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鐵匠將顧澹拉起,單手環住他的背,架著他行走。
離家門也不過幾步之遙,那堵熟悉的院牆已出現在前方。
武鐵匠攙著顧澹邁過院門的門檻,顧澹看見倒在地上的一扇木門,心疼起來:“一定要叫錢更夫把修門的錢賠給我們。”
“對了,百壽你拿多少錢贖我?”
武鐵匠誆他:“兩千錢。”
一塊金餅何止兩千錢,為贖回顧澹花費不菲。
在這個時代窮慣了的顧澹驚道:“要那麽多!我們還有錢買糧嗎?”
武鐵匠突然把顧澹摟住,笑聲低啞:“還有些錢,夠買糧。”
他的笑聲聽起來特別悅耳,因為不常聽見他笑,顧澹忙去看他的臉。
顧澹仰起頭去看,四目交集,武鐵匠笑意逐漸斂起,瞳眸深不見底,他緩緩壓下頭,顧澹屏住呼吸,自然而然將臉往上湊,兩人的唇貼在一起。
顧澹一時沒去想這是在青天白日下,有一扇院門還倒在地上,無遮無攔的,當他意識到時,親也都親了。
一個淺嘗輒止的吻,雙唇分離,顧澹輕輕推開武鐵匠的臉,一時不想與他對視。顧澹的心嗵嗵直跳,跳得那麽快,想讓它慢些,它卻像似有了自己的意識。
顧澹感到不妙,他可能愛著眼前這個男子,不僅僅是有點喜歡而已。
在家餓半天的黃花魚從屋子裡鑽出來,繞著兩個主人的長腿喵喵叫喚。
顧澹蹲在一旁逗貓,背對武鐵匠,武鐵匠進廚房拿條襻膊扎袖子,準備做飯。武鐵匠從廚房探出身看顧澹,見他還在和貓玩戲,武鐵匠轉過身回屋,在灶頭忙活起來。
武鐵匠做的湯餅特別好吃,加了雞蛋和香菇沫,很香,饑餓的顧澹一連吃了三大碗,吃得肚皮鼓鼓。
吃飽喝足,顧澹坐在床邊,伸出他被士兵用鞭子打傷的左臂,武鐵匠為他清理傷口,上藥。
顧澹自認為自己皮糙肉厚,不怎麽怕疼,但還是疼得額上冒冷汗,好在武鐵匠處理傷口的手法很熟練,顧澹也就挨了一會兒疼。
傷臂包扎得仔細,上藥後痛感減輕,顧澹讓武鐵匠做了一個吊帶,將傷臂吊在脖子上,這樣活動起來自如多了。
顧澹渾身髒兮兮,洗頭搓澡,武鐵匠站在一旁看他,時而過去搭下手,兩人在一盞燈下相伴。
單手拉起褲子,單手沒法系褲帶,武鐵匠手臂環過來,幫顧澹系上,他溫暖的身體挨著顧澹的背。顧澹仰起頭去看他,見到武鐵匠眼裡的溫意,武鐵匠收臂將他摟住。
兩人擁抱著臥向床的倒影,在燈下被拉長,映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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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犢一顆腦袋從院門外探入,顧澹正好從菜園出來,瞧見他,說:“你師父不在家,剛被村民喊去溪畔。”
孫錢村和陳村要在桃花溪畔圍木欄,防禦山賊。
看院門破損,只剩一扇門,阿犢又去瞅靠在牆角的一塊破門板,他道:“還沒把門修好。”
阿犢在院中乘涼,樹蔭下擺著木案和竹席,木案上還有半碗茶與一盤桃乾,顯然他師父剛還在這裡坐著。
阿犢從陶盤上抓桃乾吃,他抓去一大把,聽顧澹說:“等錢更夫賠錢了,好修。”
“他全家連夜偷偷搬走,在酒家還欠下一筆酒債呢,上那兒要去。”阿犢“哢吧哢吧”吃桃乾,他吃得很快,吃完手中那把,又去抓盤裡的。
顧澹給阿犢倒上一碗茶,費解道:“他在村裡當更夫好歹能領錢,犯得著全家落草為寇嗎?”
以往顧澹煮的茶,阿犢喝不習慣,今日他走得一身汗,再兼之吃下不少桃乾越發口乾,不再嫌棄,阿犢捧起茶碗咕嚕咕嚕猛喝。
一大碗茶灌腹,阿犢歇口氣才道:“那是顧兄不知道當賊的好處。”
在正經世道裡,當賊都不會有好下場,但在亂糟糟的世道裡,當賊能發家致富,日子過得比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滋潤多了。
阿犢把陶盤裡最後一塊桃乾吃掉,喝下第二碗茶,他站起身摸摸肚皮,愜意道:“顧兄,我去找師父啦。”
茶釜裡的茶水被他飲完,陶盤上的桃乾被他吃盡。
顧澹揮揮手,送走阿犢,他回屋拿工具,準備山上挖筍。挖筍的地方在村子附近,顧澹跟孫三娃父子約好同去,不是獨自一人。
最近武鐵匠沒礦料打鐵,家裡斷了收入,何況為贖自己還花去兩千錢,顧澹認為武鐵匠肯定是抓襟見肘,所以他積極跟隨村民採山貨。
太陽老大,頭戴竹帽,扛著鋤頭,挑簸箕的顧澹,踏出殘破的院門那刻,心裡油然而生一份貧賤夫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