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落,徐醒就蜷著身子咳嗽起來,這一陣咳嗽來得又急又猛。他死死抓著錦被,指尖都泛白。
陳恨忙給他順氣:“徐大人?”
還未緩過來,方才在門前為陳恨通報的小廝就推門闖了進來:“公子,老爺回了。”
他說的是徐醒的父親,徐右相徐歇,那時幫著老皇帝為太子爺鋪了一條死路的人。
徐醒一聽這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就推開了陳恨的手,將腦袋靠在榻邊,喘著氣道:“他想算計你,你道行淺,不好與他對上……我原就不該見你,實在是一時昏了頭了。你快回去罷,回宮裡……找你的皇爺去罷。”
他這話說得怪,陳恨還沒來得及細想,只聽徐醒又對他那小廝吩咐道:“帶陳公子從暗道走,對他就說……就說早已走了。”
那小廝喚道:“公子……”
哪裡有頭一回來,就將自家屋子裡最大的秘密就告訴人的道理?
“帶他走。”徐醒見他遲疑,一時之間動了氣,抓起榻前放著的詩集就朝他摔去,吼道,“帶他走啊。”
“你別生氣,你別生氣。”陳恨忙勸他,“我馬上走,馬上就走。”
那小廝不情不願地打開半壁書架的暗道,將陳恨領了進去。
陳恨隻隨那小廝往前走出半步,只聽外邊傳來摔了茶盞的聲響。
徐醒他爹,徐歇的聲音:“你護著他,你非護著他……忠孝兩不全,是不是連命都沒了,你變成鬼也護著他?我簡直懷疑你……”
第54章風起(6)
暗道內空氣潮濕黏膩,陰風長蛇似的鑽入袖中。衣袖掩著,陳恨將拳頭攥緊了。
半壁的書阻隔,他聽不大清徐歇的聲音。
徐歇罵了徐醒一通,隨後又軟了語氣,他說:“……枕眠,你娘早逝,朝中事務繁多,為父有時顧不得你。你伯母留心幫你看了看,兵部張尚書府上的三姑娘……具體的,她會與你說。你把身子養好了……”
徐醒沒說話,又靜了許久,隻一陣的腳步聲響過,很快的又重新靜了下來。
陳恨躲在暗道裡,沒敢再出去,只是透過書壁的一條縫隙悄悄看徐醒。
他仍是側躺著倚在榻上,閉著眼,鎖著眉,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可憐人,出身世家,享盡世家繁盛,受盡世家名聲,卻終究為世家所累。
陳恨再歎了口氣,轉身隨那小廝自暗道離去了。
徐相府在城中偏東,徐醒房中的暗道一直通到了城東。
那小廝領著他從雜亂的竹林裡鑽出來。
“你直往前走,等出了院子,再往東出了街,大概就認識路了。”小廝一頓,又道,“對了,守這院子的是個歪脖子的老頭兒,他年輕時候被刀砍過,你別被他嚇著了。”
陳恨朝他作揖:“多謝。”
“你方才聽到的話……”
“我明白。”陳恨鄭重的點點頭,“徐大人救我一回,我不會多嘴。”
那小廝撇過頭,輕聲嘀咕道:“你要是不多嘴,幾年前你就不該唱那兩支破曲兒。”
沒聽見他的話,陳恨試探著問他:“徐大人他,是不是……”
“不是。”小廝急忙替徐醒辯白,“公子和老爺,不是一樣的人。”
“這我自然知道。”陳恨再問,“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咳嗽的?他是為的什麽?”
小廝低下頭,摸了摸後頸:“也就是太子爺出事的那一年,那一日宮中召了許多人去,公子是最後一個出來的。我在宮門口等著,等了許久,直到次日正午,才有一頂小轎把人抬出來了。再有別的,我不知道。”
“那他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著我?”
那小廝也硬氣起來了,往後退了半步,道:“你算是個什麽人物?我們家公子同你又有什麽交情?他想跟你說就跟你說,想不跟你說就不跟你說。他有事兒不跟你說,就是瞞著你了?你倒配。”
“對不住,我失言了。”陳恨抬手摸了摸兩隻袖子,他出來得急,沒帶什麽東西。再想了想,便抬手折了兩片竹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