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拿起……誓約的長劍……”
迷宮盡頭,陰森的大門後,壁畫又開始講述。
這一次,畫中的主角不再是君王,而是換成了其它許多人。
壓抑而瘋狂的筆觸一一繪製著被君主以殘酷刑罰折磨過的奴隸們,封地被踐踏的貴族,對王國的未來充滿憂慮的大臣,活在恐懼中的鄰國的國王,乃至街頭巷尾沉默著的平民。
當君主暴戾恣睢的惡行日複一日壓抑在王國的上空,鮮血和貧窮蔓延在這片曾富饒美麗的土地,曾經對君主的信慕敬仰,也如漸漸散去了。
壁畫上的所有這些人開始交談,接觸,最終,他們達成了某個危險的共識。
然而君主的權力如此至高無上,軍隊的防守那樣嚴密,孱弱的鄰邦無法形成威脅,又該怎樣達成他們的目的?
下一張壁畫,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君主身畔的武士。
再下一幕,身著甲胄,抱持大劍的武士平靜地面對著自己身前的人們,目光投向遠方,那是一個以超現實的筆法繪製著的,巨大而陰暗的、君主的背影。
有人半跪在武士身前,捧上一條漆黑的長長鎖鏈。
武士接過了它,將鎖鏈藏於甲胄之內,他走入宮殿,走向他的君主。
一幕接一幕,壁畫逐漸變為純粹的兩色,血色是底色,黑色是兩人的剪影。武士的剪影離君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君主始終沒有回頭——
漆黑的鎖鏈,死死勒住君主的脖頸!
想知道最終的結果,鬱飛塵目光飛快移至下一幅。
黑色。一切戛然而止。
巨幅的漆黑顏色,空無一物的長夜吞沒了故事的結局。
誰勝了?誰敗了?
隔壁的殿堂裡,暴君那盛大的夜宴,不是正在舉行嗎?
鬱飛塵走到最盡頭。那是一個巨大的、空曠的宮室。
“你來了……走進來……”
歎息般的召喚聲近在前方。鬱飛塵走進去。
無數條鎖鏈縱橫交錯,它們的一端深深根植在四面八方的牆壁中,另一端則往中間去,將一個人形之物死死束縛在正對著鬱飛塵的那面牆壁上。
一路上的重重危險,原來並不是為了避免盜賊之徒驚擾已逝之人的安眠,而是為了將他封印在此,不得解救。
四周空無一物,只有那被禁錮之人面前的空曠地面上,深深插著一柄布滿裂痕的大劍。
第246章 君主墓 13
“解開……我的鎖鏈。”
鬱飛塵屈起指節敲了一下繃直的鎖鏈, 金屬嗡鳴聲震蕩不絕,這東西質地極為堅韌,他目前並沒有能砍斷它的工具。
鬱飛塵抬頭看著鎖鏈的分布, 這時他看到每一條鎖鏈的表面也都刻滿了銘文, 詛咒著被鎖之人永不得掙脫。甚至有上百條鎖鏈直接穿透了那人的人體, 使他無法移動分毫。
鮮血想必已流盡了,這具軀體卻仍然沒有徹底腐朽死亡, 想必是聖杯的功效。
鬱飛塵:“你是誰?”
牆壁中央,被鎖住的人緩緩抬起眼。
那是一張蒼白而深刻的面孔,泛著死氣沉沉的灰青色, 肢體僵硬, 只有幽深的黑色眼珠微微顫動, 昭示著這幾乎腐朽的身體內還殘存著生機。隨著他抬眼的動作, 鎖鏈嘩啦作響。
一種冰冷的、仿佛來自千萬年前的注視落在鬱飛塵身上。
鬱飛塵亦抬頭與那人對視。
那人深深望著鬱飛塵,嘴角動了動,像是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人似乎不太喜歡自己, 鬱飛塵察覺到。他自忖沒有什麽惡意,只是想問問這位半死不活的仁兄是不是自己的同行。
低沉的聲音回答他。
“我是……這把劍的主人。”
“不……不要碰它。”
“好吧。”鬱飛塵收回想去拔那把大劍的手,“我需要思考一下怎麽打開你的鎖鏈。”
那人緩慢轉頭, 目光隨著鬱飛塵的動作移動——鬱飛塵在房間裡找了個角落,他不喜歡站得那麽板正, 於是靠著牆壁,找了個頗為放松的姿勢, 抱臂閉目養神起來。
“……”
那道目光靜靜地停留在鬱飛塵身上。
“你真的……在思考嗎?”
鬱飛塵語調敷衍:“嗯。”
空曠的室內一時寂靜至極, 過了一會兒, 遠方忽然傳來什麽東西坍塌的聲音。鬱飛塵回想了一下自己放的那把火, 覺得這可能是墓道被燒塌的聲音。
塌就塌吧, 迷霧之都就好在沒人會投訴他。
又是一陣沉默,終於有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在近處響起,其中還夾雜著長刀在地面拖曳的聲音——過了這麽久,君主的追兵終於趕到了。
雖然只是一隻。
聲音越來越近,鮮紅士兵來到,它提刀徑直跨入此處,身上還帶著被灼傷的焦黑痕跡,懸吊的眼珠轉過一圈,搜檢著房間。就在這時,它背後的暗處角落裡,鬱飛塵猝然發難!
膝蓋撞上後背,左手扼向脖頸,右手握持鑽石匕首,在鮮紅士兵喉嚨處猛然劃下——
鮮紅士兵發出尖利的怒吼,受擊的身體卻不能控制向前方跪倒,同時,喉口血液向前噴射成一條刺目的血箭,盡數淋在鎖鏈上!
強腐蝕性的血液燒融了鎖鏈,這一下至少有十幾條鎖鏈斷開。
被鎖之人似乎露出滿意神色。
鎖鏈斷裂,鏈身上的銘文失去了光澤,像是陳年的封印被打開,整個空間忽然劇烈地搖動起來!
鬱飛塵感受著墓室的顫動。這應當是確保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當鎖鏈真的盡數斷開,墓道就會徹底塌毀,將這個人永埋地下。
另一邊在被燒塌,這一邊在自毀,這墓看來是走到盡頭了。
轉瞬間又有一隻鮮紅士兵衝了進來,鬱飛塵回身迎上,與它們近身纏鬥起來。血液紛濺,墓室震動不止,發出低沉駭人的聲響。
“咦……”
安菲看著鬥櫃上震顫不已的花瓶,歎了口氣。
“你們有聞到什麽……燒焦的味道嗎?”
兩條狗爭先恐後地叫了起來。
“小聲。”
狗叫聲再一次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外面有腳步聲響起,安菲帶著兩條狗藏進了大衣櫃裡,直到來抓他的士兵終於離開才從櫃裡走出來。
此時他已經來到這座宮殿的最盡頭,君主的寢宮裡。這無疑是個奢華美麗的所在,安菲掀開床上的枕頭,看見枕下壓著一柄匕首。
“君主陛下睡得似乎並不安穩。”他將匕首順走,轉而觸摸著寢宮的牆壁,屈起指節在其上輕輕叩擊,最終在其中一面前停下了腳步,打量著它。
過一會兒,牆壁上灰塵簌簌落下,震顫不止,似乎在牆壁的另一面發生著激烈的打鬥。
安菲用匕首鑿了幾下牆壁,牆壁堅硬,不是一把匕首能撼動的。兩條剝皮犬喉中忽然發出低沉的、威脅式的嗚嗚聲。象征性又鑿了幾下,安菲緩緩收回手。
他用余光看向寢宮門口。
視野裡,已是一片血紅。
鮮紅士兵林立,把守著每一個可能的出口,它們簇擁著的身影,正是本應參加著晚宴的君王。
冰冷——接近了仇恨的目光注視著安菲,君主緩緩伸出手,一名鮮紅士兵把自己的長刀遞到了他手上。
安菲含笑望著他。
不是在笑君主居然紓尊降貴親自來抓捕自己,而是笑那拿起武器的姿勢居然如此嫻熟。
這高高在上的笑意似乎更加觸怒了君主,他死氣沉沉的眼瞳裡瞬間迸出滔天怒火!
刹那間,以君王為首,鮮紅士兵們向安菲一擁而上!
兩條現下忠心耿耿的惡犬各咬住了一隻鮮紅士兵,創造了空間,安菲偏頭,君主的長刀重重砍在他身後的牆壁上!
刹那間火花飛濺,一次過後,安菲並不和君主正面交鋒,身形輕盈移向右側,君主攻擊再至的時候,他扳過最近處鮮紅士兵的刀柄,使它與君主的長刀悍然相撞,兩把刀一前一後又砸在牆上。
不知道是他們砸上去的力度太大,還是隔壁又有了別的動作,牆壁的顫動一時間更加劇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