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聞澤下班之後,見店門依舊是自己離開時的模樣,就把拎著的購物袋放回廚房,又洗乾淨手,這才輕手輕腳地上樓,敲了敲門,沒人開,於是稍微擰開一點。
一米八的大床上,林溯側身趴在被褥裡,被子耷拉了一半在床下。時聞澤彎腰想撿起來,卻弄醒了正在睡夢裡的人。
林溯有些受驚地坐起來。
“沒事,是我。”時聞澤坐在床邊,“吵醒你了?”
林溯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領口也敞著,看了面前的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目前在哪。
“幾點了?”他啞著嗓子問。
“六點。”時聞澤打開床頭燈。
林溯屈起膝蓋,低頭把臉埋在掌心,悶悶地抱怨:“頭暈。”
時聞澤伸出手,替他慢慢按揉著太陽穴:“我買了些菜回來,自己做,還是我們一起到外面吃?”
林溯說:“沒胃口。”
這台詞時聞澤中午也聽過。
但林溯目前是真的沒什麽胃口,這一覺睡得他整個人都頭昏腦漲,原本準備帶著續費後的男朋友回家,現在也懶得再動,甚至連話都不想說。
時聞澤的手指滑下太陽穴,輕輕捏了捏對方的臉。
林溯抬起頭。
時聞澤皺眉:“心情不好?”
林溯“嗯”了一句。
時聞澤問:“那要不要使用一下你續費後的男朋友?”
林溯覺得那也可以。
於是他從被子裡爬出來,帶著被窩裡殘余的綿軟溫度,把臉整個埋進對方的胸膛。
時聞澤抱緊懷裡的人,低頭在那柔柔的、有水蜜桃香氣的頭髮上親了親:“誰欺負你了,說出來,我去找他算帳。”
林溯說:“我媽。”
時聞澤:“……”
林溯問:“你怎麽不說話了?”
時聞澤斟酌用詞:“你看我買點水果寄給阿姨,這種算帳方式行不行?”
林溯的肩膀抖了一下。
時聞澤心想,還會笑,那估計矛盾不大。
然後就聽林溯說:“我媽已經見過你了。”
第30章 飯卡
時聞澤的第一反應是問:“高中的時候嗎?”
“不是。”林溯說,“昨天。”
時聞澤:“……”
他很快就想起了昨晚在機場遇到的兩位熱心阿姨,積極展示相親相冊的魚頭人顯然和白龍沒什麽關系,那麽剩下的就只有……時聞澤突然反應過來,那種既虛假,但又非常不心虛的演技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不是和此刻自己懷裡的人一模一樣?
那麽問題就來了。
老婆和兒子。
時聞澤太陽穴開始“突突”跳:“有一件事,你得聽我解釋。”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我媽也知道。”林溯繼續把頭抵在他的胸口,“你以後可以繼續用這個借口。”
時聞澤稍微松了口氣,但也沒松得太徹底,他屈起手指,輕輕搔刮了一下林溯的後腦:“阿姨因為我們的事在生氣,你告訴她了?”
“嗯。”林溯想了一下,決定精簡概括一下昨晚的對話,於是說,“我媽讓你去變性。”
時聞澤的手微微一僵,沉默了一會兒,下定決心問:“去泰國嗎,哪家醫院?”
身後傳來一陣細小而尖銳的疼,時聞澤笑,低頭在他耳邊蹭了蹭:“掐我幹什麽,你的體驗卡不包括家暴項目,這是另外的價錢。”
聲音低沉,帶著呼吸時的濕熱,燙得整條神經都麻痹。林溯感覺這種親密有點上頭,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傳說中的肌膚饑渴症,總之這間臥室,加上臥室裡的這個人,目前就約等於全宇宙,而當一個人意識到他自己正身處宇宙時,是可以忽略掉生活中那些瑣碎小事的,隻想搞一搞在對方手中溫柔轉動的小星球。
時聞澤試探:“晚上我送你回家?”
林溯答:“我考慮一下。”
時聞澤提醒:“但過了今晚,你又得重新續費。”
林溯有些費解:“你怎麽還迫不及待地要見家長?”
“反正阿姨已經看過我了。”時聞澤說,“趁熱打鐵,讓她多看兩眼。”
林溯對他的動機產生些許懷疑,覺得這人是不是想趁機把單人單次日卡變成終身製家庭會員,所以坐直身體:“你還沒追到我。”
穿著別人的睡衣,躺在別人的床上,剛才還貼貼了別人的胸肌,這樣還算沒追到,也不知道是應該感慨藝術家的苛刻,還是應該質疑那追到之後的畫面還能播?時聞澤倒也很配合,主動替他想了個理由:“是還沒追到,但見家長算單次日卡的附贈項目,免費。”
再也找不到比這更良心的商家了,簡直就是賣卡界的感動中國,無私到了一種令全國網友動容的程度。林溯也很感動,但他十動然拒,堅持還要再想一想。
兩人是在家吃的晚飯。
時聞澤買了排骨和一條魚,正在忙著調糖醋汁,林溯站在廚房門口陪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問:“你要把這條魚炸成花籃的形狀嗎?”
“……”
時聞澤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麽無理的要求了,上一次還是在三年前,隔壁王阿姨的孫子讓他把一個蘋果切成兔子。幸好林溯也是隨口一問,並沒有像王小福一樣因為被拒絕而撒潑打滾、黯然神傷,林露這時打來電話,問他人在哪。
“外面,晚點回家。”林溯問,“媽呢?”
“我們都在家,你不回來吃飯了?”林露說,“嘉永拍賣行送了三張邀請函過來,媽讓我告訴你一聲。”
“三張?”
“是,除了你和時哥,那位宋主管聽到媽也在之後,又多送了一張。”
“行吧,我回來再說。”林溯不想談工作。
“等會兒,先別掛!”林露壓低聲音,“你今晚打算帶時哥回來嗎?媽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她剛才專門去畫了個淡妝,還換了衣服。”
林溯陷入沉默,他看了一眼正在廚房忙碌的時聞澤,現在事情已經擺在眼前,當事雙方都很希望能盡快見到彼此,只有自己還不屈不撓地橫在中間,像一個多余的傻子。
但自己難道不應該是故事的第一主角嗎?
林溯靠在廚房門口,感覺十分憂鬱。
時聞澤雖然沒有成功整出花籃,不過清蒸出來的鱖魚也一樣好吃,炸過的蔥油有一種甜滋滋的香氣,調味很像兩人在高中時一起吃過的醬油烤鱈魚。糖醋排骨也很好味,還蒸了一小碗蝦仁蛋羹,炒了個小青菜。
因為天氣很涼爽,所以兩人是在院子裡吃的飯,小院的後門虛掩著,透出屋簷下昏黃的燈泡亮光,和左鄰右舍聊天的聲音,三輪車吱扭吱扭地碾過巷子,而晚霞也逐漸隱沒了。
人世間的喧囂與煙火被暮色悉數收攏,時聞澤去外面買了個西瓜,冰進水池裡。
林溯開始考慮每天來這裡吃飯的可行性。
去米其林用餐放在馬斯洛裡,應該屬於第五層,但文身店小食堂在第一層,這是他的剛需,是不能被任何人剝奪的生存需求。
所以林溯問:“我能單獨辦一張飯卡嗎?”
時聞澤:“……”
飯卡和男友體驗卡不一樣,日期可以稍微長一點,按月算。
時聞澤拉過林溯的手,用食指畫了一張端端正正的卡片,又在中間認真寫上“30”。
“好了。”他說,“按天劃卡,過期作廢。”
所謂愛情,就是找到了一個人,而他願意陪你玩任何奇奇怪怪又可可愛愛的小把戲。
林溯攥住掌心,兩人此時的距離很近,沒有在酒店標間裡數清楚的睫毛,現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並不需要5.0的視力,4.0也可以,3.0也可以。
只要距離足夠近。
時聞澤稍微俯下身。
就在兩人的呼吸即將貼合的時候,林溯突然問了一句:“這是飯卡的費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