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咎的神色微僵,一時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閻雲楓在他看來不值得同情,就衝他能做出殺害孕妻的事兒來,就這一樁就是萬死莫屬,能死在戰場上已經是修來的結局了,只是人的情感總有偏頗,閻雲舟對閻雲楓的感情恐怕複雜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閻雲舟閉了一下眼睛,聲音乾澀:
“早知他這般喪心病狂,早早就該送去邊疆,平白害了人家的女兒,就是再多補償,人命也回不來了。”
這幾年他對從前弟媳的家人多有照拂,無論是兄姐還是父母,但是這也挽回不了那個還是明媚年紀的女子的性命了。
寧咎微微收緊了兩人交握的手:
“也別太自責了,誰也預料不了後面發生的事兒。”
人間的悲劇就是這樣,毫無預兆,若不是那一晚的刺殺,閻雲舟可能從來也不會將那樣殘忍惡毒的人和自己的弟弟聯系在一起。
兩個人再無話,只是慢慢走在街上,馬上就是年節了,街上倒是分外的熱鬧,飯館,茶樓這樣平日裡便鼎盛的地方就不說,就是首飾店,成衣鋪這樣的地方此刻也是熱鬧非凡的。
閻雲舟拉了一下寧咎的手:
“中午不是沒吃飽嗎?到前面坐坐吧。”
兩人找了一家老字號的飯館坐在了二樓靠窗的位置,桌子上煮著的茶水發出噝噝啦啦的響聲,透過開著縫隙的窗看著窗外的飄雪倒是也別有一番景象,午後這個時候,多是一些中午吃了飯,留下喝茶,喝酒聊天的人。
聊天的話題也是五花八門,上到朝堂大事兒,下到朝臣趣聞,細細辨來還有提到他們兩個的:
“你們說這如今的寧侯爺的命也算是大起大落了,當年被寧侯養在莊子上的棄子,還背著天煞孤星的命,本以為先皇…咳咳,本以為他到王府就是死路一條,何曾想竟然有今日的光景,焰親王可是親自上書陛下,請封侄子為世子,這是擺明了不準備納妾娶平妻了。”
“這倒是,哎,我可聽說不少從前還在觀望的府中有些後悔沒有早些和王府的大夫人搭上線了。”
“我也聽說了,這王府公子和王府世子,隻一字之差這可差著千裡呢。”
“不過,這王府倒也不是只有一位世子,先世子除了這個長子還有一個女兒,聽說焰親王極為寵愛小侄女,這日後誰能成為她的夫婿,那必然是扶搖直上,青雲鋪路。”
寧咎撂下手中的茶盞,唇邊的笑意有些譏諷,這審時度勢的人到還真是不少:
“我說的嘛,這幾日宴飲上怎麽總是有人旁敲側擊地問承兒的婚事,你請來的那一封聖旨還真是管用,現在承兒恐怕是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小紅人了。”
和寧咎不同,這等情況閻雲舟在上書之前便心知肚明:
“左右承兒心中有中意的人選,我已經打聽過了,後日孟羅書便攜妻子兒女進京。”
孟羅書這一次進京住在了城西從前的一處別院,述職官員最低便是三品,而他這個湖廣按察使正好便是三品,在這個遍地是貴人的京城,一個外放的三品官實在算不上熱乎,但是他從前是國子監祭酒,倒是有些門生故舊,這庭院倒是也不見冷落。
閻雲舟和寧咎商量,還是由寧咎遞帖子拜訪孟羅書,畢竟他此刻在國子監,年節前遞帖子拜訪一下前任國子監祭酒倒是也合乎情理,倒是閻雲舟便是隨他去訪的。
孟羅書受到書帖的時候正和幾個從前的門生在書房一敘,其中便有今年的新科探花周雲溪:
“寧侯爺,可是王府上的那位寧侯爺?”
“那自然是,聽說今年焰親王身子好了不少,從前王府閉門謝客,今年倒是在兩個賞書宴上都瞧見王爺和侯爺了。”
寧咎同正二品待遇,如今誰都看的出來,陛下同焰親王一家走的親近,孟羅書不敢怠慢,忙起身相迎,幾個門生故舊也隨著起身。
“不知王爺和侯爺來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外面天涼,快裡面請。”
寧咎開口:
“孟大人客氣了,是我和王爺貿然來訪,失了禮數。”
就在雙方寒暄的時候,身後一個身著金邊錦袍的少年已經睜大了眼睛:
“言大哥?”
閻雲舟抬眼順著聲音看去,那在孟羅書身後人群中的一人,可不赫然就是去北境前在京郊遇到的周家玄子?
“幼安同王爺熟識?”
周雲溪字幼安,此刻他人都愣在當場,倒是閻雲舟笑了:
“還未當面恭喜周公子得中探花郎,從前欺瞞實屬不該,倒是要請探花郎見諒。”
春闈殿試,周雲溪是李彥欽點的探花郎,十七歲的探花郎,在京城中一時之間風頭無兩,而且他聽說周雲溪當面辭去了翰林院庶吉士,自請外放到地方歷練,李彥對此倒是頗為讚賞,年底述職他本是不夠資歷,卻得了恩旨意回京。
到了屋內,熱茶端上來,這一屋子的人才明白閻雲舟和這新科探花的淵源:
“想來,幼安爭氣,倒是沒有浪費王爺那兩百兩銀子。”
這一屋子的人倒是沒有品階太高的,很多就是半個讀書宴也沒資格去請閻雲舟,對這位一品親王都是敬和怕更多,都有些拘束,沒一會兒便告辭了,周雲溪臨走的時候還是頓下步子:
“王爺,我以後還能登府拜謝嗎?”
到京城之後他其實還打聽過言琚,但是都沒有什麽結果,他還以為言琚不是京城人,卻不想他竟然是焰親王,從前他是真心相謝,日後自然也是,他不怕旁人說他結交權貴,只怕閻雲舟心中不喜。
“自是可以,難不成換了個身份,探花郎便不識我了?”
周雲溪正禮下拜,心中安心,這才告辭。
閻雲舟又和孟羅書寒暄了一會兒才正色開口:
“孟大人想來也奇怪我們二人忽然而至,我便直言相問了,您的小女兒可曾議親許配人家?”
孟羅書都是一愣:
“王爺說的是小女彤冬兒?”
“是,正是彤冬兒小姐。”
孟羅書雖然是剛到京城,但是焰王府正式冊立世子的事兒他也是知道的,說起來閻炘承小的時候他也是認識的,而閻雲舟今日特意來此,問的還是他女兒的事兒,這是為誰問的自然已經不言而喻了。
“高堂最喜彤冬兒,我便多留了孩子一年,還未議婚。”
寧咎的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來,暗歎那小子還真是有命,他看了看閻雲舟,閻雲舟也笑了:
“孟大人,我們兩家從前也算是鄰居,承兒小時候您也是見過的,如今兩個孩子都正當齡,我焰親王府世子誠意求娶貴女,若是大人有意,我定備厚禮,上門提親,絕不辱沒孟小姐。”
孟羅書沒有想到閻雲舟竟然這樣乾脆,他是聽說了最近焰親王府的世子有議親的意思,這京城之中權貴如雲,焰親王的爵位乃是世襲罔替,世子妃便是明日的正一品王妃,這個位置不知道多少勳貴在盯著,怎麽也不應該落到自家的頭上。
“王爺,恕在下直言,世子身份貴重,小女恐怕辱沒了世子。”
閻雲舟猜到他會有此一問:
“孟大人,如你所見,如今的王府也算是家門鼎盛,本王確無意再聯姻勳貴,這是其一,其二,承兒是焰親王府的世子,更是本王的侄兒,我閻家幾代人都用情極專,我自是想要侄兒過的幸福,娶一個他喜歡的女子,終老一生。”
閻雲舟的話說確實讓孟羅書不得不心動,講求門第,這朝中就是凋零的宗室也未必比得上焰王府的世子貴重,而論父母心,誰人又希望女兒找一個流連花叢的公子哥,別的他不清楚,但是好歹他從前也和焰王府做了那些年的鄰居,閻家治家之嚴他心中是清楚的。
雖然上一次見閻炘承還是在那孩子幼時,但是想來有閻雲舟管教,那孩子應該錯不了。
從孟家出來,寧咎的笑意便沒下去過,閻雲舟側頭看他:
“笑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要娶媳婦呢?”
寧咎懶洋洋地靠在了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