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後抑鬱能抑鬱四年?矯情。我看啊,她只是裝抑鬱博取教父的關注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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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山林後,七拐八繞。
那名士兵將他們交給了一位研究員。
研究員順手抱起阿律,有些不悅說:“孩子體弱,你們就這樣讓他自己走了半個多小時?”
士兵已經離開了。
裴溪站得離他們很遠,一直皺眉。
簡雲台一邊關注裴溪的不安情緒,一面又放不下淒淒慘慘的阿律,夾在中間連站在哪裡都有些糾結。最後還是胖子樂呵呵遞煙,他交際能力不錯,煙是剛剛的士兵遞給他的,現在他又遞給了研究員。
“兄弟,來根煙?”
“不抽煙。”研究員拒絕,但態度比剛剛好了很多,只是歎氣說:“阿律這幾天一直進CT室,免疫能力下降。你們下次注意點,盡量別讓他接地,他走不動路。”
研究員叫做曹好。
人如其名,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就連剛剛不悅時,他也沒有說什麽重話。走了百來米後,胖子就已經跟他打成一片了。
“曹同志,剛剛你說的那個什麽CT室是幹什麽的啊?這小家夥身體哪兒病變了嗎?”
CT簡單來說就是拍片子,一般只有身體哪裡不舒服的時候,才會去拍個CT。曹好笑著搖頭說:“那倒不是,只是借用一下儀器。”
他也沒有多說了,像是有忌諱。轉言道:“今天下午阿律還是要進一趟CT室,到時候你們在外面等著,他出來以後要掛藥袋,你們就盯著點滴換藥袋,照顧他就行。”
胖子連連應是。
他們對話時,阿律被研究員抱在懷中,下巴擱在研究員的肩膀上。研究員身著漆黑的毛衣,他的臉龐被毛衣襯得更白,幾乎是慘白慘白的,像是個乖巧的陶瓷娃娃。
簡雲台故意落後數步,落至裴溪身側。
“你是不是有點不舒服?”
裴溪搖頭:“沒有。”
簡雲台換了種問法:“你是不是心裡有點兒難受?”
裴溪偏頭,看了他一眼。
其實就連裴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他只是覺得很壓抑。
鋪天蓋地的黑暗,毫無緣由的壓抑。
簡雲台拿出天命珠看了一眼,看不出來這玩意兒現在是不是在充能,不過他能感覺出手心裡的珠子在微微發熱。想了想,他將珠子收起來,說:“手帕給我看一下。”
裴溪不解其意,還是照做。
手帕依舊是原來的樣子,滄藍的柔順布料,角落處繡著個“溪”字。側面還沾著點血跡,不多,像是條細細的紅線。
這是裴溪媽媽的遺物。
簡雲台差不多弄清楚了現在的狀況,在他許願的時候,裴溪也說了許願詞。很可能當時神像陰差陽錯地應召裴溪了。
這遺物是裴溪媽媽的遺物,是這個副本NPC身份的相關。也許和遺物無關,因為親生子某種意義上也算得上是遺物。
簡雲台將手帕還了回去。
看來他來的是微生律生母的鏡子——那個傳說中如流星般在歲月長河中一閃而逝,未能在所有人心中留下姓名的神祟。
沒記錯的話。
微生律的生母也是自殺,而且還是在微生律的面前將自己吊死了。
簡雲台心中微沉,偏頭說:“你要是什麽時候覺得特別不舒服,你就和我說。我們離開神龕,避開這裡去鏡中其他地方。”
裴溪有些意外:“你不想見你的父母了?”
山林中涼氣襲背,這裡的季節應該是秋季末尾,臨接立冬。他們所穿的神之通行服飾偏薄,簡雲台抖了抖身上的涼意,說:“我的父母不會在這裡。”
裴溪點頭說:“錯過致死轉折點後場景就會變換,不必故意躲避。”
簡雲台不放心:“那你不舒服和我說,一定要說。”
裴溪心底的寒氣稍稍褪去,彎唇點了點頭,說:“好。”
他又問:“你為什麽會知道我不適?”
——因為這是你媽媽的鏡子啊。
簡雲台自然不可能明說出口,半真半假笑說:“你的心思都寫到臉上去了,我一看見你的臉,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裴溪伸手摸了摸臉上的面紗。
簡雲台面色不改,補充:“隔著面紗我都能看見。”
一般而言,鏡子裡的場景都會過得很快,錯過一個致死轉折點,許願的人就會像趕場子一樣,立即進入下一個場景。
但這次,明顯不一樣。
他們在路上都已經耗時半個多小時了,周圍的場景卻一變未變。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前方樹林開闊,他們來到了一處由木屋搭建而成的臨時基地。基地中人跡罕至,即便有人經過,也大多步履匆忙,行走時研究袍被風掛起。
獵獵作響。
不過那些人瞧見阿律,都會笑著上來捏捏阿律的臉,寵溺問聲好。
阿律也會乖巧地一一回應。
曹好停在一間簡陋的木屋前,單手開鎖說:“我進去搬點文件資料,是下午進CT室要用的。你們誰來搭把手。”
胖子:“幫你搬資料?”
曹好哈哈說:“也沒那麽多資料,我是讓你們誰來搭把手,幫我抱阿律。”
“……”
胖子抱著金金,騰不開手,瘋狂給簡雲台使眼色——你男朋友小時候誒!
你不管?
簡雲台上前幾步,從曹好手中接過阿律。也就一米出頭的小男孩,抱在手裡輕飄飄的,像沒重量一樣。
阿律很快又將下巴擱在了他的肩頭,暖洋洋的呼吸聲同樣很輕。
趁著曹好進去搬資料的功夫,阿律趴在簡雲台肩頭,低聲說:“我一直在等你。”
“……?”簡雲台瞳孔微縮,驚訝偏頭看向阿律。從他的視角看,只能看見阿律紅彤彤的耳垂,像是被凍紅的。
不等他多想,阿律悄悄補充說:“等你來抱我。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簡雲台松了一口氣。
他剛剛差點以為……
甩脫腦中那些不切實際的雜念,他軟下聲音笑問:“你想和我說什麽?”
阿律說:“她項鏈裡,有你的照片。”
“什麽意思?”簡雲台茫然不理解。
阿律歎氣,說:“簡姐姐胸前掛著一個項鏈,項鏈的墜物可以打開。裡面是一張很小的照片,是監控錄像裡你的截圖。”
簡雲台:“……”
沒想到微生律小時候就這樣幼年老成,才幾歲的小孩子,就能將一件事情這麽清晰的表達出來,而且還表達得淺顯易懂。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個,第一反應,就是眼眶突兀地一熱,被風吹冷的身體也跟著暖洋洋。
——原來簡瑞芝這麽多年,也一直在念著他。
簡雲台半晌不知道說什麽好。
阿律微微退開了點距離,冰涼的指尖輕輕蹭了蹭簡雲台的眼角,笑得甜甜的,“哥哥別傷心,姐姐她也很想見你。我點你是想要你留下來,這樣等姐姐回來的時候,你們就可以相見了。”
胖子蹭了過來,有些唏噓。
阿律轉頭問好:“叔叔好。”
胖子:“……”
……微生律怎麽總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把他給創死。
簡雲台忍俊不禁笑:“輩分亂了。”
叫簡瑞芝姐姐,叫他哥哥,叫胖子叔叔,這個輩分亂到已經沒眼看了。
阿律似乎倦了,沉沉睡去。
簡雲台摸了摸他的小手,手背上有許多凸起,像是針孔。他又無比心疼地拍了拍男孩的背,某一時刻他甚至都會有一種幻想,想要將微生律拯救出這片暗無天日的苦海。
裴溪終於走到了近處。
“我來吧。”他看了眼簡雲台不斷往下墜的手臂,即便男孩再輕,對於現在的簡雲台來說,抱久了也抱不動。
簡雲台將阿律交給了他,揉了揉發酸的手臂,抬頭時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