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釋一愣,怔怔地抬眼看他。
陳恨歎了口氣,悠悠道:“那棵樹同忠義侯府裡的那一棵是同一種,走水路,從江南運過來的。老忠義侯假傳聖諭,往江南走了一遭,忽悠江南的水兵幫他運過來的。世子爺現在明白了麽?”
“你……”
陳恨再歎了口氣,玩笑似的道:“那時候有禦史諫言,高祖皇帝知道了,說忠義侯什麽話,世子爺知道麽?”
“高祖皇帝說老忠義侯‘風流人也’。”
“是,風流人。”陳恨笑了笑,“我祖宗都給我做了模范了,我再沒用,有樣學樣還是會的。”
“如果他不讓你去,你就……這麽辦?”
“嗯。”陳恨很認真地想了想,“禁軍統領許將軍同我還有些交情,又有循之在,長安城我肯定是出的去的。忠義侯陳離亭,也不單是討皇爺的歡心的。”
“他……”這時候李硯收了劍走回來了,李釋飛快地說了一句話,“他派人暗中看著你了。”
陳恨怔了怔,一時之間竟沒反應過來。
*
在武場陪著李釋練了一會兒的劍,又教他念了兩篇文章。
經過從前皇八子住的明承殿,進去逛了兩圈,在後殿歇了會兒涼。
在武場時,李釋同他說李硯派人看著他。這一整日,陳恨注意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什麽不對。
他心中暗笑,要真是有人看犯人似的看著他,那還了得?
回養居殿時,正是傍晚。廊前懸著半邊的竹簾子遮陽,日頭西斜,陽光照進來,在陳恨面上打了一片陰影。
“皇爺。”陳恨抬起一隻手,用衣袖遮住打在面上的陽光,半開玩笑道,“被你鎖過一回,奴才知道,能到處閑走是多好的一件事兒。”
李硯不應他,陳恨以為他是覺得做錯了事兒,不好意思。
直待用過晚膳,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殿中只剩他二人時,李硯便架著他的手,就把他往榻上帶:“睡了。昨晚你不讓抱,朕沒睡好,今兒早點睡。”
其實想想也知道,今日李硯陪他在外邊閑逛了一天,壓下來的奏折不知道有多少,他今晚批折子,不會早睡。
可惜遇上李硯,陳恨的腦子就轉的不快,他是在李硯從枕頭下摸出銀製的腳銬,給他扣上的時候,才想到這一層的。
同昨晚一模一樣的一聲輕響,陳恨猛地推開他,低頭去看。
還是在右腳上,銀的,還他娘的軋了花兒。
要說與昨晚上那個有什麽不一般,那就是銀的不磨腳。
笑話。
陳恨隻覺得今兒一整日,自己就像是個天大的笑話。
什麽謝謝皇爺,什麽今兒才知道能到處閑走有多自在,什麽他做錯了事兒不好意思,全他娘的是笑話。
眼見著陳恨面色漸漸沉了下去,李硯伸手要抱他:“你怎麽總是不長記性?什麽事情都不長記性?”陳恨拚了命地推開他,厲聲道:“李寄書,你混蛋!”
第96章環扣(5)
風過,殿中燭火跳了一下,滿室光影也都躍了一下,與靜下來的瞬間正巧合上了。
陳恨往床榻裡邊退了退,與李硯拉開距離,對峙著。陰沉沉地盯著李硯瞧了一會兒,輕聲道:“李寄書,你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我。”
怎麽可能會放過他?李硯朝他招招手,想讓他過來。
“原先那鐐銬磨腳。”陳恨頓了頓,一雙眼睛都紅了,“今日早晨,你是預備給我換一個鐐銬。只是回來的時候,你看——呵,這小傻子還挺高興的,哄哄他罷,陪他玩玩兒罷,放個風兒罷,晚上再抓回去好了。是這樣?”
大抵是這樣。
李硯沒敢回他的話,隻道:“離亭,你先別生氣,我……”
他一伸手,拉著陳恨腳上掛著的鐵鏈子,把他給拉過來了:“送你個小玩意兒,你別生氣了,我只是不想讓你去江南,等事情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