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迎了出來,一張臉笑的和花一樣:
“王爺,侯爺這邊請,陛下辟出了芷麟宮為小皇子的居所,此刻陛下和洛大人都在芷麟宮。”
閻雲舟小時經常入宮,自然是知道芷麟宮離帝王寢殿很近,前朝的時候皇嫡子在未封為太子的時候,便大多是居住在芷麟宮的,為的也是方便教導,李彥將小皇子安頓在這裡,用意已經非常明顯了。
進去的時候閻雲舟和寧咎都脫下了身上的狐裘,到銅爐那邊驅散了身上的寒意才進去,人還沒進去便聽到了裡面咿咿呀呀的聲音:
“給父皇抱抱,來,看看誰來了?”
閻雲舟和寧咎進去,便見著李彥坐在床上,懷中抱著一個胖乎乎的小家夥,提溜圓的一雙大眼睛像是兩個黑葡萄一樣嵌在肉嘟嘟的臉上,這模樣實在是招人疼,叫人只是看一眼便能疼到心坎上。
洛月離手中拿了一個做工精致的撥浪鼓,他手上一搖,小東西便雙手在空中亂舞,李彥忽然頓了一下開口:
“對了,老師,我們裕兒應該叫閻哥什麽?”
洛月離看了看閻雲舟笑了一下:
“若是按著歲數,叫伯伯唄。”
閻雲舟比李彥大了近十歲,若是不論君臣的話,小皇子叫閻雲舟一聲伯父也是應該的,寧咎坐在一邊注意力都被小東西吸引去了:
“小皇子是改了名字嗎?”
李彥點頭:
“嗯,是,從前叫李朔,這一次換了玉牒,改名李裕。”
李彥將小家夥放到了床上:
“來,給伯父翻身看看。”
閻雲舟愣了一下,看著那個穿著一身錦緞,胖嘟嘟躺在床上的小胖墩不知道李彥這個翻身是什麽意思。
但是不等他好奇太久,很快,小裕兒便用行動證明了他父皇在說什麽,短小的小胳膊一個用力就在床上翻了個身:
“裕兒,再來一個。”
就見那小東西又翻了一個,一邊翻一邊咯咯地笑,最後竟然能連續翻身,李彥第一次當父親,驕傲滿滿,洛月離面露無奈,很顯然李彥已經這樣不正常有幾天了,閻雲舟一臉禮貌又不失尷尬的笑意,只有寧咎頓了片刻擠出了幾個字:
“像個小煤氣罐。”
他看著那個在床上翻滾的小家夥,就像是看煤氣罐在床上滾一樣,是挺好玩的。
小東西沒一會兒便被奶娘抱去喝奶了,幾人這才在外面落座,張福立刻著人上查,閻雲舟開口:
“聽說太后要去行宮住一陣子?”
李彥點頭,面上有些憤懣:
“是啊,閻哥你們是在府中消消停停的,不知道這朝中因為過繼子嗣的事兒已經炸開了鍋。
不光是那群老家夥不顧年節地上折子,還有那些外命婦們,這年節雖然是休沐,但是外命婦免不得要帶著家中女眷到宮中給太后請安。
這幾日壽康宮就沒有斷過人,那些個命婦三句話沒說完便能拐到朕這裡來,就想著讓母后以太后的身份打消朕過繼的念頭,然後好立後,納妃。”
說完之後李彥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冷了下來,閻雲舟如何能不明白那些外命婦心中在想什麽?
“她們也是得了家中主君的授意,想要在太后那邊施壓,想來太后也是不勝其煩,去行宮住一陣子倒也是個好辦法,耳邊好歹是沒有那麽聒噪了。”
“是這個道理,只是大年節的,還惹的母后為我操心。”
李彥心中還是有些過意不去,閻雲舟笑了一下:
“太后本也不喜歡應酬那些女眷,我記得從前先帝還在的時候,貴妃便是一提到嬪妃請安便頭痛。”
蘇卿煙不喜那些繁文縟節,那些年她雖然是貴妃,卻有皇后金印在手,近十年間,后宮都是以她為尊的。
不過她慣常不喜歡所謂的請安問禮,能免則免,后宮倒是也太太平平的,如今已為太后,她更是不願聽著那些外命婦明裡暗裡地打皇帝的主意。
四人一塊兒用了午膳,洛月離這才提及閻雲舟的身體:
“你那腿上年後便能做手術了吧?”
閻雲舟直接看向了寧咎,寧咎抬起頭來:
“差不多吧,他的身子有黃老在,調養的比我預想中的要好些,手術是該準備了。”
這天從宮中回去之後,寧咎便開始著手準備閻雲舟膝蓋置換手術的事兒了,經常一個人在書房中一待便是一天。
說不緊張是假的,他並不是骨科的醫生,膝蓋置換手術他也只是跟過一些台而已,從未親自上手做過,熟悉了解過程是一回兒事兒,上手便是另一回事兒了。
膝蓋手術和從前開腹腔的手術不同,人體的腹腔寧咎就是閉著安靜都能捋清楚每一個器官。
但是膝蓋並不是他真正熟悉的領域,就算是他跟了很多台,從頭看了無數次的各類影像資料,可是,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寧咎一遍一遍地捋順手術的步驟,用的藥量,術中可能出現的各種突發情況,越是捋便越是怕,他怕出現他意料不到的事兒。
其實這種緊張情緒每一個剛上台的醫生都會有,但是寧咎已經告別那個階段很久了,但是這一回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從心底的不安和忐忑。
書房中寧咎手中握著一支他自己做的鉛筆,一步一步地理順手術的過程,其實在這種手術之前病人是需要做很多輔助性檢查的。
諸如血常規,尿常規,腎功能,肺功能還有心臟功能的檢查,但是很顯然現在他沒有這個條件。
其他的倒是還好說,閻雲舟的身體差一些,頂多是貧血之類的,他的凝血功能沒有問題,他最怕的其實還是心臟在手術中出現問題。
畢竟閻雲舟從前是出現過心臟不穩定,甚至心臟驟停的情況的,不過這一陣子他有注意觀察那人,晨起,午後,都很少出現心慌的感覺,黃秋生也說他的心脈比之前強勁不少。
閻雲舟午睡醒來便沒見到寧咎:
“侯爺呢?”
“侯爺還在書房呢,侯爺吩咐說沒事兒不讓人打擾。”
天漸漸暖了,尤其是中午的時候,花園中的雪都化了不少,水流到了路上,閻雲舟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寧咎回來,便準備去看看。
寧咎正在從頭理順手術的步驟,在這裡是沒有條件做膝關節鏡的,也就是沒有辦法在外面了解閻雲舟膝蓋受損到何種情況,只能開刀來看。
膝關節表面的軟骨,半月板是幾乎必然會被替換掉的,而交叉韌帶需不需要同時切除替換還需要打開來看,而且閻雲舟明顯是左膝蓋比右邊要嚴重,手術的時候肯定也是有區別的。
所以在回來之前他看過很多不同類型手術的視頻,也跟過不少不同術式大的台子,帶來的東西也足夠,他現在只怕他在剔除和置換的時候有失誤,閻雲舟經不起折騰。
而且術後在這個時代也是個麻煩事兒,尤其是膝關節置換術要謹防深靜脈血栓,這種並發症在膝關節置換手術中本身便不算少見,而且在這裡他是沒有辦法通過B超來及時檢查下肢靜脈血栓的。
所以術後的抗凝治療就關鍵至極,一步又一步,步步都凶險,寧咎每想一步腦子便痛,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這一抓不要緊,指縫中竟然留下了好幾根的頭髮。
閻雲舟推門進來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坐在桌案後面的那人,擰眉盯著自己的手,他笑了一下開口:
“一個人在書房裡悶著,傻呆呆的,這是看什麽呢?”
閻雲舟走的近了,這才看清寧咎指縫中的幾根頭髮:
“我年紀輕輕的脫發了?”
閻雲舟聽著他這說法憋不住笑:
“府中還有上等的何首烏,等命人燉些湯來,省的我們侯爺年紀輕輕的就禿了。”
寧咎挑眉瞧著他:
“有沒有良心啊?笑話我呢?我這是為了誰夙興夜寐的?”
閻雲舟撐著酸疼的腿走到了他身後,手在他的肩上按了按,眉眼間難掩心疼和擔憂:
“為我,煜安,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我這腿能好最好,不能好了,我這不是也有人要了嗎?沒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