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裡走到南區宿舍單程要將近二十分鍾，來回至少三十五分鍾。在F大生活了這麽久，方寧再清楚不過了。她應該拒絕的。
可是，就讓她自私這最後一次吧。

方寧點了點頭，說好。
她將自行車的腳撐踢上去，也沒上車，而是就這麽推著走在方繼亭旁邊，車輪在鋪了雪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明顯的轍痕。雪不算大，如無意外，這道痕跡至少會留到第二天早晨。
路的拐角處是一間全家便利店，在門口可以隱約嗅到那熟悉的咖喱、木魚花和紅油混雜在一起的味道。透過窗戶向裡望去，有兩個學生在櫃台處排隊，身著紅藍相間工作服的店員正往紙碗裡舀著一杓渾濁的湯。

方寧向裡指了指，向方繼亭介紹道：“我們學校附近有不少便利店，這個是我常來的一家。你看，裡面的兩個同學都在買關東煮。告訴你個小秘密，這家的關東煮在凌晨12點之後會打五折，不過也只有兩個小時而已，因為到了兩點，所有熟食就必須被全部清理掉。所以這家店很適合夜貓子來薅羊毛……”
在這一段話中，方繼亭準確抓住了重點：“所以，你是夜貓子？”

糟糕，好像暴露了什麽。
他的語氣並沒有多嚴厲，但方寧無端的有點心虛。她縮了縮肩膀，試圖找補回來：“也不算吧……就有幾次和同學出去玩得有點晚，回學校路上剛好有點餓，就偶然發現了。“
也不知道哥哥會不會相信。

還好方繼亭沒有深究。他回頭順著方寧手指的方向朝窗戶裡望了望，開口道：“燕大裡面也開了這麽一家，但比這家要小，東西不全。聽說賣的食物也不太一樣，在來自滬城的同學中間風評不太好。“
“哈哈，是這樣的。我感覺滬城的同學普遍嫌棄除了滬城之外所有城市的便利店，因為不可能有哪裡比這邊的便利店更發達了。前段時間朋友圈裡有同學轉發了一份報告，說滬城的便利店密度是燕城的兩三倍……燕城都如此，更不用說一些小城市了。對了哥哥，燕大的全家裡面都賣些什麽？“
“其實大類都是那些，關東煮，一些熟食，飯團，日常用品等等……就是具體產品可能有所不同。“
“啊，你們那邊也賣關東煮嗎？那過了十二點會不會打折？“
方繼亭搖搖頭說：“不知道。我一般十二點的時候已經睡著了。“
方寧才反應過來：“對哦……你一般都早睡早起的。”
方繼亭歎了口氣，還是忍不住提醒：“如果不是必須，你也不要睡太晚，對身體不好。”
方寧喏喏地應了，心道她果然是騙不過哥哥的。

說話間，已經到了南區。
方寧驚覺原來兩個人的路要比一個人短那麽多。近二十分鍾的光景幾乎是眨眼間就溜走了。
她指了指幾米之外還隱隱亮著幾盞燈的宿舍，把圍巾取下來還給方繼亭。絨毛離開皮膚的一刹那，雪花便落了上去，帶來一縷清新的寒意。

“我已經到了，你快回去吧。”
“嗯。”方繼亭雖是應了聲，卻沒有立刻動作。
“對了哥哥，你是什麽時候走？”
“後天……不，已經是明天了。明天下午一點的高鐵。”
“啊……那時我要考試，不能去送你了。”
“好好複習吧，很快就寒假了，總能再見的。”
“對啊，馬上就要寒假了。“方寧像是才想明白似的撓了撓頭。

最後的寒暄過後，方繼亭才轉過身去揮了揮手：“我走了，回去趕緊睡吧。“
“嗯。“方寧答應了，也沒有立刻動作，只是注視著他的背影。
方繼亭向前走了兩步，隱約察覺到她的視線，回過頭來：“為什麽不回去？“
方寧笑了笑：“怕你迷路，走錯方向嘛。“
方繼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聲問：“路口向右拐，對嗎？”
“對。”
他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了。鞋踏上埋在雪下的一小截樹枝，發出“哢嚓”的清脆斷裂聲。他低頭頓了頓，卻終究沒再回過頭來，也沒有催促方寧立刻回去。

哥哥的背影在視線中越來越小，越來越黑沉，漸漸融入路邊的那排枯樹之間。
方寧把自行車停在車棚裡，搓了搓手，正要往宿舍樓的門口走去，卻發現車棚隔著兩個柱子的地方立著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在她看來，那人實在有些奇怪。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半邊身子落在棚簷之外，好似被抽離了靈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