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樂,”
文珂說:“你能和我說說嗎?說什麽都行,心情、想法,你總得說點什麽。”
“文珂,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許嘉樂緩緩地咽下一瓣橘子,也不覺得甜,只是吞咽的動作會感覺好受一點,他頓了頓:“這幾天,我總感覺一開口就想說對不起,也不知道該對誰說了,對你說也不合適。”
文珂也把橘子吃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輕聲說:“可是你是愛的他吧?我說付小羽。”
許嘉樂吞咽的動作忽然停了。
這句話,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還記得文珂剛剛和卓遠離婚的時候,也曾經頹廢地坐在地板上,糾結著自己還有沒有資格接受韓江闕的愛意。
他那時候也是這樣,單刀直入地問文珂:“你還喜歡他嗎?”
最直白的問題就像手術刀一樣,鋒利,無法回避。
“文珂,我愛他的。”
有種鐵鏽味從嘴巴裡泛了上來。
許嘉樂下意識地捂了下鼻子,以為是又流血了,可是並沒有。
這句“愛他”,如果不是面對著最信任的朋友,其實真的已經恥於說出口了,因為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資格。
許嘉樂的聲音顫抖了一下,他不得不說下去,不得不說下去,他不能停在這句話這裡。
“這幾天,我總在想一些奇怪的事。”
他慢慢地說:“從小到大,我其實不算有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最開始的時候看到別的同學有Alpha和Omega爸媽一起帶著去玩、去上課、去春遊的時候,我一直都特別羨慕。所以後來分化之後,我就開始談很多次戀愛。
“戀愛的感覺吧,談得多了,就覺得也就是那樣——當然有甜蜜、快樂、然後又到吵架、分手,沒什麽太多差別。但起碼,我覺得我沒那麽孤單了。”
“我不到23歲就結婚了,那時候你們都覺得,也太早了吧?但我沒覺得,說白了,我那時候挺自信的,覺得自己能搞定戀愛,也覺得自己是遇到了對的人。”
許嘉樂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靳楚,我一直以來的理想型。天真、柔弱,很會撒嬌,特別甜的一個Omega,我和他就幾乎沒怎麽吵過架。更何況,他也想要一個家庭,跟我一樣。文珂,你知道的,我特別想要一個家庭,真的特別想要。”
“我知道的。”
文珂輕聲說。
“我真的以為我愛上了靳楚。”
許嘉樂慢慢地說:“結婚之前,我曾經有幾天非常的不安。我對靳楚的感情,就像是一壺燒到要開了的水卻始終沒開,就在那個溫度,90度,始終沒有沸騰,永遠就是這十度的差別。可是後來一步一步走到要結婚的時候,我忍不住想,那十度真的存在嗎?誰能證明它存在?或許人本來就愛不到那個程度,至少我不會。”
“我將就了,文珂。”
許嘉樂臉上的表情,嘲弄中帶著一絲悲哀,喃喃地說:“在當下那一刻,其實在我心底,我隱約知道我將就了,可是出於對家庭的渴望,對未來的向往,我把這一絲絲的疑慮埋藏下去。然後,人的一生,就這麽改變了。”
“如果那時候,我能堅持一下,只要再咬牙堅持幾年,那麽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我沒辦法不這麽想。有時候也挺想恨的,可是最終,誰也不能恨,只能恨自己——是我自己沒挺住。”
許嘉樂抬起頭,看著文珂輕聲說:“可是那時候我不知道,我以為九十度就已經足夠了。誰也不能未卜先知地告訴我,原來有一天,我其實能遇到一個能讓我抵達一百度的人——”
他說到這裡,輕輕閉上了眼睛。
他總是會回到了那個夜晚,見到慕容靜雅的那天晚上,他的心情是那麽的糟糕。
而付小羽在陽台上,強硬地把他摟進懷裡,告訴他“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無法形容他渾身上下那種的顫栗感覺,他近乎惶恐地環著付小羽。
“再多抱一會兒唄?”
他無法形容他問出那句話時戰戰兢兢的心情。
是第一次到來的一百度。
在他三十歲這一年,才姍姍遲來。
這世界上,好像只有愛情是不能習得的。
看多少書,多少電影、書籍,理解過多少描繪愛情的詩篇,都沒有用的。
它沒有降臨之前,誰也不能確信它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