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得撲簌簌的眼睫越發黑了。
“……在想,”慕子翎頓了頓,沒立刻回答他,而是片刻後,才說:“想那隻小鬼降為什麽要殺我。”
秦繹一頓。
“在雲燕,我並不是最倒霉的小孩。”
果不其然,慕子翎接著說了下去:“我雖為公子隱,但到底有個貴為王后的娘親。幼年時遭人欺辱,可也苟延殘喘到了十四歲,比那些生下來就被扔進烈火中燒死的孩子好多了。”
慕子翎輕輕歎息了一聲,終於看向了秦繹——
但秦繹自見到他起,印象中慕子翎就是十分冷鬱偏執的。此刻,他卻露出一種茫然的神色。
“我叛國後,早料到會遭那些王室貴族們仇怨。”
慕子翎說:“卻未想到,連那些身世比我更淒慘的孩子,也會如此巴不得我去死。……我原以為,我們是在一起的。”
天空開始墜雨了,秦繹撐開傘,擋在慕子翎與自己頭頂。
“為什麽?”
慕子翎喃喃問:“他們不恨讓自己如此早夭的雲燕貴族,卻恨叛國的公子隱嗎?”
“……”
雨風一起,就變得十分寒冷。
慕子翎重傷初愈,禁不住再次咳嗽起來,捂著嘴,一下比一下沉悶。
秦繹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到了他身上。
慕子翎看著肩上的外套,是暗藍色的,衣袖處繡著龍紋。還帶著一點秦繹身上的體溫。
很暖和。
“有時候,人心就是如此奇異。”
秦繹終於開口,望著慕子翎說:“當一個人遭遇了不幸,他沒有能力反抗,這是很可悲的事情。但更可悲的是,他也許會因此變得漠然。下次遇到一個和自己同樣不幸的人時,反倒拿自己的不幸去譴責別人的反抗。這種獻媚一樣的屈服,才是真正的屈服。”
雨珠綿密地落下來,“劈裡啪啦”打在傘上。
像一顆顆玉珠子接連不斷地落在盤中。
“我……不過想活得像個人樣。”
慕子翎笑起來,閉著眼,聲音帶著微微的嘶啞和顫抖:“他們就這樣容不下我……!”
他想起貫穿自己身體的那一下攻擊:
那一刻,它們是多麽真實地想要他死啊。
“讓他們去死吧。”
慕子翎臉上浮起一個嘲諷的笑,不明意味地輕聲說:“有些人,就活該爛在泥溝裡。”
在這滂沱的雨勢中,他的聲音低而輕微,透出種涼薄的意味。
秦繹略微靠近了他,這柄傘太小,兩人的肩膀都快要挨到一起了。
大雨潑天蓋地,他們一個白衣勝雪,一個錦袍尊貴,好似天地之中唯有彼此的一雙人。
“你的衣服淋濕了。”
慕子翎的視線落到秦繹濕掉的一邊肩膀上,輕輕說。
傘下的面積太小,容不下兩個人,秦繹就自然而然地往慕子翎那邊傾斜了一些。
此刻他左肩靠外的那側已經全部濕透了。
“嗯。”
秦繹瞥過一眼,卻沒有什麽太在意的模樣。“沒關系。”
慕子翎卻笑起來,想這個人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