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導出身其實頗好, 在出來闖『蕩』前也是名門家的少爺,只是他執意要進娛樂圈當導演,這才家中斷了聯系。出名前也很是艱難地過了一段日子, 全靠朋友接濟。他秦經紀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總體來說算的上患難之交。
他的出身就決定了, 別的不說,眼光其實特別毒, 一眼就能看出別人身後有沒有靠山,好不好惹。
而薛慈的身份在前些時候公開過,雲導不巧就是知道這些事的人之一。
薛家的小少爺麽,看著薛家主的意思, 未來繼承人也沒差。
以雲導對薛慈還怪謹慎的, 哪怕他現在手上這部電影還不缺投資,但主動伸出了合之手。只要薛小少爺搭上線, 那下部電影、下下部電影……那可叫一個財源滾滾來,一路綠燈不是。
雲導語別看吊郎當,比起他平時語,這態度已經算很有禮貌了, 但秦經紀一臉大無語的樣子,還有點刺激他。
雲導莫名其妙地問:“幹嘛?”
“什麽投資不投資的, ”秦經紀顯已經忘了自己先前犯過的蠢了,正直地鄙視他,“這就是手下藝人, 來進組的。”
雲導:“……………………”
雲導心想不是吧, 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但他目光觸碰到薛慈的面容,越看越像,忍不住問:“貴姓?”
薛慈看著還是一幅脾很好的模樣。雲導一問他, 那雙黑沉睫羽微一睜開,唇邊帶笑:“免貴姓薛。”
“薛慈。”
雲導:“……”
這下倒是確定了,世上就算有長的似的個人,也總不可能姓名一樣。只是這一下來的衝擊頗大,雲導微微怔,手上掐滅的煙頭掉在地上了。
“你……”雲導聲音微有些顫,他似乎是想薛慈說話。但頓了頓,又轉向秦經紀人那邊,“他、他為什麽來?”
還沒等秦經紀人回話,又自顧自道:“這要多少片酬?老秦,這小劇組,你別謔謔。”
雲導這種國際大導自稱小劇組,要傳出實在能讓人恨得牙癢。但用在這種況下,好像也沒什麽大錯誤。
……請薛家繼承人,那位年少成名的天才來給自己跑龍套,他劇組用得起嗎?
秦經紀也明了他的顧慮,安慰他:“不是帶來了合同?按合同上簽就行。”
薛慈好端端站在那裡,神『色』頗無害,一點看不出經費燃燒機的感覺。
雲導又看他一眼,倉促地挪開眼,第一次生出了進退難感。
這位薛家少爺,他是既不敢要,又不敢不要。
不過眼見注意到這邊的人多了起來,雲導怕來人衝撞這位精貴小少爺,讓他們先休息室坐著,自己又偷拉秦經紀出來談話。
“老秦,你老實透個底,們這麽多年朋友了——那位到底來幹嘛的?”
秦經紀人看雲導一幅狐疑模樣,還頗驚魂未定,不由微微歎息,也老老實實說:“們老板帶這位來的時候,也嚇了一跳。聽說是給們老板一個人……”他解釋著,也覺得這個面多少有點太大了。又不確定地道:“還有一點,可能就這位少爺比較好奇,出來體驗下人生?”
這理由也怪扯淡的。
不過雲導又叼上煙了,頗煩惱地苦悶了半晌,終於慎重地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不加片酬吧?”
秦經紀人:“……”
“不加。”
這一番下來,試鏡倒是先免了,薛慈先劇組簽了合約。
他是新人,劇本裡又是個出場不多的配角,雲導的片酬又一向給的摳——反正他的電影是很多演員自掏腰包想上的。以合約一簽下來,扣除一些雜余費用,再加上扣稅,滿打滿算居只有十三萬。
連秦經紀人覺得這片酬有點配不上薛慈的身價——倒不是說在表演這方面的身價,而是薛小少爺賺什麽不能賺到十三萬啊。於是細心給薛慈鋪墊了頗長一段,解釋了為什麽只有這點片酬,生怕他因此惱火。沒想到薛慈脾還挺好,也沒生模樣,當乾脆地簽了合約,當天就說可以開拍了。
劇組的設備搭著,每天在燒錢,能盡快進組肯定更好。
雲導還有點怕薛慈要改劇本加戲,他到時候不能拒絕。但問過薛慈,他劇本已經背熟了,也沒提出要加戲之類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召集演員開拍。
要薛慈演對手戲的主要是女一號,前年剛摘下影后桂冠的高瑩瑩。今年她剛過三十,但因為演技絕,不管是扮演二八年華的少女還是垂垂老矣的老嫗不出戲。
劇裡,小侯爺主要以回憶戲份出現,那時候的女主安逢也只是剛出閣的年齡,扮是年輕少女、神『色』是含羞帶怯的。但她的眼中感又要轉換的快,因為她清楚侯門滅門,弟弟已死,這一切是她的夢。以她眼底其實又帶著很絕望、怨恨,很沉鬱的緒。這部分太吃演技,對演員的消耗也很大。
原本的高瑩瑩已經表現的很好了,但因為原本的扮演做出吸.毒這種蠢事,開始的拍攝素材能用的幾乎沒幾幕,只能配合回來補拍。
她是個很敬業的演員,但碰到這種事也不免有些煩惱。一是怕複刻不出當時的緒,二也是聽說這次替換小侯爺的演員是個新人。
之前小侯爺的演員,雖人品敗壞,但是演技倒還可以。
而再好的演員,演技也是拍對手戲的演員互牽動,才能表現得更完美。要新人拍這種緒複雜的片段,高瑩瑩還要注意著帶領對方入戲,無形中也增添了許多難度。
她心裡雖苦惱,但面上分毫不透出一點緒,怕給小新人增添心理壓力。
等她補好妝,換好戲服來到劇組的時候,現拍攝場地非一般的安靜,以至於連調試儀器的聲音顯得十分清晰。
以前還沒開拍,攝影場地雖也不太喧鬧,但多少是有點聲音的——演員對劇本的聲音,導演講戲的聲音,場務處理道具的聲音,甚至燈光師調節儀器的時候出的抱怨的呢喃聲。但不管什麽時候,不該安靜成這樣才對。
高瑩瑩無聲抽了口,在她的印象裡遇到這樣詭異的安靜的時候還是年前——她前男友另一個前男友在片場打了一架,其中一個骨折了。
但現在,總不可能又有人在片場大打出手了吧?
高瑩瑩安慰完自己,強迫自己無視掉詭異的氛圍,她的目光巡視完片場,一下捕捉到了要自己演對手戲的那個小演員。
他正背對著自己,微微低頭,手上拿著什麽,大概是在看劇本。
高瑩瑩能認出來主要得益於“小侯爺”標志『性』的服裝,錦衣裘,造價頗為昂貴,盡顯風流身段。
那個新人演員身形比例很好,裘披垂而下,略顯出細瘦的腰身,很襯質。他大概是戴上了假套,黑瀑垂下,上戴著玉冠。高瑩瑩又看了他眼,覺得自己能認出來他就是“小侯爺”,不僅是那服裝的功勞,還有對方身上仿佛自帶的一股貴,不管演技何,形象應該很“貼臉”。
雲導挑人還是準的。
高瑩瑩略打起了一點精神,對新人生出一分好感。她本來就是很寬的『性』格,這時候主動上前,新人打招呼:“你好,你就是‘安裘’嗎?是你‘姐姐’,叫高姐就行啦。”高瑩瑩說著,微俏皮地眨了下眼,圈外人大概很難想象到高影后是個這麽親近人的『性』格。
高瑩瑩也沒有注意到,從她走向薛慈那刻起,整個劇組的人幽幽看向了她。
薛慈被拍了一下肩膀,合起劇本。轉身對向他釋放出善意的高瑩瑩笑了一下,真正是刹那間貌春花,一下點亮了有人的臉:“你好。”
小少爺乖乖地喊她:“高姐。”
隻那一瞬間,高瑩瑩愣住了。
眼前人的妝容很淡,隻略微打了一下五官陰影,讓面容在鏡頭前更上。其次就是在眉眼下點了一點紅痣——這一點痣本應該是點在眉心的,大概是妝容上做出的調整,在他雪膚上極為顯眼,又與殷紅唇瓣同,稠豔血,交織豔麗。
要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嬌”。嬌、精致的美麗,像是本子中那個漂亮的侯府小侯爺生生走出來了。
再加上那一笑,高瑩瑩覺得自己頭腦一聲轟鳴,血一下湧上了面頰腦海。但是她反應了幾秒鍾,那血『色』又一下退下了,睜大了眼睛看著薛慈,“你、你是、你是那個——”
說來也是奇怪,一般高瑩瑩其他人見面,大多時候結結巴巴的是對面,驚訝她就是那個影后高瑩瑩。
這高瑩瑩神『色』就是很激動,不過不是因為薛慈的家世。
她也是出生書香門第,父母是芯片研究員,唯獨高瑩瑩出道做了明星,沒繼承家業。但她心裡,對芯片研究人員又是很敬佩的,可以說是受家庭環境熏陶,也可以說是內心還是有些遺憾沒走上科研路。因此她對薛慈這個芯片天才極其關注,更比絕大多數人清楚對方在芯片學界做出的貢獻,完全可以說是她的偶像,這個時候陡見到對方,激動得差點沒喘上。
薛慈這些天已經很習慣自介紹了,他幫對方說出了未說出口的名字:“薛慈。”
高瑩瑩更激動了。
薛慈看她漲紅神『色』,略微奇怪:“高姐?”
“不要叫高姐。”高瑩瑩攥住了偶像的手,神『色』誠懇,“叫小高就可以!”
薛慈略微一默。
雲導看到那邊況,還以為出什麽事,連忙過來攔人:“好了好了,準備開拍了——高瑩瑩你先放手!場記道具燈光攝影準備了!服化好了吧?okok!你們快進入下狀態——春麓苑回憶第三場第二回,action!”
原本這麽重要的戲,是應該先對下戲找找感覺,確定狀態差不多再開拍以免浪費資源的。但是雲導怕自己一個沒看住,高影后能把人給吞了,索『性』直接開拍,他坐在機位後面緊盯著各個攝像分屏,拿著喇叭隨時準備提醒場內反應。
高瑩瑩不是第一次拍戲,何況這段戲她本來是已經過了的。雲導拿著擴音器,主要是為了提醒第一次拍戲的新人薛慈。
高影后很有職業素養,哪怕剛才還激動著,這換到了鏡頭下,倒一下沉穩下來了,一秒入戲。
她原本還擔心開拍來的倉促,雲導趕鴨子上架似的,薛慈被她影響,要反應一才能進入狀態。但是她隻微一抬頭,瞬不可見地走神了一下,怔怔盯著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是安邸小侯爺安裘。
也好在這個微微怔的狀態,在這一幕是合適的。
薛慈吊著威亞,坐在道具樹上。
其實現在離地面的高度並不高,不必吊威亞,但出於安全考慮,還是給薛小少爺用上了。
他此時坐在道具樹上,等到後期製的時候,搭建的道具將被後期成一棵巨大的、枝葉繁華的桃花樹。薛慈微一閉眼,隨『性』地躺倒下來,壓在細密的枝乾上——這個動其實難度頗高,因為道具做出的枝丫雖細密頗細窄,薛慈應該是被威亞慢慢地放下來才對。但是這一下當真又很行雲流水,顯出一種肆意少年的息。
薛慈閉上了眼,鴉黑的睫羽輕輕顫抖著,他的手腕自身旁微微垂了下來,身形放松的像睡著了那般,表也再輕松愜意不過,讓人甚至不敢打攪。
雖這種動,薛慈本該是絕睡不著的。
寬大的袖垂攏,被風吹得翩躚,時不時『露』出一截少年雪細膩的手腕。
那一瞬間,高瑩瑩好像真的看見了在爛漫豔麗的桃花樹,她沉睡著的安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