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恨渾身都疼,雙手撐著,支起半邊身子,倒像是求他:“我能不能……拜別舊主?”
賀行松開抓著他衣領的手,將手指上沾染的血汙抹在陳恨臉上,仔仔細細地將指尖抹乾淨。他笑了笑,好半晌,才恩賞似的一揚下巴:“去吧。”
陳恨便扶著船舷,勉強站起來,一步一步往船頭挪,最後是撲倒在船頭上的。
西北望長安。
他雙膝跪地,整了發冠,還正了衣襟。雙手一振,抖落出煙塵,隨風散在夜裡,化作滿天的星點。
其實他好久都沒有跪過李硯了。
三個叩首之後,面上淚水將方才賀行抹上去的血汙衝淨。
賀行邁著步子,在他身後站定,架著他的手就要把他扶起:“先生。”
跪著的時候抽出了綁在腿上的匕首,陳恨借他的力,順勢站起來,借衣袖掩著,將匕首從賀行的後背送進去。
溫熱的鮮血濺得他滿手都是,陳恨再一次同賀行跳了江。
跌入冰冷的江水中時,夢醒。
第115章銅綠(1)
是夜,陳恨忽然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手死死地抓著被子,緩了好一會兒,才晃然回過神來。
出了一身的冷汗,渾身都濕透了,仿佛才從江水裡被人撈起來似的。
渾身都疼,拆散之後重裝一回似的。
他攬著被子,扶著牆勉強下了地。
地面搖晃,還是在船上。
沒有點燈,船上全黑。陳恨不清楚狀況,只是順著牆想要往外走。
還沒走出兩步,就撞倒了什麽東西,哐的一聲響。
外邊的人聽見動靜,擒著蠟燭推開了門。
陳恨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靠在牆上,沒有用得順手的武器,便想彎腰去拿自己常綁在腿上的那把匕首。
還沒來得及彎腰——疼,他得忍著渾身上下的疼痛才能稍動一動,門那邊的人皺了皺眉,問他:“醒了怎麽不喊?”
“我……”陳恨聲色沙啞,隻說了一個字就很自覺地住了口。
聲音都成這樣了,能喊人才怪。
那人將燭台固定在船壁上,過來扶他上榻。扯過被子,把他嚴嚴實實的蓋好了,最後倒了一杯溫水慢慢地喂給他。
陳恨接過茶杯,握在手心裡,從那裡邊得些暖意來:“枕眠……”
陳恨尚以為這是在永嘉四年的戰場上,他拜別李硯之後,拉著賀行落入江中,是被徐醒給救了。
而徐醒隻以為他死裡逃生,所以對第一眼見著的人親近些。略垂了眸,應了一聲:“嗯。”
徐醒想了想,解釋道:“那時候那位林小公子來報信……”
“林……”陳恨一驚,手裡緊緊攥著茶杯,“是林念?”
“是。”
亂得很,亂得很,陳恨再想了想:“那現在是什麽時候?”
“八月十三,你睡了快兩日了。”
“我是說……現在是永嘉幾年?我是不是理過一年的朝政?閩中是不是早先就揭旗反了?”
想是他落水壞了腦子,徐醒一句一句答他的話:“永嘉二年,侯爺永嘉二年的元宵就被皇爺廢了,從此再沒管過朝政。閩中雖有反意,但還沒來得及揭旗稱皇。”
“我睡了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