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沒敢露出皺眉頭的表情,但是他確實有點沒法把這個描述往赫斯塔爾·阿瑪萊特身上聯系,很多熟悉阿瑪萊特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出聲就長著現在那張沒好氣的臉的。
“不過我記得他的成績特別好,還在教堂的唱詩班裡彈鋼琴……真可惜,鎮子裡的中學因為招不滿生十年前就關門了,現在鎮裡的小孩都得出去讀高中,要不然你可能還能去查查當年學校的招生記錄。”
亨特也真的很想歎氣,他這麽可能沒想到去查學校檔案這種好辦法?但是白橡鎮的學校關門大吉好多年了,他現在一丁點資料都找不到。
“棕熊”砸了咂嘴,說道:“不過他高中都沒在白橡鎮讀,他和他父親就從鎮子裡離開、不知道搬到什麽地方去了……讓我想想那是哪一年……啊,應該就是聖安東尼教堂謀殺案的後一年,1988年吧。”
“謀殺案?”亨特忍不住問道,作為一個賞金獵人,他總是對“謀殺”這個詞很敏感。
“對,別看我們這裡只是個小鎮子,但是當年也是發生過很嚇人的謀殺案的,當時那事在我們眼裡不比十二宮殺手之類的案子更遜色。”“棕熊”津津有味地說道,顯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當年的驚恐已經煙消雲散,隻遺留下來一種驚悚又神秘的感覺,“那個時候我才剛剛上中學呢。”
亨特迅速心算了一下,赫斯塔爾是在凶殺案後一年離開的白橡鎮,那年是1988年——也就是說凶殺案發生的時候是1987年。這恰好是三十年前,和斯特萊德來到維斯特蘭的時間微妙地吻合了,難道斯特萊德跟那起舊案有什麽關系嗎?
亨特認為自己沒法忽略這種時間上的巧合,於是就做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那是件什麽樣的事情?”
“有兩個人被殺了,”“棕熊”描述道,“我記得我當時聽我父親描述過這個案子,死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教堂裡的助祭,另外一個是個平時很熱心的教友,一個好心人。我印象中那是個周日的晚上,當時教堂裡還不止有一個神父,但是住在教堂裡的神父和其他助祭們什麽也沒有聽見,第二天早晨他們一醒來就發現兩具屍體吊在教堂大廳裡、就在十字架的前方——那個時候我還小,沒有看見現場,但是想想就知道這事情有多可怕!”
“然後呢?凶手抓到了嗎?”亨特無聲地吞咽了一下,問道。
“沒有,警察們自己可能也一頭霧水呢。”鎮民笑了笑,把杓子扔回面前的盤子裡,舒服地舒展著身體,“但是我聽說,這個案子發生之後,教堂裡有個神父失蹤了——他們發現屍體的那個早晨,那個神父的房間裡就已經沒人了,警方可能也弄不清到底是這個神父也遭遇了什麽不測、還是他自己壓根就是凶手。鎮裡的警察局還通緝過那個神父一段時間來著,但是也沒有抓到人。”
從“棕熊”口中就再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故事了,而亨特拿著自己沒吃完的半塊麵包,不禁陷入了沉思:這頗多巧合之間是有著某種隱秘的聯系的,斯特萊德抽屜裡的十字架,神父的辦公室裡多得有些驚人的唱詩班兒童的照片,三十年前死去的助祭和教友……說起來,約翰遜神父說那些老照片是一個熱愛攝影的助祭拍攝的,而那個助祭已經死了,那麽,死在凶殺案裡的那個助祭是不是就是拍那些照片的那個助祭?!
三十年前失蹤的神父。三十年前出現在維斯特蘭的斯特萊德。
——這些巧合之間不可能沒有任何聯系。
亨特乾乾地吞咽了一口,麵包如同砂礫一般沿著他的喉嚨向下滑。
他腦子裡有一個調查方向了,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最後他調查出的結果不會是他喜歡的那種的。
阿爾巴利諾第二次見到赫斯塔爾——嚴格來說,並不能稱之為“見到”。
那是庭審的第二天中午,他在上午的庭審結束之後被坐在旁聽席上的哈代和貝特斯拽出去吃點東西,華莉絲還在忙,所以沒有跟他們在一起。
當他們坐在餐廳裡的時候,貝特斯還有點激動地喋喋不休:“……這樣一定能釘死斯特萊德了,檢驗報告顯示傷害那個孩子的凶器就是斯特萊德辦公室裡的那個雕塑,我覺得他沒法解釋為什麽那個雕塑會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
哈代表現出一種謹慎的樂觀,顯然,作為一名負責調查凶案的警察,他在不同場合中跟赫斯塔爾打過很多次交道了,也見識過不少赫斯塔爾為被告人翻盤的匪夷所思的場景。
也就是在這一刻,阿爾巴利諾的手機響了起來。
餐廳裡太過嘈雜,阿爾巴利諾拎著手機走到了玻璃門外面,才接聽電話。這天沒有再下雨,但是天幕之下堆積著厚厚的鉛灰色雲層,阿爾巴利諾就那樣看著從破碎的雲層邊緣露出來的微弱的天光,聽著赫斯塔爾的聲音從手機中響了起來。
赫斯塔爾的第一句話——唯一一句話——是這樣開口的,他說:“下午開庭後,我會指控你有偽造證據的前科。”
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阿爾巴利諾其實稍微愣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想起來了這個話題的來源:在維斯特蘭鋼琴師半夜三更闖進他的房子之後,他住進了醫院;赫斯塔爾去醫院看望他的時候曾經問他說:“那麽你受賄嗎,巴克斯醫生?”
那個時候他是怎麽回答的?
“假如說……我輕易可以做到,又可以逃避懲罰的話,又為何不去做呢?”
當然了,他面對的人是赫斯塔爾,而赫斯塔爾從不會放棄把他透露出的任何一個細節調查得清清楚楚。他並未在特別大的案子上做過這種事,但是仔細調查肯定會有類似的把柄出現……他可是生活在維斯特蘭,他需要給不少人賣點人情,這樣才能保證“生活”的一帆風順。
要不然,他如果僅僅作為一個法醫局的法醫,怎麽可能知道能把他們偷渡到墨西哥的途徑?禮拜日園丁怎麽能搞到那些假牌照?警局裡又怎麽會有一個警員幫他查找些他沒有權限查閱的資料?
而此時此刻,赫斯塔爾那邊已經重歸於沉靜,只能聽見有規律的呼吸聲。
阿爾巴利諾沉默了兩秒鍾,然後露出了一個甚至可以形容成挺開心的笑容。
他說:“行。”
赫斯塔爾頓了一兩秒鍾,然後直接掛斷了電話。而阿爾巴利諾又聽了十幾秒的忙音,然後才慢慢地把手機收起來。
據斯特萊德所知,A&H律師事務所的人在法庭宣判無罪之後很快搞了一個慶功宴,那並不奇怪,這樣夢幻一般的成果會給他們律所提高很多知名度,無疑算是一場了不起的勝利。霍姆斯邀請斯特萊德也去出席那個慶功宴,被他婉拒了——酒水和食物遠遠不能夠吸引他,況且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嚴格來說,這個官司並沒有打完,在大事上雖然有羅文給他頂罪,但是組織賣淫這事板上釘釘,傻子都不會相信他真的沒有參與其中;所以說他現在身上還背著一個緩刑和大量的罰金,另外還有幾百個小時的社會服務什麽的,這意味著他不能自由地離開維斯特蘭,要不然就算負罪潛逃……但這也無所謂,斯特萊德不相信他的律師們會被這點小小的絆腳石難倒。
另外還有華莉絲·哈代那女人,斯特萊德懷疑她就是垂死掙扎地要惡心他一把,那家夥竟然真的慫恿米達倫·普爾曼去申請限制令,難道她以為事到如今斯特萊德還會對那孩子做什麽嗎?
但——米達倫,米達倫,那小孩真是有張漂亮的臉,斯特萊德好多年沒見過這麽合他胃口的長相了,一想到這個他就感覺有些可惜。
他琢磨這堆事情的時候坐在落地窗邊的安樂椅裡,手裡拿著一杯威士忌,注視著窗外閃爍的燈火。這不是他之前住的那棟房子,那房子雖然已經不被封鎖了,但是可以想見室內到處都沾滿了指紋粉,斯特萊德不願意回去,況且他在市內的房產也不止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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