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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限)》柳暗花明(四)
雨過天晴,棉花糖樣的雲朵白一塊灰一塊,打補丁般浮在半空。

 張瑾驅車穿過彎在尼本河上的彩虹,往家裡趕。

 家裡,陸愷在等著她。

 

 張瑾和陸愷的感情出現矛盾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在一起過了這麽過年,再多的激情最後也都磨成流沙,流進時間的河裡。

 有時候回想,甚至找不到聲音,也找不到影子。

 可生活不就是這樣嗎?張瑾想。平淡卻有自己獨一份的味道。

 大家都是磕磕絆絆地走,哭哭笑笑地過,重要的是與陪伴在身邊的那個人,相濡相呴,扶持不棄。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如滄海一粟,而有一個人始終在你左右,你是他的中心,他是你的最愛,這是何其所幸的事情。

 張瑾不懂,為什麽陸愷不明白這一點。

 新鮮感是源源不斷的,可守候在他身邊會陪伴他一直走下去的是自己,自己明明才是最愛他的人。

 他只是一時被那個女人衝昏了頭腦。等他冷靜下來,就會看清內心和事實,迷途知返。

 張瑾打開門,客廳空無人影,毫無人氣。

 她向畫室走去,果然在偌大空曠的窗邊看到陸愷。

 他向陽而坐,面前架著畫布,塗塗抹抹。

 張瑾看到他坐得筆直的背,逆著光,削瘦又平和。

 多麽熟悉的一幕,就像以前的許多個日子一樣,陸愷對著畫板創作,她對著電腦改方案,兩人安靜地做著各自的事情,卻會不時突然出現在對方的背後,給一個擁抱。

 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還是原來的樣子。

 張瑾壓輕腳步,走上前,想從背後抱住他,才走到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被陸愷察覺。

 他轉過頭,看了張瑾一眼,平淡冷清,幾無感情,還有淺淺的不耐。

 就一眼,把張瑾自欺欺人的想象打碎。她雙臂仿佛灌了水泥,再也伸不出去。

 “回來了啊。”張瑾問,語氣是說不出的乾澀。

 “嗯。”陸愷應一聲,聲音極淡,回過頭繼續畫自己的。

 畫布上只出了一個輪廓,但看得出是一個小女孩,還很小的樣子,身體蜷縮著,留著長長的辮子,辮子上綴著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陸愷畫畫十分有天賦,極具感染力和張力,畢業第三年的時候,作品就進駐曼哈頓第五大道57街的畫廊售賣。

 如今,他已在全美舉辦過多次個人畫展,在圈內小有名氣。

 張瑾其實是不懂這些的,只看得出畫得東西像不像,顏色好看不好看。

 她站在他身後,沉默地看著他用顏料將灰白色的輪廓填起來,半晌也沒想出應該怎麽評價,最後問:“你吃飯了嗎?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陸愷頭也沒回,甚至連手裡的畫筆都未曾停頓,說:“不用,我吃過了。”

 空氣裡充斥著冷漠,一窗的陽光也無法將這屋子暖起來。

 張瑾知道自己應該退出去,不打擾他畫畫,可她不甘心,又說:“剛才我去Joyce家喂貓了,本來以為屋裡沒人,結果周常遠在,悄無聲息地,嚇了我一跳。”

 她自顧輕笑起來,仿佛回想當時的場景,猶自心驚。

 回應張瑾的是淡淡地一聲“哦”,隨後剩下滿室冷清,只有畫筆摩擦亞麻布料的沙沙聲,連呼吸都顯得逼仄。

 這樣的冷暴力,是陸愷一貫的做法。

 他對張瑾描述的經歷並不感興趣,他對她的生活,乃至她整個人都不關心了。

 知道他曾經將自己捧在掌心的樣子,便知道此時他是有多麽的薄情。

 張瑾手指握進掌心,緊了又緊,最終轉身。

 “張瑾。”

 走到門邊,陸愷突然喊住她,手裡的畫筆終於放下來,他歎口氣,說:“簽字吧。”

 又來了。

 張瑾想也不想,自動選擇逃避,就要帶上門離開。

 他現在是鬼迷心竅才提出離婚這樣的要求,等他冷靜下來就好了。

 陸愷似料到了她的反應,動都未動,隻接著道:“她懷孕了。”

 張瑾像一尊玉石塑像僵在了門邊,找不到自己的表情,甚至聽不見心跳。

 烈日照在陸愷寸長的發頂,為他整個人鍍上金燦燦的光,但他說出的話卻是如此殘忍,他重複道:“她懷孕了。你簽字吧,這樣拖下去毫無意義。”

 他偏頭去看擱到一半的畫,臉上的表情是張瑾許久未見的和煦。

 “已經4周了,是個女孩。”

 淒入肝脾、摧心剖肺。

 張瑾自欺欺人、自建自封的世界崩塌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怎麽走到了這一步。

 眼前的男人眉眼和十年前幾乎無恙,可他終於不是他了。

 但張瑾還是那個張瑾。縱然怒極了,哀極了,萬種悲愴利箭一樣刺上心頭,她還是那個安靜乖巧連架都不會吵的張瑾。

 她做不來那些撒潑打滾,發瘋傷人的事情。

 她只是笑了,笑得彎下了腰,眼淚像脫了線的珠子跌下來,砸在地板上。

 她明明是不想哭的,眼淚卻不受控制,仿佛只是流淚,和哭不一樣,是眼淚用它自己的方式在悼念這一刻。

 “張瑾?你……”陸愷小心地問道。

 張瑾蜷腰看著地面,仿佛哭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悲極了,連哭都是沉默的。

 沉默中,她終於站直了身子,依舊笑著,手卻指向了大門,冷冷道:“滾。”

 再也不想多看陸愷一眼,她摔門回房。

 這是她能做到的,最狠的樣子。

 躺倒在床,她聽到房間外的男人開始匆忙地收拾東西。

 他終於是覺得解脫了吧,張瑾想。

 被極度的情緒抽幹了精神,她脫力,慢慢地睡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屋外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好像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

 但張瑾知道,陸愷走了。

 她感覺得出來。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同時手機提示短信消息。

 “Gin,我最近還有工作,可能中午不能及時回家喂Luna,拜托你還是繼續照顧她吧。”——James

 平淡又極其日常的話將張瑾拉出封閉自障的邊緣。

 太陽會照常升起,波市的夏天會一如既往地炎熱下去,日子還要照樣地過。

 張瑾看了眼這空洞哀慟的房子,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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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有些壓抑,但遲早得經歷。早經歷早超生吧。

希望小遠接下來使老勁地撩,打開已婚受創婦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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