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失?我還正在向其他大學投遞簡歷呢,又不是說我從此以後就離開這個行業了。”奧爾加用鼻子哼了一聲。
“他們運用你的方法,可以抓住更多尚未落網的犯人。但是如果你堅持要去大學任教……”麥卡德低聲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覺得那不夠‘實用’,是對才華的一種浪費,因為你是個無藥可救的實用主義者。”奧爾加輕輕地笑了一下,她把紙箱合上,用膠帶封好口,然後才說出下一句話。“但是研究並不是只有應用一種歸宿,我探索它們並不是因為它們有用,而是因為它們是未知之物——這才是咱們最大的分歧所在。”
她一隻手抱著箱子,另一隻手從椅子上撈過外套,整個人因為拿了太多東西而搖搖晃晃。麥卡德看著她的背影,方法是某種奇特的衝動促使他開口了,一種感情控制住了他的舌頭,他說:“奧爾加——”
奧爾加的腳步頓了一下:“嗯?”
麥卡德沉默了一瞬。
“不。沒什麽。”他這樣說,然後他想了想,又問道:“你的第一站定在哪裡?”
“維斯特蘭。”奧爾加回答他。
阿爾巴利諾看著奧爾加·莫洛澤。
奧爾加沒有錯過他眼中極為迅速地閃過的一絲驚愕,這對於眼前這個人來說是個十分罕見的表情,值得裱在玻璃畫框裡掛在大廳中央。但是這個極難捕捉的表情很快就被他得當地隱藏了,阿爾巴利諾很快語氣輕快地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如果你是問這個小木屋的位置的話,我跟蹤過你。四年之中隻跟上過一次,你算是很謹慎的了。”奧爾加揮揮手,聲音還是懶洋洋的,“但是,你想問的並不是小木屋吧?”
阿爾巴利諾回以一個很有禮貌的笑容,很難揣測出他心中所想:“你很清楚我在問什麽。”
“那你不打算讓我進去了?總覺得就站在門口說話對客人不太禮貌。”奧爾加指了指屋內,笑眯眯地說道。
阿爾巴利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無言地往側面退了一步,給她讓出進入的道路。他似乎已經無意於向奧爾加掩飾手上那把刀子的存在,而是松松地握著刀柄,隨手轉出了一個刀花,就隨意地把那尖銳的凶器握在手裡。
奧爾加甚至沒多看那把刀一眼,就好像那不值得擔心一般。她一隻手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走進室內,目光從那張桌子和桌子上的斷手之間一掠而過。
然後她很快給自己找了個座位——靠窗的一張窄窄的桌子。她確實就是那種就算是坐下了也寧可要俯視著別人的類型,要阿爾巴利諾說,這才是最要命的一種上帝情結。阿爾巴利諾看著她在那張桌子上做好了,很有閑情逸致地晃著腿,然後忽然說:“你都不擔心這上面堆過死人的骸骨。”
“那是巴特或亨特會擔心的事情,”奧爾加漠然地回答,“但是正如你所說,那也只是死人的骸骨。”
看她這個態度,其實阿爾巴利諾有點理解為什麽當年麥卡德揮擔心她會一轉頭就投奔大反派了。但是他最後只是點點頭,說:“那麽講講你的故事吧。”
“我加入BAU的第一年,內部曾經針對禮拜日園丁開過一個研討會。”奧爾加聳聳肩膀,用平淡的語氣說,“那個時候巴特還不負責這一系列案子,WLPD當時的局長也並不介意盡快解決這個案件,總之,他們當時有意和FBI合作。於是,當初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官飛到匡提科,另外帶著一本冊子:他們按照最初的側寫初步排查了一系列有可能的嫌疑人,把這些嫌疑人的基本資料一起帶到了行為分析部。”
阿爾巴利諾想了想,用毫不驚訝的語氣問道:“那些資料之中有我?”
奧爾加一挑眉:“必然有你。你的年齡、職業、專業技巧、居住的地理位置——那個時候你已經在法醫局任職,如果你是凶手的話,你甚至都不用重返現場!”
“然而他們最後甚至沒有對我進行問話。”阿爾巴利諾指出。
“當時麥卡德也並不是BAU的負責人,而我更僅僅是個剛從匡提科畢業的新生,結果當時的負責人第一輪就篩掉了你。”奧爾加相當不雅觀地翻了個白眼,憤怒之情溢於言表,“當時的負責人認為他們要找個富有藝術氣息的家夥——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對你滿溢而出的藝術細胞視而不見的——總之很不幸,你既沒有藝術家父母,自己也沒有特別明顯的藝術愛好,不參與藝術品拍賣,在家裡甚至不擺一個留聲機放古典音樂……所以當然啦,你在他們眼裡並不是個連環殺手。”
阿爾巴利諾好像被逗笑了:“噢,那你就看出我滿溢而出的藝術細胞了?”
“你有個鬢角戴著白花、穿著白裙子選在清晨投湖自殺的媽媽,你還沒有去救她,這不是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嗎?”奧爾加誇張地睜大眼睛,反問道。
“一般人不會認為這能說明什麽問題。”阿爾巴利諾溫和地回答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垂下眼睛,那像是個一般人回憶起什麽溫馨的往事的時候會露出的表情,看上去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人們寫偵探小說的時候不是很喜歡那麽引用嘛——‘一個邏輯學家不需要親眼見到或者聽說過大西洋或尼亞加拉瀑布,他能從一滴水上推測出它有可能存在’。”奧爾加眨眨眼睛,聲音十分輕松,“都是相似的道理:因為大部分側寫師相信家庭對連環殺手的影響,所以那些嫌疑人的資料中另外附帶你父母的詳細資料;你父母的為人處世無可指摘,也沒有虐待你或者性侵你……但是有關夏娜·巴克斯的信息確實很有趣。”
“她可沒有教過我要怎麽做一個連環殺手。”阿爾巴利諾笑了笑。“況且,當時警方以意外結案了。”
“確實如此。”奧爾加讚同道,“但是現有的情況是:你們在湖中劃船的那天風平浪靜,船搖晃的幅度不會很大——順帶一提,後來我去現場考查了,湖邊提供的木船真的安全到很難令人不小心掉下去——你和你母親都會游泳,而且你在學校的時候好像還拿過一個獎。總而言之,你是希望我相信她真的失足落水,還是希望我相信事實是她有意自盡、而你則在邊上袖手旁觀?”
阿爾巴利諾臉上還是那副笑容,他漫不經心地玩著手上的刀子,問道:“所以你認為我是個心理變態?”
奧爾加好像聽到了什麽有趣的問題一般,她緩慢地搖了搖頭。
“不。所以我發現你是我們在找的那個藝術家。”
“‘藝術家’。”阿爾巴利諾輕輕地哼了一聲,輕得像是個氣音,“大部分人不會這樣認為的。”
他這樣說的時候掃了一眼不遠處不鏽鋼工作台上的那隻斷手,笑容有一絲促狹。
“你對自己的自我定位很有趣,這也是我想要來維斯特蘭的原因之一。”奧爾加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聽上去異常心平氣和,“總而言之,在匡提科的時候我沒有多少余暇,但等到來維斯特蘭之後證明自己的結論就很簡單了——你母親並沒有你那樣擅長隱藏自己,盡管她的枕邊人沒有發現真相,但是不妨礙其他人發現她是個死亡天使。順帶一提,並不是只有我發現了,奧瑞恩·亨特也發現了這一點。”
“所以你就更確定我是禮拜日園丁,因為正如大部分側寫師所想的那樣,一個連環殺手母親當然應該有個連環殺手孩子。”阿爾巴利諾點了點頭。
“這樣說還是太過狹隘了,一般來說我們認為許多人之所以會犯罪是因為他們童年的不幸經歷,但是你其實並不是那樣。要我說,你看上去擁有一個正常得不得了的童年:你的母親雖然是個連環殺手,但是卻沒有以連環殺手的身份教育你,你不曾目擊過她的犯罪現場,不曾幫她處理屍體,她也未曾教給過你殺人的快感和技巧。”奧爾加聲音平緩地敘述道,聽上去像是個給學生講課的老師,“是因為你的原生家庭讓你變成現在的樣子嗎?其實並不,你的原生家庭表面上看上去甚至比赫斯塔爾的家庭正常許多——我確實仔細研究過你為什麽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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