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渙捂著心口的手青筋蒼白凸起,壓抑著嗓音,抬手指向大門,“滾……給我滾出去!”
跪在地上的少年毅然不動。那態度固執倨傲,即便彎了膝蓋,脊梁還是筆直得刺眼。
“把門關上。”容渙的銳目轉向仆人。
拉門迅速閉合,兒子倔強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容渙獨自坐在灰白色的門後,目光仿佛透過那扇門,看到許多自己不曾面對的東西。
被伴侶遺棄,被兒子頂撞,他所期待的完美人生,到此已經支離破碎。
假如……假如他和伴侶的契合度,能再高上那麽一點,他們的生活一定會……
容渙在黑暗中孤獨靜默。絕絕高嶺的容議長,早就油盡燈枯,被哨兵拋棄解綁,終日含恨,身體大不如前。
至少在他活著時……容放,一定一定,不能再步上他的後塵,落得家庭破落的下場。
廊外的小雪密密綿綿堆了一層,少年的脊梁被寒冷壓彎,身體沒了知覺。但他毫不覺意,甚至想著如果明早容渙開門看到一具屍體,該多麽有趣。
簌簌的落雪聲,掩蓋了小心靠近的足音。
一步,兩步……最後一撲,沾了濕氣的貓頭深深扎進少年外套裡,尋找密不透風的安全感。
“放……放放……”繆尋聽到了那些對話,“把,把我送回去吧。”
容少爺扭動僵硬的脖子,奶貓身體帶來撲面而來熱氣,使他的靈魂在雪地裡“復活”,“……你想回去嗎?”
“不想。”貓回答得很快。
“那你想留下來嗎?”
“也不想。”他不願意看到少爺為難。
“我也不想。”容少爺勾起嘴唇,湊近貓耳朵,氣若遊絲:“那我們逃吧。”
“好!”貓露出腦袋,想都不想就答應,仿佛這是唯一的答案。
容少爺想站起來,凍麻了的腿腳打了個踉蹌。繆尋的個頭剛長到他的腰,卻學著扶住他,防止摔倒。一大一小互相攙扶,艱難走出院落。
這樣純粹的,絲毫不沾染成年人世界圓滑世故的關切,和不假思索的信任……
是那個年歲裡,最珍貴的東西。
廊房的拉門,悄悄開啟一道小縫。有一道頹然的身影站在門後,注視兩道歪歪扭扭遠去的腳印。
假如,當時也有這麽一個人,在隨便什麽地方拉他一把……
哪怕……能有一個人,無條件地站在他身邊……
或許——
容渙後退一步,猛得捂住嘴,彎腰咽下撕心裂肺的咳嗽。
不遠處,繆尋忽然回過頭望著黑漆漆的院子,“好像有,有人在哭。”
容放什麽也沒聽到,“有嗎?是不是鳥叫?”
“不是哦,確實是在哭,嗚嗚,嗚嗚嗚得,很傷心。”
“是山風在哭吧。”
“應該是……我最近,總能聽到很多奇怪的聲音。”
“比如呢?”
“比如,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什麽聲音?”
小奶貓拽開他的外套,踮起腳,腦袋貼在他胸口的毛衣上,“是從這裡傳來的。”
…………
容少爺和他的貓踏上了逃亡之路。
為躲避手眼通天的容議長追蹤,換足了現金,帶夠了食物,連船票買的都是不記名的改裝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