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恨低聲念誦道:“‘兩個癡蟲,你看國在那裡?家在那裡?君在那裡?父在那裡?偏是這點花月情根,割他不斷麽!’”
國家君父,花月情根。
細細想來,陳恨早早的離了陳家,除去一個父字,他的國與家與君,正是花月情根的緣起緣落。
糾糾纏纏,密密麻麻,要割舍開,到底比《桃花扇》裡的侯方域與李香君要難得多。
這花月情根,確實是割不斷。
不單李硯割不斷,他陳恨自個兒也是剪不斷理還亂。
原是要同李硯說道理,結果他這話說出來,卻像個笑話。
陳恨想同他說另一番話,可是這時候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離亭,你從來厲害,沒了你,閩中就收不回來了,賀行就抓不著了,朝野上下就該亂了,是不是?你以為自己是力挽狂瀾於既倒,是不是?”
話說的重了,李硯又勸他:“你別想了,不用你想這些事兒了。”
可他又怎麽能不想?
“你睡罷,不擾你了,又惹你不高興了,朕過幾日再來。”
李硯起身,穿了鞋就出去了。
陳恨沒說話,轉過頭去喃喃念道:“‘偏是這點花月情根,割他不斷麽!’”
也沒回西邊的暖閣,李硯憋著火,抓起長劍,去武場練劍。
遊龍走蛇,橫挑豎截,銀光蹁躚,前刺後擊,確實是好不羈的模樣。
只有李硯自個兒知道,他那衣袖,牢牢的縛著他的手腳。
挽起衣袖時想見陳恨,挽起劍花時想起陳恨,陳恨念的那句戲詞,在他耳邊響了一遍又一遍。
就那麽點兒風月,陳恨要斬斷,他李硯偏不許。
練得滿身是汗,他隨手將長劍一拋,丟給了匪鑒。
李硯扯了一下衣袖,將大袖子散開了:“明日給宮裡幾位老先生開假。明日起,讓李釋去養居殿,離亭想給他講文章,解解悶。李釋每回進出,都查一遍,不要叫他幫著離亭辦事。”
*
次日,李釋果真捧著幾本書冊來養居殿向陳恨請教,陳恨興致缺缺,晚上也沒睡好,倚在枕上,隨口跟他說了兩篇文章,就打發他回去了。
兩個人說話時,窗子都開著,門也虛掩著,說些什麽,只要外邊人仔細聽,便能夠聽見。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又過了半個月,直到了五月底。
正午時分,蟬鳴正急,正是昏沉的時候。
李釋起身,將大開的窗扇往回帶了帶。
他環顧四周,確認沒人之後,才解下綁在腿上的帛書,他一邊解,一邊輕聲道:“事情都照你說的去辦了,張爺去找了吳小將軍。吳小將軍去找了蘇相與許將軍,許將軍說你要什麽時候出宮門都可,吳小將軍也說他這幾日守在城門口,一定讓你出去。蘇相給你批了章,你要去哪座州府都行,這是帛書。”
陳恨將帛書抓進手裡,李釋又解下一塊丟給他:“這個是從前皇爺封忠義侯的聖旨,蘇相從閣裡給你弄的,沒人敢仔細看這個,你拿去混混,也能用。”
“謝謝世子爺。”
“他們都不知道你被鎖著了,他們隻以為你同皇爺談不攏。”李釋又頓了頓,“所以,你腳上的……鐐銬,你要自己想法子了。”
第100章兵敗(3)
陳恨將兩封帛書藏在被褥底下,轉過頭,李釋正定定的看著他。
陳恨凝眸問他:“怎麽了?”
李釋垂了垂眸,輕聲道:“我想同你……”
話未完,陳恨就用雙指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正色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