在他臉頰上摸了摸:“待會兒回去帶你去吃好吃的。”
“嗯。”
西淮淡淡應了一聲。
“你在想你的父親和哥哥嗎?”
沉默中,銀止川一直沒有說話,目光看著水中虛渺又脆弱的月影。西淮問他。
“沒有。”
銀止川一怔,說:“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想……這個世界真沒有意思。”
沒有讓西淮開口再問,銀止川主動開口道:“君王,權力,看著無上尊榮,萬人羨豔,但也沒意思極了。所謂一國之君,也不過是一個獅群中最強壯、最優先能拿到食物的人。他負責食物的分配……哪些雄獅不好惹,或者有他想得到的利益,他就多分一些;有些獅子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被驅趕出去……但是獅群中,總有很多勾心鬥角,或者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暫時示弱……這樣的人,他們不累麽?”
權力的傾軋,利益的欲望,這是西淮早已熟知的。
但是像銀止川這樣。以“獅群”的比喻說出來,他還是覺得很奇異。
“所以,你覺得你是暫且還能被討好的獅子?”
西淮想了想,問:“你手上有君王想要的籌碼,所以他得暫時忍耐你的肆意妄為。”
“是啊。”
銀止川一笑:“如果沒有‘濯銀之槍’,‘銀家有死士十萬’這種傳說,恐怕沉宴早已經把我拉出去砍頭一百次了罷。”
西淮笑笑,想他對自己的認識還挺準確。
“你知道麽,我每次看見他們諂媚地贈禮內閣,或是說些好聽的話來討好人,都覺得自己看見了猴子。”
銀止川說:“一個猴子捧著顆果子,奉送到另一個長手長腳的猴子面前……”
銀止川做了個動作,西淮忍不住被他逗得笑起來。
“人生在世,投胎一場多麽不容易。”
銀止川說:“還不知道何時就會死了。將時間花在這些謀求功名的事上,不浪費時間麽?石中火,隙中駒,夢中身。短暫如蜉蝣的生命裡,不如去愛,去見山水,去訪故人。”
“嗯。”
西淮說:“你說的對。”
“不過……有些人入朝堂,也不完全是為了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