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女士繼續問道:“他們有沒有對你提到過對這段感情的不滿之處?”
“我是個犯罪心理學家,不是個感情谘詢師,所以理所應當地沒有。有位文學家說過‘愛比殺人罪更重’,我倒是沒看出來它在刑法上是如何體現的。”奧爾加輕快地說道,當她站在證人席上的時候,顯然非常清楚應該如何令人發笑,很可能這就是法律工作者不怎麽喜歡她的原因:他們需要的是個配合的證人,而不是個舞台上的諧星。“不過就往常的經驗來看,阿爾維持這段關系比過去的任何一段都要更長,表現的形式也更加穩定——至少從沒以辦公室性愛的形式表現出來過,這表示他在這段關系上不那麽輕率——所以以他的前科來看,我認為這段感情相當穩定,對他們兩個都是。”
馬斯克女士慢慢地皺起嘴唇來,顯然不太滿意這個回答。
她當然希望聽到這段伴侶積怨已久的回答,在她之前辦理過的案子裡有那樣的先例:丈夫殺死了妻子,而且還曾經多次在醉酒後向友人吐露出殺妻的意願,著讓他的過失殺人辯護聽上去岌岌可危。
“您不如把您真正想問的那個問題說出來,不用在這裡兜圈子。”奧爾加循循善誘地說,“您真正想問的問題是,‘阿瑪萊特先生曾表現出任何他在密謀一場對自己情人的謀殺的意圖嗎?’,然後我就會回答,‘不,作為和他們兩個關系最緊密的朋友,我沒發現這種苗頭’——於是這部分詢問就可以結束了,而不用在陪審團面前兜圈子,您認為呢?”
馬斯克女士肉眼可見地卡了一下殼。
奧爾加這話說得真的很不像是個控方證人,這下連法官也稍微板起臉來,說:“莫洛澤女士,是控方詢問您問題,請不要再打斷詢問的進程。”
但是馬斯克女士顯然也意識到,從奧爾加這裡切入“阿瑪萊特謀殺巴克斯醫生是有預謀的”行不太通——赫斯塔爾承認他殺了阿爾巴利諾,但是一口咬定那屬於激情殺人;而控方以“二級謀殺”和“誤殺”兩項罪名起訴了他,以眼前這位檢察官爭強好勝的性格,她當然希望最後定罪的罪名是二級謀殺而不是誤殺。
雖然在沒法證明赫斯塔爾預謀的情況下,最後成立的罪名很可能是誤殺罪名,但是她從來不放棄努力一下的機會。
她謹慎地思考了一下,然後說:“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奧爾加·莫洛澤微微地頷首,在馬斯克女士問出下一個問題的時候絲毫沒有顯示出一絲驚訝的樣子,就仿佛對此早有預料似的。盡管對方問的問題是:“莫洛澤女士,以您的專業素養來看,您認為阿瑪萊特先生是維斯特蘭鋼琴師嗎?”
法庭內隨著這個問題的出口而陷入一片嘩然,旁聽席上無數記者正伸著頭看向奧爾加的方向,像是急著要吃麵包屑的一群鴨子。
與此同時赫斯塔爾忽然開口——他之前的決定是為自己辯護,這種情況在法庭上極其罕見,但依然是合法的,更不用說他本人就是個經驗豐富的律師——“反對,”他們聽見他冷冰冰地打斷道,“這個問題和控方指控的罪名沒有任何關系。”
法官一時沒有作聲,或許是因為他也想要聽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只是他的聲音單純地被這一陣嘈雜淹沒了。同時法庭高挑的穹頂已經全然被沸騰的人聲所淹沒,在法官緊皺著眉頭敲響法槌之前——
“是的。”奧爾加鎮定地回答道,“我認為他是。”
亨特坐在自己破舊但好用的汽車裡面,像是個操心的老父親一樣喋喋不休地抱怨。
“……一聲不吭地就忽然出現在車後座上,你知道這場景特別像鬼片嗎?饒了老年人的心臟吧。”亨特正說著,“還有,今天是工作日沒錯吧?你不應該去上課嗎?”
米達倫坐在他的汽車後座上,看上去和世界上任何一個小天使一樣一臉無辜。
“什麽?”他擺出一副很能糊弄人的“我什麽都不知道畢竟我只是個小可愛”般的表情,要是亨特不知道他在私底下其實是個能毫無心理壓力地指著人破口大罵的家夥,可能就真的信了,“我不用去上學呀,我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然後被建議休學來著。”
“你的應激障礙是昨天晚上才突然冒出來的吧?我很確定你從兩個月前就已經開始上課了。”亨特毫不猶豫地揭穿他。
米達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臉:“嘿嘿。”
老亨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米達倫頓了頓,稍微有點為難地解釋道:“反正已經要到期末了,也學不到什麽新知識、只要準備考試就好……複習哪有當賞金獵人好玩啊!”
亨特真的很想指出,就算是他沒讀過大學,也知道臨近期末不應該是米達倫現在這個狀態;他也很想告訴米達倫,他的賞金獵人工作並不是什麽遊戲。但是這種含辛茹苦老父親風味的對話最後並沒有被他說出口,他只是板著臉問道:“你知道我現在打算幹什麽,對嗎?”
“我知道,”米達倫語速很快地回答,他意識到亨特的聲音放軟,簡直有點要開始手舞足蹈的趨勢,“你懷疑最近發生的那些奇怪的、涉及到人體器官的案件是禮拜日園丁所為——換言之,是巴克斯醫生做的——然後你推測他接下來的目標可能是去過紅杉莊園的客人,所以你的目標是這裡……”
亨特的車子正停在一個豪華的富人街區,街道對面有一座相當漂亮的、房屋頂層帶著浮誇的玻璃游泳池的別墅。
亨特短促地點點頭:“那裡住著一位傑森·弗裡德曼的先生,一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他揮霍的金錢都是他的家族在冷戰時期攢下來的。”
“但是你怎麽知道他是紅杉莊園的客人?俱樂部的會員名單不是從來沒有流出來過嗎?”米達倫困惑地問道。
“——看報紙,”亨特伸手一敲方向盤,聲音聽上去十分愉快,“紅杉莊園和其中的有錢人俱樂部的事情曝光出來之後,維斯特蘭的媒體把城裡有可能加入這個俱樂部的人仔仔細細地篩了一遍……孩子,媒體雖然討厭,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總能起到一點意想不到的作用。就比如說他們發現這位傑森·弗裡德曼顯示跟斯特萊德的交往十分密切,而且曾經有過對小孩有些不那麽正當的癖好的傳聞……總之,他是最有可能是紅杉莊園的會員的人之一。”
“他是有代表性的……你認為園丁會選這樣的人?”米達倫想了想,提問道。
“如果你是園丁,你不會選這樣的人嗎?”亨特粗聲粗氣地反問。
米達倫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這種推斷是建立在‘巴克斯醫生就是園丁,而且他愛阿瑪萊特先生’的基礎上的。”
“雖然我也很難想象巴克斯那家夥會愛人,但是你認為我們討論的基礎錯了嗎?”亨特問道。
米達倫搖搖頭:“我認為沒有。”
於是他們稍微安靜下來,一起看著車窗外面的漂亮房子和晴朗的天空——這將是個大工程,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目標會不會選擇這個人,也不知道他們的目標會什麽時候出手。賞金獵人的工作在大部分時間都是由這樣枯燥的探索構成的,他們需要非常、非常有耐心。
不一會兒之後,一輛閃閃發光的漂亮跑車從那棟別墅的院子裡行駛出來,托那輛跑車是敞篷的福,他們可以隱約看見他們的目標,一位年近四十、相貌平庸的男人,一隻手松松地握著方向盤,另外一邊手臂搭在副駕駛座上那位長得非常像維密名模的女人的肩膀上。
亨特嘴裡含混地嘟囔著什麽,熟練地發動起車子,準備遠遠地跟上那輛跑車。
“我聽說傑森·弗裡德曼今天要去參加他的另一位朋友的派對,紅杉莊園的事情鬧大以後,他一直都很低調,這是他第一次公開參加這樣的派對。”亨特稍微清了清嗓子,一邊從口袋裡摸煙,一邊對米達倫說,“如果我是禮拜日園丁,我可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總不能脫到弗裡德曼回到他充滿安保系統和保鏢的住宅裡去之後再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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