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嘗看不出來寧咎最近太緊張了,甚至這幾天他都知道寧咎晚上睡的很晚,他以為他故意放平緩的呼吸聲能騙得過他?
閻雲舟的手很有力,捏在肩膀的位置上酸疼又解乏,寧咎索性直接靠進了身後的椅背中,一隻手拉住了肩膀上的那隻手:
“手術是有風險的,不光是膝蓋,也不光是能不能走,膝關節的手術我沒有做過,你…”
一直以來對於膝蓋的治療,不,不光是膝蓋,似乎關於身體上的問題,閻雲舟一直都是聽他的。
他說他可以做,那人便一點兒質疑都沒有的相信他,這樣的信任放在醫患關系界,絕對能堪稱模范,但是對於愛人之間,他便開始窩心又忐忑。
在回來之前,跟了那麽多台的手術,看了那麽多的文獻和手術細節,他覺得他沒有問題,連最開始和閻雲舟說的時候他也是信心滿滿的,但是越是到近前,憂患便越多。
他開始害怕,怕他做出並不正確的舉動,怕他托大害了閻雲舟,更怕若是失敗了,那人要再經歷一次希望之後的失望,但是有些話他卻說不出口,他不願意給閻雲舟也帶去壓力。
閻雲舟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語,他拉著寧咎的手一起坐到了床邊的軟塌上,神色溫潤寬和,但是那雙沉靜的雙眼卻分外的有力量,他定定地看一眼仿佛就能讓人的心定下來:
“手術有風險,這個你在第一次給杳兒做手術的時候便告訴過我了,我明白的,我也並非抱著手術便一定會好的心態去做手術,只是,若是有這樣一個機會,哪怕是賭,我也想賭這一把。”
他輕輕攬了寧咎的肩膀:
“既然是賭便有輸贏,輸了我不怨,也不會失望,若是僥幸贏了,那更是無憾,左右有你陪著,我便覺得很滿足了,我們試一試,你盡力而為,我也盡力堅持,盡力了便沒有遺憾了。”
他並不想讓寧咎抱著必須成功的心理壓力給他準備手術,他不怕失敗,卻怕寧咎因此自責。
寧咎反手抱住了這人清瘦的腰身,下巴墊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我們都努力。”
他心裡清楚,閻雲舟的膝蓋若是不手術,損傷只會越發嚴重,站不起來是早晚的事兒,他們便賭這一次。
這幾天天暖,陽光好,寧咎沒事兒便去完善他的手術室,陽光透過琉璃照進去,便是最天然的殺菌作用。
這手術室總算是被他捯飭的有些模樣了,他手術的器械也陸陸續續搬了進去,傍晚回去,陪著閻雲舟用個晚膳他便再一次一頭扎到了書房中,他要盡可能多的將術中的情況都整理出來。
北方的春日乍暖還寒,中午兩邊花園中的積雪都化了,但到了晚上氣溫下來,這化了的雪水便結成了一層薄薄的冰,年後開印之後閻雲舟總是要去兵部的,這日他回來的時候便想著直接去書房找寧咎。
下午天便陰了下來,瞧著是要下雪,他拖著酸疼的膝蓋往前走,暗玄扶著他的手肘,卻依舊一個不防,在從回廊轉角的時候,摔倒了。
那廊下的青石板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幾乎不易察覺的薄冰。
閻雲舟的腳下一滑,身子便直接栽了下去,暗玄驚了一跳,雖然他第一時刻扶住閻雲舟的手臂,但是那人驟然一下委頓的身子他也很難拉住。
左膝結結實實地磕在了青石板上,刺骨的疼痛驟然襲來,閻雲舟的身上幾乎是瞬間便出了一身的冷汗,臉色霎時間慘白,疼的呼吸都有些微窒。
暗玄都慌了神:
“王爺,快,快去叫侯爺。”
寧咎正在整理術後需要用的藥,就聽到了門口急促的腳步聲:
“侯爺,侯爺,王爺在回廊那裡摔著了…”
一句話驚得寧咎寫字的手都是一抖,蹭的一下便站了起來,疾步出去:
“什麽摔了?摔哪了?”
第145章 膝蓋置換手術(一)
因著是陰天這天黑下來連一絲的月光都沒有,寧咎聽到外面小廝的聲音便直接衝了出來,燈籠都沒有來得及提上一個,晚上天涼,化的雪水已經成冰,身後的小廝還在提醒他小心腳下。
回廊中,閻雲舟被暗玄扶著坐在了一旁的廊中,膝蓋之上刺骨的痛感讓他一身冷汗接著一身,暗玄知道閻雲舟的膝蓋要手術,此刻也無比自責,卻不敢擅動那人,生怕造成二次傷害。
閻雲舟的面上一片慘白,額角都沁出了細密的冷汗,遠遠看到向這邊跑過來的人,還是提起力氣開口:
“別跑,咳咳…”
卻被晚上的涼風嗆出了兩聲咳嗽,寧咎哪還顧得上別的,一路跑過來,面色比閻雲舟也沒好到哪去,手都有些不敢碰這人:
“摔哪了?啊?”
暗玄有些自惱地出聲:
“王爺的膝蓋撞在了那塊兒青石磚上,怪我,我該提醒王爺的。”
這一路他都該小心的,寧咎聽到磕到了膝蓋心裡都是一沉,怕什麽來什麽。
這外面風涼,就是檢查也不能在這裡,他將身後小廝追著送過來的披風裹在了閻雲舟的腿上,微微彎身便將人抱了起來。
離得近了他都能看到那人疼的狠了,額角處的冷汗,心疼的厲害,緊了緊抱著人的手臂:
“我在呢,沒事兒的,別怕。”
閻雲舟這輩子受過的傷多了,戰場哪一次見血不比這一次摔的一跤重,但是這樣被人抱在懷裡緊張,珍視的感覺確實很好。
難得的他沒有出聲說什麽“我沒事,我不怕”之類的話,而是放松了脊背,窩在了寧咎的懷裡,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嗓子眼中隻“嗯”了一聲。
寧咎一路上不敢走快,他自己摔了不怕,閻雲舟可再受不了,進了屋子,他才小心地將人放在了榻上,幫他脫了靴子,抬頭問:
“現在膝蓋還能彎嗎?”
“能,就是很痛。”
寧咎掀開了他的外袍,撩開了褲腳,看見左膝的時候還是微微一窒,這兩天這人的膝蓋本就有些腫脹,此刻膝蓋上紅腫一片,估計過一會兒一定會青紫,就是不知道裡面是個什麽情況。
這裡根本沒有能夠外視檢查的設備,想要看看裡面的損傷情況都不可能:
“去準備冷水和毛巾。”
“再將之前的藥油還有我的那個藥箱拿過來。”
屋內伺候的人聽著聲去準備。
看著膝蓋上的傷,寧咎擰著的眉心就沒有松下來過,眉宇間的著急和擔心遮掩不住。
他剛才看到閻雲舟磕的青石板的,那青石板還有個棱角,閻雲舟的膝蓋本就滑膜受損,再來這一下,估計過不了今晚膝關節便會出現積液的情況,他不斷在心中計較,若是出現積液要不要直接手術。
閻雲舟歪著身子靠在身後的迎枕上,看著寧咎皺著的眉頭想說什麽,卻終究沒有發出聲兒來。
這幾日剛剛複印開朝,寧咎之前還和他說過能不能在府中休息幾日,晚些日子再去兵部,只是他閑不住,加上開春之後北境那邊的糧草便要運送了,他想盯著點,這才日日都去兵部。
不曾想今日竟然栽到了家門口,他是知道寧咎為了他膝蓋的這個手術緊張憂慮的,今日出了這樣的事兒也不知道會不會對手術有影響。
他倒是不太在意自己,只是不想寧咎做了這麽長時間的努力白費,也有些怕寧咎怪他這些天逞強去兵部。
寧咎一直在低著頭查看膝蓋的情況,腦海中將後續的手術再一次過了一遍,沒有發覺身邊那人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也沒發覺這一會兒的時間,屋內有些過分安靜了。
他擰了的冷水毛巾覆在了閻雲舟的膝蓋上,起到一個鎮定的作用,又在膝關節周圍進行了加壓包扎。
後續的情況還是要觀察,若是真的出現積液,也不能直接手術,這樣無疑是增加術中感染風險,實在不行只能先穿刺。
寧咎起身淨手的時候才抬起頭,只見閻雲舟微微閉著眼睛,臉色慘淡,唇上有些發白,人瞧著沒什麽精神。
但是對上他的目光還是勾唇輕笑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麽,這副模樣無端便讓寧咎覺得這人不對勁兒。
他洗淨了手上的一股子藥味兒這才坐到了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