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這種心態的歐陽修,剛一到陸氏莊園前,就受到了仆從們的熱情招待。
更是連待客的正廳都不曾進,就被直接領到了二樓主人家的書房,到了正悠然提筆寫字的陸辭跟前。
“來了?”
這位被無數聲名點綴,熠熠生輝的年輕大員,微微笑著,抬眼看向他:“坐吧。”
“是……”
歐陽修就如置身夢境一般,踩著軟綿綿的步子,如幽魂般坐下。
“我許久未曾教人,於你也不了解,因而饒是想提前備課,也無從備起。”
“就想著,”陸辭隨意將筆一擱,把剛落完花押的信放至一邊曬乾墨跡,就一掃方才的閑散慵懶,敬業地進入了老師的嚴肅狀態:“與其胡亂備課,倒不如等你來了,看你作業到了哪一步,再做下一步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蔡齊就是原本史上大中祥符八年的榜首,打馬遊街那個
第三百三十三章
曾經輔導過友人們好些年課業的陸辭,再指點一個才學底子本就過硬、不過是因不夠了解解試細章而不幸折戟的歐陽修,自是駕輕就熟,手到擒來。
在翻看過歐陽修放在書箱裡的書冊後,他立馬摸清了新學生的進度。
他很清楚,以歐陽修的天賦,加上其勤奮好學的品行,所呈現出的,定然是隨州州學的最高水準。
說實話,應是受師資所製,這與他所教過的歷屆‘學生’比起來……實在是差太遠了。
許是州學中的夫子自知才學爾爾,不敢拘束了歐陽修這一難得才子的天賦,大多任其發揮;而給其他學子布置的課業,則淺顯得很,命題范圍更是毫無重點可言。
這樣念下去,歐陽修哪怕不在解試中因犯官韻而遭到黜落,也注定過不去省試這關。
陸辭一有譜後,不動聲色地“唰唰唰”寫下幾道題來,讓歐陽修當場做上一篇。
他最信奉的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與其反覆費唇舌去教,倒不如采取題海戰術,把對‘不考式’的了解深入骨髓,化作本能,也就不會輕易犯錯了。
歐陽修腦子還懵裡懵懂的,就被塞了紙筆在手,然後在新夫子笑眯眯的注視下,順理成章的做起了題來。
……這位名滿天下的陸節度,與他、以及世人想象的模樣,都大相徑庭啊。
待歐陽修艱難地抑製住分心的衝動,費了一個半時辰,將這篇千字策寫完,恭恭敬敬地呈於陸辭批閱時,讓他意想不到的事便發生了。
陸辭隻往卷頭瞄了一眼,就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歐陽修疑惑道:“陸公的意思是?”
陸辭不知何時斂了笑,一向溫柔帶笑的英俊面孔,一下變得冷厲嚴肅起來:“連最基本的‘奉試’都忘了寫,你還想考試官們閱改卷子?”
若換做是由他督考的試場上,這樣的卷子,不論有多妙筆生花,都只有直接黜落的結局。
歐陽修啞然,半晌才不安地解釋道:“是學生想錯了。原隻當此為習作,非正式下場——”
到底是頭回指教人,陸辭的神色很快緩和下來,口吻卻未曾放松多少:“在條框外散漫慣了的人,又如何能指望在試場重壓之下,還能記得諸多細則?將習作與正經的試場分開對待,實乃貢生大忌。”
往深了想,考場若官場,大多時候最為重要的,不是政績有多出彩,而是能否奉行規則。
歐陽修心中一凜。
他深知這位年歲並不比自己大上多少、聲譽名望上卻與他有著天壤之別的陸節度,真正是用足了心在指導他的。
是以,他賣力寫就這篇文章、想要得到陸公欣賞的隱蔽心思固然落了空,卻既未感到失望,也未被這番不甚客氣的話所傷了顏面,卻是為方才的輕率和狡辯而慚愧不已。
“陸公所言極是。”歐陽修默默地將文章收回,羞愧地深揖一禮:“學生受教了。”
“頭回令你作文,你莫怪我話未提前說明,人又太嚴厲便是。”
陸辭微微一笑,瞥了眼外頭天色,開口道:“天色已晚,再耽誤久了,你娘親定要擔心,還是先回家去,明日散學再來吧。”
歐陽修自然應是。
陸辭雖剛捐了大筆積蓄做建造義莊用、俸祿卻極為豐厚,因而絲毫沒受影響,也自然不會讓新收的學生,在一片黑燈瞎火中可憐巴巴地獨自步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