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聖蘭加快速度走去,牧童早就不是人了,死不了也沒有血,但憑借牧童的力量,應該也無法重創仙人,那這血的來源……
腳步突然頓住。
前方,牧童跪坐在地上,地上攤著內髒和腥臭的血液,老黃牛被開腸破肚,腿也斷了一截。
只看一眼,眾人心中便有了判斷,這牛是活不了了。
牧童眼睛呆呆盯著地面,像是死魚眼,無神呆滯,又有些嚇人。忽然間,他猛地抬眼:“救它。”
話音落下,未得到任何回應。
牧童:“救它,我就告訴你們手鼓在哪裡。”
幾人對視一眼,盡管驚訝手鼓竟然未被搶走,可他們依舊給不出任何回應,最終,是顧崖木開口揭示了殘酷的現實:“回天乏術。”
牧童緩緩站起身,僵硬地轉過脖子,他死死盯著陰犬:“咒術。”
陰犬卻十分冷漠。
牧童還要再說話,被另外一道聲音打斷。
“確定要這麽做?”聲音是從旁側樹下傳來,飛雪道君正站在那裡,他望著從樹上抖落的幾片枯葉,搖頭道:“咒術不是起死回生。”
牧童指著紙狗:“他不也……”
陰犬終於開口:“咒術下,不人不鬼,非生非死,永世不得超生。”
牧童渾身一顫。
飛雪道君歎道:“你的事情,我大概聽小師弟說了幾句。在你成為牧童前,做過一次生死抉擇,那次你選錯了。”
為了讓愛人起死回生,牧童與手鼓做了交易,代價是往後千年求死不得。望著滿地的鮮血,他忽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這是天道又一次把選擇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
“生與死……”
牧童狠狠閉上眼。他早就沒了味覺,聞不到血腥味,滿地的血色卻讓他覺得十分刺鼻。死後至今,牧童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矛盾痛苦過。
樹下,飛雪道君仰頭看天,余光卻一直在留意著牧童,好奇對方會作何選擇。今日之事似乎讓他有了觸動,不知想到了誰,飛雪道君的目光中浮現出罕見的尊敬,又帶有一絲不理解。
空氣像是凝固了,幾乎每個人都在思考死生之間的意義。
“那個……”杜聖蘭忍不住開口:“不是該先詢問一下當事人?”
他走到氣若遊絲的老黃牛身邊,半蹲下來問:“你是怎麽想的?”
老黃牛顫抖著用那雙斷掉淌血的腿,在地上費勁地劃蹭,緩慢而又堅定地寫道:快、來、搶、救。
第80章 低調做人(三合一)
老黃牛特地寫得是人話。
杜聖蘭看它最後還稍微停頓了一下, 似乎是想寫什麽,又放棄了,他深刻懷疑是髒話。
陰犬走上前, 最後問了一遍:“想好了?”
牧童面色沉重地點頭。
杜聖蘭揉了揉眉心, 強調道:“問牛。”
老黃牛內髒腸子流了一地,求生欲很強,硬是撐著口氣沒咽下去。
不可名狀的詛咒力量讓眾人後退了一小步, 半空中,黑色霧氣包裹著一張嶄新的白紙,和紙狗粗製濫造的做工不同, 這張紙先是在鮮血中浸潤過, 徹底染紅成一張血紙後,被黑氣縈繞穿透,像是正經歷一場窗花的裁剪。
為老黃牛製作神魂載體需要的禁咒更多, 一團黑氣下, 眾人什麽也看不清。
冥都生靈並非不死不滅,禁咒會隨著歲月逐漸消失,到那時靈魂將永遠沉淪於黑暗不得超生,值與不值,誰也無法評判。
牧童私心是想要老黃牛活下來的, 失去愛人之後,漫長歲月下他只剩這麽一位朋友。
等待的過程中, 牧童終於開始談及發生了什麽,先前他一出冥都就預感到異常。在可疑氣息靠近前,牧童立刻虛空繪製了傳送陣。
“我仗著不滅的靈魂, 認為來人無法奈我何。”牧童早就不再清澈的雙目裡淬滿了寒意:“不料對方以黃牛安危作威脅, 逼我交出手鼓。”
飛雪道君:“手鼓現在在哪裡?”
牧童道:“時間緊急, 隨機傳送。以陣法的能量來估計,應該在靠近南北域交界處的區域。”
說了等於沒說,那片區域面積十分寬廣。
牧童隨後又道:“我會隨你們一起去找。”
臨到近處,他可以感覺到手鼓的存在。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飛雪道君直接問道:“天道碎片是不是在鼓中?”
牧童眼神閃爍,沒有否認,片刻後才道:“只是部分不完整的碎片。”
說話的功夫,黑霧逐漸消散,黃牛結實的身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紙牛。它的身體給人感覺很空,肚子裡仿佛什麽也沒有,黑氣徹底消失的時候,紙牛身上開始長出皮毛,對比紙狗的醜陋,這頭牛勉強還能看。
它的腿是跛的,走起路來有些費勁。
陰犬道:“以血水為引,可以延長禁咒存在的時間,但會保留生前的殘缺。”
牧童走到紙牛身邊,輕聲道:“活著就好。”
不管別人是如何定義生死,至少這一刻,他是欣慰的。
傀儡牽來步輦,拉扯下幾個暗處的鐵鏈,伴隨一陣機械運轉的聲音,步輦形狀發生改變,最後竟變幻成一輛獸車,飛雪道君讓眾人上去。
陰犬因傷勢未愈,先行返回冥都。
獸車內部絲毫不遜色於飛舟,杜聖蘭不由感歎:“雪花獅子一定很喜歡。”隨即他向飛雪道君打聽:“師兄可了解靈青道君,為人如何?”
飛雪道君神情有些古怪,一挑眉反問:“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問起他?”
“我有個朋友,在給靈青道君做廚子。”圍攻墨家前,杜聖蘭隻來得及和陰犬說明小陰犬的近況,雖知道它生命無虞,但畢竟是上界,大家少不了還有擔心。
“廚子?”
杜聖蘭三言兩語介紹了一下小陰犬。
在聽到對方能做出讓人智商變低的飯菜後,飛雪道君眼角細微的紋路抽動了一下:“難道不更該擔心靈青道君的安危?”
杜聖蘭想了想,好像也是。
獸車疾馳在萬丈高空處,它的飛行高度讓經行的飛舟都很難注意到。
顧崖木正對著交接處附近的地圖研究,杜聖蘭身子微微傾斜,跟著一起看,偶有幾次蹙眉:“梵海尊者沒有下界,卻能猜出天道碎片所在。”
顧崖木:“他本就是九川大陸的修士,這些年應該沒少琢磨。”
需要探討的問題很多,目前更需要把時間留給尋找碎片。
顧崖木圈出了三個地方,分別是幽蘭禁地,十萬大山,和自由城。
其中幽蘭禁地在交接處較為中心的區域,自由城離得很遠,但前些日子有秘境出現,通道被吞噬後周圍能量紊亂,有一定概率成為手鼓傳送點。
盯著這三個區域看了片刻,顧崖木沉吟道:“先去十萬大山。”
胥洲隕落在十萬大山附近,溢散出的氣運彌散在群山萬壑間,氣運強的區域更容易吸引一些寶物降落。
九頭妖獸飛行速度極快,今年春日到來得早,隔著一段距離舉目遠眺,遠處山間隱隱有一片青綠。
飛雪道君忽然說道:“信仰之力其實和氣運有異曲同工之妙,得到的信仰越多,同這片大陸間聯系就越緊密,有助於找到天道碎片。”
一句話直接點出了梵海尊者要在九川大陸傳播信仰的原因。
他又提起灼日道君:“此人資質一般卻氣運昌隆,師尊要給你的一件東西還在他那裡。”
杜聖蘭:“給我?”
飛雪道君頷首:“師尊在下界留下過傳承,對於關門弟子自然是要準備一些。他一共留給你兩件至寶,其一便是那日的龜甲仙泉,另外一件寶物為紅鯉,是一活物,但此物必須有氣運孕養,我們幾個師兄弟氣運不夠。”
“師尊失蹤前,將紅鯉交給灼日保管。”
杜聖蘭陷入沉思,幽蘭尊者能修煉到帝君,手段必然非凡,這種完全不留後手的交待,很是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