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翻出一個小木匣子,沒有上鎖,裡邊是四封尚未寄出去的信箋。
李硯認得這種樣式,陳恨給他寄過一封,還有四封,原來還沒寄出去。
還以為他是現寫現寄的,誰知道他提前寫好……
忽然反應過來什麽,可是李硯再看了一眼掛在帷帳銀鉤上的香草,定了定心神,告訴自己不會是那樣的,轉頭再問徐醒:“他人呢?”
徐醒見那信箋被他翻了出來,隻道是事情瞞不住了,嚅了嚅唇,輕得仿佛沒有說話:“離亭……死了。”
李硯將四封信箋連著木匣子往地上一砸,怒道:“叫他來見我!”
似乎是嚇壞了懷裡的貓,陳貓貓直把腦袋往他懷裡湊。
李硯安撫了陳貓貓,緩了語氣又道:“不想見便不想見,他為躲著我,還叫你說這樣的話。去南洋便去南洋了吧,我等等他,等他回來就是了,怎麽還說這樣的話?”
而徐醒歎了口氣,不願意再看他發瘋,索性把話同他說開了。
“他死了,青陂陷落的時候,他就死了。”
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李硯站在原地,手腳冰涼,怔了怔:“他……”
“他的墳在後山,皇爺若是想看,臣可以帶皇爺去看。”
李硯不想去看,沒有墳,陳恨不應該有墳,陳恨不應該會死。
這麽想著,腳步卻不隨他,混混沌沌的就跟著徐醒往後山走。
江南天氣好,才是三月的天,墳上就長滿了青草。
陳恨是第一回見自己的墳。而李硯晃著神看了好半晌,才看清楚石碑上的刻字,確實是他的。
一顆心緊緊地揪著,喘也喘不過氣來。
李硯往後退了半步,回過神來,仍不死心,對匪鑒道:“挖墳。”
匪鑒猶豫道:“皇爺……”
李硯紅了一雙眼睛,吼道:“挖墳!”
沒有人敢說話,匪鑒帶著人,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小土包上的青草與泥土掘開。
徐醒就站在一邊看著,由著李硯胡鬧,只因舊疾未愈,偶爾咳嗽兩聲。
清晨入城,一直挖到了日頭當中的時候,泥下的棺材顯露出一角。
李硯將陳貓貓放在一邊,上前屏退眾人,用衣袖把棺材上的汙泥拂去,隨後抽出長劍,一顆一顆撬開釘在棺材上的長釘。
絕不要旁人幫忙。他一開始握著長劍劍柄,後來嫌長劍太長,雙手抓著劍身,撬開長釘,鮮血流得滿手都是。
他喃喃地說話,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釘子撬開之後,李硯雙手按在棺材上,留下兩個手印,將棺材推開了。
棺材裡沒有別的,只有忠義侯的衣冠。
冕旒早已散開了,珠子滾得四處都是,只有忠義侯的衣裳還疊得齊整,略顯腐朽罷了。
指尖凝了鮮血,滴落在衣襟上。
李硯俯身,捧起衣裳看了一陣,忽而笑道:“他是假死。徐枕眠,連你也被他騙了,他果真是下南洋去了,連你也被他騙了,朕險些也被他騙了。他是假死。”
徐醒輕聲道:“他死了。”
“不是。”
“他死了。”徐醒一句一頓道,“青陂陷落的時候,賀行要招降他,他拉著賀行跳了江。賀行被人救上來,他死了,屍首也被撈起來了。”
徐醒繼續道:“他們把他的屍首懸在青陂城牆上,曝屍三日,吳將軍和我……還有當時在前線的一些大人,連他的屍首也沒能搶回來。”
“再後來,青陂城門焚屍,他的骨灰就埋在城裡。”
“過了幾個月,戰局陡轉,賀行把他重新挖出來,要把他拋到黃河裡去。是吳將軍帶著人把他搶回來的,撒進風裡半壇,還有一半……”
李硯抬眸看他,再把他的話念了一遍:“還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