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早在城門前便下了馬,生怕旁人碰著陳恨額上的傷,李硯一手牽著兩匹馬,一手還得緊緊地帶著陳恨。
日頭漸往西去了。
陳恨稍抬眸,在一派人聲吵雜之中喊他:“爺。”
身邊走走停停、經行過這麽多人,卻只有一個人這樣喊他一聲。
李硯亦是轉頭看他:“怎麽?”
“餓了。”陳恨反手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是循著飯香走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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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
照理說,這酒樓該叫做春水居,然後它叫做——
三十六陂。
從前陳恨說:“在長安做江南菜簡直是暴利,大概有三十六倍。”
這裡從前還是長安城裡最熱鬧的酒樓,後來換了主子,那主子整日裡在自家吃喝,全不管生意,逐漸的也就起不來了。
小廝迎上來,彎腰低頭,將李硯手中的韁繩接去。
李硯問陳恨道:“你的館子?”
陳恨連連擺手:“不不不,不是我的。”
很快的,又有小廝打了打袖子,迎面走來,全不顧陳恨朝他使眼色,笑著道:“二爺,許久沒來了。”
陳恨還在陳家的時候行二。
他其實也沒撒謊,這是他兄長陳溫的地盤,他就是順手接過來的。
陳恨不大願意叫李硯知道這種事情,忙道:“別亂喊……”
還沒來得及否認,他就看見忠義侯府的門房張大爺從樓上走下來,懷裡抱著雪白的陳貓貓,身後跟著三十六陂的掌櫃——一個和善的中年胖子。
一見他就朝他問好:“二爺,得了空過來呀。”
或許是張爺過來打理生意,或許是江南又來了什麽信兒,不論是什麽,總之——陳恨總算知道了,不能撒謊,對誰撒謊都不能對李硯說謊,下一刻謊言就會被戳穿。
“嗯,帶朋友過來。”陳恨點點頭,不大自在地指了指身側的李硯,“李……”
從前在嶺南,沒什麽人知道李硯字寄書,所以他在外行走總喚作李寄書。現在當了皇帝,天底下誰都知道皇爺字號,只是再沒人敢這麽喊他。
不好再說他的名字,陳恨頓了一會兒,只聽李硯道:“我行八。”
小廝熱熱切切地喊他八爺,帶他二人到樓上的雅間去。
經行堂前時,陳恨從張大爺手中接過陳貓貓,似是隨意道:“張爺,等會兒我們一起回一趟侯府。”
張大爺只看了一眼李硯的衣擺,點頭應了。
陳恨又掂了掂手中的貓,跟它說話:“崽啊,讓爹看看,又長胖啦。”
近一月未見,陳貓貓與他不熟了,掙扎著就要回張爺懷裡去。
陳恨偏不許,摟緊了它往樓上帶,一邊順著它的毛,一邊對它說:“崽,你是不是不懂得,爺我權勢滔天呀?你敢不聽我的話?那你懂不懂強取豪奪四個字怎麽寫呀?什麽都不懂?唉,小可憐。”
陳恨嘖著嘴逗它玩兒,把陳貓貓鬧得伸爪子要撓他。
“誒喲喲。”陳恨捉住它的爪子,愈發不正經起來,笑道,“你越反抗爺越歡喜呀。”
像極了當年強搶忠義侯的皇爺。
三十六陂不比從前熱鬧,稍冷清些。
雅間內,陳恨抱著貓兒玩了一會兒,又坐不住,抱著貓靠在窗子邊。那窗子臨街,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崽,你看那裡好不好玩?爺等等帶你去玩兒好不好?”陳恨輕輕地揉了一把貓屁股,而陳貓貓隻蔫蔫地扒拉著他的衣襟,“誒,你別不高興嘛。爺對你好,從今以後你就是爺的貓了,心裡頭不許再有別人了,好不好?”
隻一轉眼,那街上又有一個馬隊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