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珠陷在回憶裡，試探著問：“霄兒，你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嗎？當時你的皮球滾進了妖獄中……”

話音未落，已經被玄霄打斷：“那麽久遠的事，我已經記不清了。”

清珠陷入沉默，玄霄余光落在那張有幾分失落之色的面容上，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我們已經到了。”

清珠抬眼一看，發現暗道已經走到盡頭，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奇異空間。

天空閃電交織，悶雷滾滾，這裡仿佛是上古的戰場，染血的旌旗和盔甲點綴著四野。

墳墓以奇門八卦陣法排列，沒有墓碑，每處墳墓前都立著一把劍。

清珠被嚇住，那些附著在劍身上的威嚴亡靈似乎在向這個闖入聖潔之地的妖物咆哮，讓她渾身戰栗。

“玄霄……這裡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劍？”

玄霄回應：“每個玄家人身下來就會得到一把劍，劍在人在，劍毀人亡。”

他緩緩道：“這就是玄氏墓的真相……我們的墓地，是一處劍塚。”

見清珠害怕，他垂落眼瞼，心中默默念道：諸位先宗，晚輩玄霄今日叨擾，情非得已，一旦查明真相便會離去……在我身側這女子，是晚輩傾心之人，雖為妖物，然秉性天真純善，希望各位先宗高抬貴手，不要嚇唬於她。

劍身的嗡鳴似乎停了，清珠放下捂住耳朵的雙手，止住了渾身的戰栗。

好險好險，她剛才差點以為自己要被砍死呢。

她好奇道：“玄霄，它們不嚇我了。”

玄霄雙手作揖，對著劍塚深深一拜。

清珠走了幾步，貼到他身邊來：“霄兒，你上次說來玄氏墓，已經是十年之前了……那你還記得你哥哥的墓地在哪裡嗎？”

玄霄挑眉：“我記性很好的。”

清珠抱住他一條手臂，心中暗自嘀咕：記性好？記性好怎麽把我忘記得一乾二淨。

劍塚前方屹立著一座牌坊，看上面的花紋已經很有年頭，漢白玉雕刻成了一個咆哮的龍首，盤踞在牌坊的匾額上。

玄霄站定腳步，盯著匾額上方的龍形看了好半晌，說道：“這龍被人動過了。”

龍首張著嘴，嘴裡空蕩蕩的，很不和諧，感覺那裡應該叼著什麽。

“這龍首裡，本應該叼著一顆蟾蜍珠。”玄霄皺眉回憶道。

這蟾蜍珠是玄家先祖斬殺了一隻千年蟾蜍精所取得的，有著包治百病，延年益壽的神奇功效，但也有著可怕的後遺症。玄家先祖把它帶進墓地，就是為了阻止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它。

清珠迷糊道：“有人偷走了它嗎？”

玄霄點頭：“多半如此。”

他心思轉圜，這人能盜走蟾蜍珠而不驚動玄家，說明他也知道玄氏墓不傳外人的隱藏墓道。

聯想到長生泉的傳聞，和蟾蜍珠的功效十分相似，兩者之間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有人盜走了蟾蜍珠，把它投入了長生泉水中，並且在疫病橫行的桃源鄉散播了長生泉能夠治愈百病的傳聞，引誘人們喝下泉水。

做出這一切事情的人是誰？他又出於什麽目的？

真相似乎愈發撲朔迷離了起來。

玄雲少年早夭，他的墓埋葬在塚山山腳，玄霄依據記憶找到了這個地點，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鏟子，毫無愧疚感地開始挖自己親哥的墓。

清珠百無聊賴地蹲在旁邊的墳丘上，忽地注意到一處異樣：“玄霄，你不是說你們家的人不立墓碑立劍塚嗎？那你哥哥墳前怎麽是空的，他的劍呢？”

玄霄蹙眉，似乎也想不通，加快了手上挖墳的速度。

他價值不菲的白衣被墳地裡又潮又髒的泥土染髒，但玄霄並不在意，很快就刨到了坑底，露出棺槨紅色的表面。

清珠探頭看了一眼，想起了曾經聽過的一個傳聞。在世家大族裡，只有壽終正寢的成員才用黑棺，而那些未及冠便橫死的，都是用紅棺……

恰在此時，墓地裡一陣冷風刮過，吹得她心底都涼颼颼的。

玄霄把鏟子扔到一邊，拍了拍手。

泥土太松軟了，不像被埋了十年，至少被挖開過一次，才能有這樣的松軟。

追尋數月的玄玉真相，此時便正在眼前。

玄霄拿出佩劍，往下輕輕一劃，劍氣劈開了棺槨，露出了棺材內部的情景。

清珠探頭一看，吃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空的？”

空蕩蕩的棺材安靜地躺在墓坑內，似乎一道無聲的嘲弄。

玄霄攥緊劍柄，手臂上青筋暴起，心中交織著荒謬和難以置信的惱怒。

他的哥哥在十年前就死了——這個使母親日日以淚洗面的說法，竟然是個天大的謊言。

一道輕笑忽然打破寂靜：“沒想到，還是被你們找到這裡了。”

清珠一下抓緊了他的手臂，玄霄下意識把她護在身後，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道身裹黑袍的人影無聲地落在了牌坊的龍首上方。

冷風吹過，吹落了他的兜帽，露出一張和玄霄一模一樣，只是更顯蒼白的臉蛋。

那人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邪肆的微笑：“差不多十年沒見了吧？我可是一直在想念你啊，弟弟。”

“玄雲。”玄霄雙目冰冷。

握住劍柄的手收緊又放松，最終還是靜靜垂落在身側。

“從豔鬼祠到靈岩寺，這一路上都是你在搗鬼？”

“你說豔鬼祠？啊，那你一定見過緋雨了吧。”和冷冰冰的玄霄不同，玄雲很愛笑，但那笑容給人的感受卻說不上舒服。

他姿勢閑適地在牌坊上盤坐起來，撓了撓頭：“我說她怎麽這麽容易就死了，多半是把你錯認成我，放松警惕了吧。畢竟，”

他目光憐憫，又飽含嘲諷，“那隻怨女一直暗戀我。她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怎麽會和一隻妖物在一起呢？妖物最低賤了，看著都惡心。”

雖然長了張相似的臉，但玄雲給人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冰冷、殘忍、瘋狂，這就是清珠能在他身上直觀感受到的特質。

當玄雲的目光掃向她時，作為他口中“低賤的妖物”，清珠有點克制不住地發怵，忍不住往玄霄身後躲了躲。

但玄雲卻朝她伸出手，柔和了語調：“但你是不一樣的，清珠。到我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