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娣一連守了兩日,也未見男人醒來。
劉鎮邪在外面打聽消息,鮮少回來,她則負責在舊廂房照看病人。
幸好近日霍娘近日正陪一位書生,不需要她守著。
書生姓秦,原是商賈人家,家道中落,本想來建康做個幕佐,經過廬江,進了娼妓館子,兩隻腿再難拔出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秦書生嘗了霍娘的滋味,整日整宿地同她廝磨,不過兩天功夫,已豪擲千金,也未見他皺一下眉頭。
霍娘遇到這般年輕風流的恩客,自然雙腿大開,使盡渾身解數勾秦書生的魂兒。
夜裡不消多說,白天也膩在床上交歡,芸娣叫婢女抬水進去,屋裡一股濃烈的麝香。
霍娘正被赤著上身的秦書生壓在屏風上肏乾,屏風是鏤空的,呈男女上下顛鸞倒鳳的像兒,將男人的粗物描刻得細致。
霍娘兩團乳肉從鏤空的小洞中鼓出來,兩顆挺翹的紅梅,已被吮得紅嫩發腫,嘴裡正叫著,“郎君輕些,要煞了奴的命。”
很快小洞裡露出男人的手,大力揉奶尖,噴出一股奶汁,灑在男人手上,屏風上,地上全是,緊接著,比之前撞得更激烈頻繁。
屏風禁不住這力道,左右震動。
顯然霍娘這話激得秦書生欲心大熾,不乾上一個時辰不見休。
芸娣見主子們乾得正歡,避開眾人,悄悄來舊廂房守人。
正要關門,忽然不知從哪兒跌跌撞撞走來一個恩客,大腹便便,眯眼醉酒,瞧不清楚人,隨便拉了芸娣進門歡好。
“小娘子臉兒黑,生得倒是嫩,可叫人開了苞,嘗過了?”
芸娣身子纖瘦,被肥碩的恩客摟在懷裡,眼看他撅嘴親過來,噴出一口酒氣,芸娣險些暈過去,便捏了鼻尖兒,笑道:“這裡不是辦事的地方,郎君先松開,我給郎君看一樣好東西。”
恩客笑道:“我若是放開了,到哪處尋小娘子去。”
別看他醉酒,倒是叫他看破了。
芸娣本來想讓他先松開,找機會打暈,然後往外隨便尋處地兒扔了。
醉酒的人,醒來也不記事。
眼下被看破小心思,芸娣卻不慌亂,笑著握拳錘他胸口一下,“能伺候郎君,是我的福氣。”
芸娣錘的這一下幾乎用盡力氣,那恩客猝不及防,又醉著酒,腳步趔趄地往後仰,好幾步才止住,絲毫不惱,之後笑著跌跌撞撞朝芸娣伸出肥爪。
芸娣一看,頭皮發麻,哪真叫他得逞,連忙側身避開。
也是冥冥當中自有緣份,恩客不曾留意腳下,叫一個凳子絆了腳,肥碩龐大的身子往前一倒,正跌在床上,大肚皮膈著個軟綿綿的東西,一把掀開被子,結果露出一張男人的蒼白玉面。
嘿,好姿色!
芸娣想阻止也晚了,眼睜睜看恩客雙目放著賊光,撅嘴親下去。
哪裡真讓他親著!
芸娣高高舉起花瓶,一下子打中恩客的脖子。
砰的一聲。
人軟綿綿倒下去,砸在病人的胸口上,再不曉人事。
芸娣連忙將暈倒的恩客搬出去,趁無人,隨便扔哪處。
回房後,床上的病人眉目緋紅,遮蓋住原先的蒼白氣色,肩上漸漸暈開一團血跡,想來剛才被癡肥的客人壓到裂開。
芸娣脫下他衣服收拾。
男人穿衣清瘦挺拔,脫了衣裳雙臂上肌肉糾結,看上去就很有力氣,不是文弱之身。
一想到他醒來,芸娣就很憂愁。
可是人不醒來,更憂愁。
唉,愁壞她了。
直至傍晚,劉鎮邪從外面回來,手裡提著一隻叫花雞。
芸娣打開油紙,雞身已一塊塊切好,她遞給劉鎮邪一隻雞腿,劉鎮邪就著她的手吃了幾口,幾下功夫將雞腿啃完。
骨頭扔油紙裡,芸娣嘴上抹油,劉鎮邪給她擦了擦嘴角,芸娣道,“阿兄可有打聽到什麽?”
劉鎮邪道:“整個驛館都被封鎖住了,不讓任何人出入,消息流不出來,倒是都督身邊有一個叫陳曲的親兵隔三差五會去坊間吃麵,估計是打探他的下落。”
芸娣蹙起了眉尖,“阿兄莫要驚了他們,惹火上身。”
劉鎮邪撫了撫她臉頰,“莫怕,你阿兄可不是吃素的。”
“這不一樣。”芸娣道,“從前為難我們的,只是街上的潑皮無賴,這些人是大人物,阿兄,做好事也要留意著。”
剛來廬江時,兄妹二人還沒在蘭香坊乾活,在街頭乞討,她被混混欺負,阿兄替她出頭,卻被狠狠揍了一頓,躺在床上半個月,他是家裡的頂梁柱,一旦倒下,兄妹二人又無積蓄,都得吃西北風去,過得很是艱難。
後來還是叫霍娘在街上遇見,瞧他們可憐,央著媽媽帶回坊中,日子才漸好轉,因此霍娘也算得他們兄妹二人的恩人。
霍娘一直對阿兄有心意,但這些年來,阿兄不善於男女之情,隻負責將她照顧好,芸娣父母雙亡,越發依賴唯一的親人。
在芸娣眼裡,這幾天劉鎮邪在外的奔波,都是出於善意,芸娣抬起他的手臂,挽上袖口,她撫著五色彩縷,“以後遇到麻煩時,莫要逞強,想想家裡還有我。”
兄妹二人感情甚篤,劉鎮邪眼裡蕩開溫柔的笑意,不禁將芸娣抱在懷裡,下頜輕擦過妹妹柔軟的烏發,低聲道:“阿兄一定記得。”
劉鎮邪來送一趟吃的,很快就走了,芸娣飽腹過後犯了困意,做了個夢。
夢裡,她正和狼媽媽玩耍,忽然雪地裡衝出來一頭猛虎,體格健碩,一隻眼泛赤色,氣息咻咻,朝她跟狼媽媽追過來。
猛虎將她一下子擒在雪地上,掠翻衣裙露出赤體來,芸娣又驚又羞,一時如墜深淵,這頭禽獸眸色幽黯,虎爪從額頭掠過她腳尖,似要將她劈成兩半,拆骨入腹。
芸娣忽然打了個激靈醒來,出了一身汗,撫撫脖子有幾分酸痛。
難不成這夢還入現實裡來。
似乎睡夢裡,似有一道如寒冰碎鐵的目光在她臉上打量。
芸娣古怪瞧了男人一眼,忽然大起膽子,輕捏住他鼻尖兒,半晌不曾有反應,又湊近一點,試探道:“郎君,天黑了,莫要再睡了。”
一股澡豆香氣從少女略松的衣領散出來,香氣並不濃,幾乎很輕,卻很飄入昏睡當中的男人鼻尖。
男人微皺了一下眉頭,芸娣立即心驚膽戰,仿佛手裡捏著尿壺,立馬撒開手來。
半夜倏然下起滂沱大雨, 嘩嘩下到屋內,半邊家具擺設都濕透了。
芸娣關緊窗欞,被雨水澆了個滿臉,她抬袖擦擦臉,正當轉身,恍惚間床上已空,桌邊坐著一人,正喝茶潤嗓。
芸娣登時呆若木雞。
正好一記雷電掠窗,照亮他俊冷的眉眼,桓猊臉上不見一絲蒼白,反而目光眉彩照人,滿室輝煌,仿佛一下子從地獄衙門裡擢升到了天庭。
雷鳴過後,屋內驟然沉寂下來,黑黢黢的照不見人。
這下子真到了鬼門關。
“過來。”男人冷冷的聲音傳來。
芸娣慢吞吞挪過去,一下被捏住脖子。桓猊不動唇舌,呼吸如地獄冷氣,拂在她面上,芸娣心驚膽戰,抿唇壓住舌尖上的叫聲,心下突突的跳,“郎君?”
“你乾的好事!”
屋內兩道聲音一同響起,一道怯聲怯氣,如蚊聲細呐,一道裹著白天裡的怒氣。
至今一想起來,桓猊額角青筋蹦跳,琥珀眼泛紅。
他乃堂堂的鎮東大將軍,戰場上拿命搏殺,神來殺神,皇宮裡的天子小兒都對他俯首稱臣,一個癡肥低賤的歡場恩客,膽敢壓他身,欺他唇。
若非眼下不宜節外生枝,他早破了功,將這賤民肚腸掏出來,剁了命根喂狗,豈容他騎到自己頭上撒尿。
這一切的根源,都要歸咎於眼前這黑醜如炭的丫頭。
二人挨得極近,幾乎是面頰貼著面頰,不知誰的衣領處搖蕩出一縷淺淡的幽香,當下一人挑著雙怒眼,一人怯眉低睫。
屋內氣氛寂寂,窗外大雨滂沱,一直不息,雷打到現在,轟鳴不斷,一如此刻芸娣的心境,正是這時,屋外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芸娣,睡著了?”
阿兄來了,芸娣下意識往屋門方向看去。
她這一偏臉,半邊臉兒倒落在透進窗的夜光中,光線微微亮堂,更多是朦朧昏曖,卻也讓面前的男人瞧了夠,面前的小女郎臉上淌著半乾的雨水珠子,一道黑一道淺,隱約露出點兒白嫩。
手鬼使神差地往上移,一把捏住她的臉,指尖意料之外的柔脆,桓猊輕挑眉,一下子惡生生的,用眼神警告她。
敢支一聲試試?
芸娣心裡埋怨,眼裡含怨,可小命叫他捏在手裡,不得不聽從,隻得含糊地應了一聲,輕聲道:“阿兄,我睡了。”
屋外的劉鎮邪聽見她嗓音微啞,氣息含混,便以為她睡了,不進去打攪。
門上的身影消失了。
芸娣眼裡浮起一層淚意,阿兄走了也好,今夜自己命折此處就夠了,不能將阿兄牽連進來,正想得傷感,早把下輩子投胎的事想著,忽的喉間一松。
桓猊往後靠倒,倚在榻上,較之之前的劍拔弩張,姿態又轉為放松。
口吻仍是慣有的倨傲,“我睡了有幾日?”
“約莫三四五日。”
“什麽?”
“睡了整整三日。”
“這個地方,只有你來過?”
芸娣忙不迭點頭,“只有我一人,再無別人,郎君放心便是。”
桓猊半晌沒動靜,臉叫夜色攏著,似闔目而睡,芸娣輕輕喚道:“郎君?”
一連兩聲,郎君不應,芸娣一面從榻上往後推,一面自顧自道,“郎君既然歇息了,我便不再打攪,明日早上再來。”
卻是話音剛落,沉沉夜色籠罩下的榻處,驟然響起一道寒聲,“過來。”
“……”
芸娣眼下又想哭了,隻得忍著,慢吞吞湊過去,小腦袋剛湊到床頭,就叫人拎起耳朵,男人指尖繭子粗糲,貫是提著刀劍,此刻卻揉到她耳垂處,輕攏慢挑,也不吩咐,不知何種意味。
芸娣斜眼上瞧他。
小女郎目光好奇又驚懼,頰旁垂落幾縷碎發,眉梢軟長,一雙鳳眼仿佛含情帶媚。
桓猊似有感應,閑閑睇來一眼,與她目光撞個正著,冷冷道:“明日,要你辦一樁事。還有,”
黑夜中似喉嚨微動,舌尖舔著滾燙的血液般,有吃人的模樣。
“今晚,你就睡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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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又名雨夜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