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宮梧桐滿臉病色還要過來給他們收拾爛攤子,明修詣三人臉上再次出現昨日把師尊院子給毀了的愧疚神情,一個個都垂著頭看自己的鞋尖, 好像上面有什麽稀罕的秘籍心法。
千仞學府的掌院名喚秋卻蟬, 身著玄衣, 外袍仿佛蟬翼似的閃著脈絡金光, 他手中盤著兩顆玉蟬,臉色陰沉坐在首座, 氣勢冷然駭人。
——怪不得這些少年被嚇得一聲都不敢吱。
其他長老坐在下座面面相覷, 不知如何開口。
宮梧桐一邊看徒弟, 一邊心不在焉走到秋卻蟬旁邊, 他無論在何處都要坐首座,隨手一點:“邊兒坐著去。”
學府掌院涼颼颼看著宮梧桐,一言不發。
長老們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知曉這兩人是師兄弟,但宮梧桐很少來學府長老院,他們完全不知兩人私底下是如何相處的, 見狀全都膽戰心驚,唯恐兩人打起來。
就在這時, 秋卻蟬默不作聲地起了身, 竟然真的讓了座。
長老們又開始嘶嘶吸涼氣。
眾所周知, 學府掌院“鬼見愁”秋卻蟬心狠手毒,千仞學府那麽多其他門派的長老前來任教,都被他一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凶名遠播。
這還是長老們頭一回知曉他竟然會主動給人讓位。
宮梧桐看也沒看秋卻蟬,心安理得地坐下,撐著下頜盯著一旁狼狽的孤舟城弟子,淡淡道:“有何冤屈, 直接同我說吧。”
秋卻蟬雙手環臂面無表情站在宮梧桐面前,活像是個門神。
那孤舟城弟子莫名心虛,咬咬牙指著對面鵪鶉似的九方宗弟子:“他們不守武德,離了演武場竟然襲擊我等。”
本來還在當鵪鶉的三齋齋長景澈聞言忍不住反駁道:“放屁!明明是你們口吐惡言先編排我們小聖尊的,現在怎麽還有臉向小聖尊告狀?諸位,臉呢?不要啦?豬臉肉一兩銀子一盤,你們那厚臉肯定能賣得發家致富,還修什麽道啊?賺錢去啊。”
孤舟城弟子道:“你……你血口噴人!我等沒有!”
宮梧桐支著下頜懶洋洋道:“修詣,你說是怎麽回事?”
媚骨的幻覺依然有效,宮梧桐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明修詣。
被叫到名字後,明修詣才抬起頭,抿了抿唇:“的確如此。”
今日下堂後,景澈過來喊他們三個去演武場打架。
明修詣對此事很冷靜,畢竟就算孤舟城曾有人覬覦宮梧桐,卻也不能代表所有孤舟城弟子全是惡人。
但越既望睢相逢脾氣火爆意氣用事,一聽到師尊曾被孤舟城的人欺負過,當即擼著袖子就要去咬人。
明修詣怕出事,隻好跟了上去。
跟著前去切磋的,還有另外一個相貌俊美的劍修少年。
“這位可是小聖尊愛過的愛妃。”景澈笑眯眯地指著他介紹,“寧貴妃。”
眾人:“……”
寧貴妃還沒打孤舟城的人,先出手把齋長揍了一頓。
景澈抱頭鼠竄:“我說的又沒錯,打我作甚。”
睢相逢詫異地看著這個差點是他師娘的人,小聲道:“師尊選中的人,不是要被二師叔關禁閉嗎?”
都因宮梧桐被罰關小黑屋了,為什麽還會針對孤舟城的人?
寧“貴妃”拽著景澈的小辮子,一聽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了,無奈道:“你們是不是將雲宗主想得太可怕了些?”
包括被雲林境“指點”了一晚上的明修詣,三人一同點頭。
雲林境,很可怕。
雲林境日理萬機,忙得幾乎腳不沾地,他倒是想將宮梧桐給關禁閉,省得出去禍害人,但宮梧桐那性子又哪裡是他能關得住的。
雲宗主沒辦法,隻好盡量讓犯病後的宮梧桐在九方宗胡鬧,這樣就算禍害的也是自家人。
九方宗那麽大,並非所有人都是色中餓鬼或斷袖,成日覬覦宮梧桐的身子,更多的反倒是想受雲林境指點劍招的人。
寧遐便是其中之一。
寧遐笑道:“我是外門弟子,能得宗主指點劍道已是天大的榮幸。”
——若不是宮梧桐那見鬼的“選妃日”,他們指不定這輩子都見不到雲林境出劍。
三人若有所思。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主山的演武場,靠著那小木牌進入了陣法場中。
對面也是五個人,各個穿著孤舟城弟子服,冷眼看著景澈:“景玄玄,怎又換人了?莫不是怕打不過我們,特意去天地兩齋請的救兵吧?”
景澈怒道:“玄玄你爹!”
玄齋分為四齋,四齋雖然用第一二三四齋來分,但一些弟子也習慣將第一齋稱為“玄天齋”,這樣一算,第三齋恰好是“玄玄齋”。
因為這個,景澈總是被一些仇敵稱呼這個十分沒有男子氣概的“玄玄”。
一旁孤舟城的弟子搭腔:“師兄說什麽呢,那三個人一看年紀就小,指不定是玄玄齋長自暴自棄,從黃齋找來故意認輸的呢哈哈哈。”
明修詣聽得眉頭緊皺。
他本來還覺得孤舟城弟子無辜,不該受那一個惡人的牽連,但現在看來,這些少年也並非善茬,一張嘴毒得要命。
不過景澈的嘴也不饒人,陰陽怪氣道:“哎呦哎呦,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嗷。這三位可是小聖尊親收的愛徒,你們呢,你們哪位是大能的弟子,出來讓我瞧瞧啊,喲,沒有吧?沒有說個混球!”
明修詣:“……”
一聽他們是小聖尊親收弟子,孤舟城弟子相互對視一眼,二話不說直接握著劍衝了上來。
若是能將宮梧桐親收的弟子打得屁滾尿流,定能將小聖尊的臉面狠狠往地上摔。
這一打,險些廢了演武場的陣法。
最後受演武場的規矩點到為止限制,景澈他們佔了上風,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收了劍,沒把孤舟城弟子打成豬頭。
景澈看著互相攙扶的手下敗將,恨不得大笑三聲,摟著最強戰力明修詣的肩膀,笑眯眯道:“不愧是明少尊嗷,天賦就是強。你這件是傳說中的玉鉤吧,等會讓我瞧瞧。”
明修詣收了劍,正要說話,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故意說給他們聽的話。
一句接著一句,雖然沒指名道姓,但句句都在指代他們。
起先明修詣他們並沒有將他們的無能狂怒放在心上,直到有人說了一句……
“上梁不正下梁歪。”
明修詣腳步倏地停在原地,緩緩抬頭,如琉璃似的眼睛面無表情盯著那群孤舟城弟子。
景澈聽得拳頭都硬了,但離了演武場無法私鬥,他很守規矩,強行忍耐著:“算了,他們是故意的,就是看準離了演武場不許私鬥。你先……誒,寧兒攔住越師弟!哎!!”
後面的話還在繼續。
一向脾氣最好的明修詣終於聽不下去,拂開景澈的手,面無表情拔了劍。
宮梧桐聽到這裡,詫異道:“所以真的是你們先動的手?”
明修詣垂眸:“是。”
“那他們說了什麽惡言?”
能讓一向能忍能狠的明修詣氣成這樣?
明修詣抬起頭一一看了看那幾個口吐惡言的弟子。
那三個人被打得最慘,一個被越既望剃了頭髮眉毛、一個被明修詣的玉鉤劍凍得現在還在發抖,另外一個則是手臂發腫,應是被睢相逢咬上時注入的毒。
明修詣輕聲道:“師尊還是不要聽了,會汙了您的耳朵。”
宮梧桐“嘖”了一聲,覺得他小徒兒就是這點不好,太守規矩了。
他看向越既望,一旁的睢相逢突然開口了——只是發出的卻是方才那幾個鬼哭狼嚎的孤舟城弟子的聲音。
“呵,就算身份再尊貴,奈何卻有個最放蕩的身子,總歸是要被人采補的,有何用呢?”
“這話就說錯了,萬人采摘的頭牌花魁能和無人碰過的高嶺之花一樣嗎?”
“無人碰過?我怎麽聽說江師兄曾經……”
“九方宗人人都說那是傳言,可那朵最尊貴的九方花指不定都被采爛了。”
四下皆靜,被這番膽大包天的話給震驚住了。
周圍一陣死寂,孤舟城的長老被這番話震得靈台一片空白。
那幾個孤舟城弟子臉色一白,本能否認。
“我等沒有說過這等大逆不道的話!”
“掌院明察!”
眾人正否認著,孤舟城為首的弟子臉色陡然一白,想起來這些話的確是他們所言,只是並非是他們這回說的。
因為當年小聖尊之事,孤舟城弟子總是被九方宗弟子時不時地找小茬,有時氣不過閑著無事私底下編排宮梧桐的流言蜚語。
——好像只要這樣,就能解他們心中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