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朋友,該你上場了。”
秋洛沒想到梅大師如此抬愛,把壓軸部分給了自己。但他僅僅只是頓了頓,便立刻沉下心來,坦然自若地踏上了演奏舞台。
隨著他從容的腳步,追光燈追著他修長的身影,下方密密麻麻的觀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他身上。
秋洛隻覺得渾身血液和神經都興奮起來,他微微一笑,朝台下輕一鞠躬,在黑色烤漆的鋼琴前坐下。
他十指掠過微涼的水晶琴鍵,翻開樂譜,正要按下第一個音階。
忽然,他余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在觀眾席的第一排中央位置。
秋洛一愣,那不是林盡染嗎?
林盡染雙腿交疊端正靠在椅背裡,正遙遙看向舞台方向,然而雙目依然無神,落在虛空的某一點上。
若非秋洛知道對方看不見,他又下意識有種與之對視的錯覺。
林盡染在這裡做什麽?是特地來聽他演奏的嗎?
秋洛原本波瀾不驚的心情,終於在此刻泛起了漣漪,曾幾何時,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他做過無數次的夢境與眼前的景況重疊起來。
彼時他坐在台上,全身心為某人演奏一曲《戀慕》。
秋洛眼前仿佛閃現過無數碎片式的畫面,耳邊嗡嗡作響,心跳如擂鼓,幾乎能聽見血液流動奔騰的聲音。
不等他從紛亂的思緒裡回身,他的雙手已然不聽使喚,自然而然彈奏起了那支《戀慕》。
輕快的旋律,悠揚的和聲,伴隨著涓涓如泉的琴音,回蕩在音樂大廳之中,整支曲調明媚而纏綿,一段又一段柔情繾綣在指尖綻放,訴說著曾經動人的時光,酸澀的初戀。
台下的觀眾們幾乎聽的入迷了,唯有一個人,坐在座椅裡渾身巨震,瞳孔緊縮。
林盡染一瞬間捏緊了手杖,臉色緊繃,幾乎要站起身,立刻奔赴舞台。
會是阿秋嗎?
可是自己為何看不見他呢?
他右手纏著一段紅繩,聚靈珠跟隨了他一段時間,他的眼睛已經隱約可以感受到光亮,然而大片的色塊依舊朦朧,什麽也看不清。
這支曲子只有短短的三分鍾,轉眼就結束了。
鎂光燈亮起,聚焦在舞台中央的秋洛身上,全場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
秋洛怔怔望著台下的林盡染,一時卻忘了向觀眾謝幕。
直到燈光全部亮起,梅大師重新上台,賓客們紛紛起身,沿著觀眾通道,湧到台前想近距離見一見這位久負盛名的鋼琴家。
台上台下隔著圍欄,好幾千湧動的人潮幾乎把通道填得滿滿的,開始朝著出口移動。
林盡染身邊本來跟著陳秘書,這時他卻拄著手杖,不斷往舞台的方向走。
人潮如浪,連綿不斷與他擦身而過,被他分成兩股,又從他身後閉合。
周圍盡是嘈雜的人聲,林盡染宛如逆流中的一葉舟,艱難逆著人潮一步一步往前,往秋洛所在的方向跋涉。
台上的秋洛漸漸睜大的雙眼,像被某種看不見的磁場吸引著,不知不覺走向對方。
高聳的天花板上,鎂光燈在眼前晃著刺目的白光,他的血液仿佛也跟著林盡染逆流,耳邊聽不見什麽聲音,有劇烈的擂鼓聲衝擊著胸腔和喉嚨。
秋洛喉結動了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突然決了堤一樣湧上來,他大步走向他。
湧動的人潮中,他衝林盡染高高舉起一隻手,不斷揮舞,明知道對方是盲人,秋洛卻仿佛看見了林盡染眼神裡的光,在茫茫人海中,焦急地尋找著彼此的身影。
不知被誰撞了一下,林盡染的手杖不小心脫了手,他渾身沒了支點,四周都是湧來的人,他像海浪裡一塊礁石,倔強地停留在原地。
眼前模模糊糊的,光與影交織,他朦朧地看見一條高舉的影子,不斷晃動。
是你嗎?阿秋?
林盡染踉蹌往前走了一步,緊跟著一個更大的浪頭湧來,他幾乎要跌倒。
一雙手恰到好處地伸過來,穩穩扶住了他的手臂。
兩隻手腕登時碰在一起,淡金色的靈珠,古銅色的福錢彼此碰出清脆的聲響,無形的光芒若有若無地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