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姝兒腦海一片空白, 唇舌喏喏,本想強詞辯駁,說是那魏五兒偷了她的步搖, 可魏五兒畢竟是主院裡言大小姐的貼身侍婢, 又如何能偷到她一個姨娘的院子裡去?
這番說辭,不說還好,說出來了更可疑了五分, 是以話到嘴邊,又叫萬姝兒自己給憋了回去。
她正六神無主、心志惶惶,卻聽府尹齊大人在堂上發問,道:“哦?這樣說來, 這支金步搖果然是萬氏的東西麽?”
齊肅頓了頓,思索片刻,道:“夫人的東西, 卻到了魏五兒的手裡, 還是這等貴重之物, 物證確鑿, 可見私下卻是相交賄授過的,魏王氏, 你女兒留下的書信,呈上堂來, 本官要驗看一二。”
魏王氏顫顫巍巍的應了聲是, 抬手把那封書信奉給府衛,誰知府衛接了書信, 還沒奉上堂去, 萬姝兒卻忽然衝上前去, 一把拽過了那府衛手中的信, 道:“府尹大人,這封信信不得啊,誰知這老婆子,是從何得來此信?又是受了何人指使?他們有心要陷害妾身,自然是言辭切切、聳人聽聞了!”
賀顧在邊上,聽了她這話不怒反笑,道:“哦?夫人的意思,難不成是我收買了芸香芸淺、魏王氏陷害於你?”
“若是夫人這麽說,怎麽不先把那支步搖為何會出現在魏五兒手上,解釋個清楚?”
他此話一出,萬姝兒的身子僵了僵,旁邊攥著步搖的賀老侯爺也隻愣愣的低頭看著她,不知在想什麽。
堂上端坐著的三殿下道:“萬氏,公堂之上,你哭哭啼啼、搶奪證物,難不成還怕齊大人將你判的輕了?承微,去。”
承微在他身後垂首應了聲是,幾步走下堂去,從正呆愣著的萬姝兒手裡,眼疾手快的一把奪過了那封書信,萬氏悚然一驚,然則承微身手反應,哪裡是她能比?
她便是有意阻攔,卻也早已遲了。
她一時情急,要去扯承微衣袖,承微卻冷聲道:“侯夫人,還請自重。”
萬姝兒身子一僵,聽了承微這話,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感覺難堪,而是轉頭去看賀南豐,然而這一側過頭去,卻發現賀老侯爺也正看著她——
此刻賀老侯爺看她的這種眼神,這麽多年了,萬姝兒都從來沒見過他這麽看自己,身子也隨之僵在了原地。
承微拿著信回了堂上。
三皇子道:“奉給齊大人。”
承微應是,依言將那封書信遞給了堂上的齊肅,齊肅接過信,拆開來取出裡面兩張薄薄箋紙,定睛一看,沒看兩行,他就眉頭一跳,訝然道:“這……這……”
然而齊肅並沒有繼續驚訝多久,他看著看著,眉頭便漸漸擰成了一團,看到最後,已是眉宇緊鎖,半晌才抬起頭,蹙著眉看了一眼堂下的萬氏,又轉頭對裴昭珩道:“殿下也看看吧。”
府衛接過箋紙,恭敬的奉到裴昭珩面前,他接過信,垂眸淡淡掃了一眼,道:“我看不是最緊要的,還是拿下去給賀侯爺一閱吧。”
府衛便又奉了書信,下堂交給了賀老侯爺。
賀南豐看著那封府衛遞過來的書信,卻遲遲沒有動作,萬姝兒見狀,以為他還願意相信自己,連忙小步踱上前來,拽住賀南豐的衣袖,淒淒道:“侯爺,這東西定是他們偽造來害妾身的,侯爺萬萬不能……”
她聲音顫抖、臉上帶了三分淚意,還是那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賀南豐沒接那信,只是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半天才問道:“……那步搖是怎麽回事?”
萬姝兒背脊一僵,小聲道:“……此事……此事待回了府去,姝兒自會解釋給侯爺聽……”
賀南豐道:“……現在就解釋。”
萬姝兒:“……”
見她仍是無言,賀南豐心中終於明白了幾分,一種強烈的荒謬感和不可置信,夾雜著濃厚的失望,向他壓了下去,萬姝兒那張一向嬌美、只要一哭就讓他扛不住的巴掌大的小臉,忽然在他眼裡,變得有些陌生了起來,賀南豐的心口也跟著劇烈的抽痛了一下。
他身上不知從何而來一股大力,狠狠一抬手將萬姝兒甩了開去,這一下力道頗重,萬姝兒一時不防之下,生生被這股大力貫的往後連連跌了幾步,險些沒栽個跟鬥。
賀南豐不管她了,兀自接過那信,低頭定睛一看——
竟是一封悔過書。
罪奴魏五兒,因為一千兩銀票和幾件珍貴首飾,背主忘德,以致良心不安,夙夜難眠的悔過書。
魏五兒的悔過書墨痕早乾,紙邊卷毛發黃,顯然已經留存不短時日,她把當初受萬姝兒賄買、換胎之事,在悔過書中,複述了一遍,時間經過恰好能與方才芸香、芸淺二人所言對上,就連時辰都一點不差。
魏五兒行文墨跡頗為潦草,措辭顛倒反覆,神神叨叨,她似乎以為自己得了瘧疾,是因為背主,這才遭了老天爺報應,最後幾行寫的亂七八糟,又是無量天尊、又是南無阿彌陀佛,光是看著這潦草文字,都能夠想像出,魏五兒寫這封悔過書時,那幅涕泗橫流、懇求上蒼寬恕的模樣,定然是已經癡癡傻傻、神智不清了。
賀南豐看完這封悔過書,腦海空白了一會,隻感覺眼前一陣暈眩,喉頭腥甜,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忽然聽見堂上齊肅在問他:“……侯爺,賀老侯爺?你可看完了麽?”
誰知齊肅話音剛落,他沒等來賀老侯爺的回話,卻見賀南豐驟然無預兆的喉頭一更,“哇”得嘔出一大口血來。
賀南豐今日穿的是一件淡青色交領薄衫,顏色甚淺,此刻沾染了殷紅血跡,分外觸目驚心,堂上眾人俱是被他忽然嘔血嚇了一跳,齊肅更是傻了——
審個案子,他可沒打算審出人命來啊!
一時不止衙內喧嘩噪然,衙外圍觀百姓更是議論紛紛。
裴昭珩見狀微微蹙眉,他頓了頓,半晌才道:“……給長陽候賜凳吧。”
齊肅問道:“可要給侯爺請個大夫來?”
賀南豐在堂下聽了此言,卻道:“……謝過三殿下和齊大人美意,本候的身子還扛得住,請大夫就不必了。”
他不去拭嘴角血跡,也不去坐府衛剛才端上來的凳子,只是轉過目光,一瞬不錯的盯著萬姝兒,道:“……你自己告訴我,誠兒,是你的孩子嗎?”
他這一問,直問的萬姝兒霎時手心冰涼,她想硬擠一個笑容出來,像往日那樣糊弄過去,最後臉上卻笑的比哭還難看。
“誠兒……誠兒自然是妾身與侯爺的孩子……”
賀南豐閉了閉目,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
“誠兒是你生的嗎?”
萬姝兒低著頭,眼珠子在眾人都看不見的某個角度,骨碌碌一轉,終於咬了咬牙狠心道:“誠兒自然是妾身的親骨肉了!”
“那這上面說的……又是怎麽回事?!”
賀南豐把那封悔過書往萬姝兒身上狠狠一扔,怒道:“你自己看看吧!”
萬姝兒被他吼得腿肚子都險些軟的站不住了,書信已被賀老侯爺扔的落在了地上,她隻得在賀南豐身前,硬著頭皮蹲下身去,撿了起來,壯著膽子看了幾行——
只看了幾行,便嚇得臉都白了,撲通一下跪下身去,扒著賀南豐的褲腿,哭道:“這……這東西根本就是胡寫的!她胡寫的。就是為了陷害妾身胡寫的!侯爺……侯爺你要相信姝兒啊!姝兒是被陷害的啊……”
賀南豐怒道:“陷害?一個死人,命不久矣,臨終前留下這麽一封悔過書,五年前她又如何得知這封悔過書會被找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何必要陷害於你?”
“可……可這信……這信若不是魏五兒寫的呢?若是有人……有人偽造,冒充陷害妾身的呢?”
萬姝兒正強詞辯駁,衙門外卻傳來了一個老婦人中氣十足的聲音——
“是不是魏五兒的筆跡,豈能由你這毒婦說了算?!魏五兒是我言家出去的,她的筆跡是真是假,我言家自然有人識得!”
賀顧聽了這聲音,微微一怔,扭頭去看,卻見衙門口的百姓,不知何時已經自發的給一行人讓出了道,為首的,正是他外祖父言老將軍,和曲嬤嬤攙著的外祖母言老夫人。
言家二老竟然都來了。
齊肅微微一怔,本來想問來者何人,但是方才那老夫人言語間已經提到了“言家”二字,他自然也猜到了這對老夫婦是誰。
言老將軍在衙門外遙遙一拱手,他雖年邁,聲音卻中氣十足,朗聲道:“府尹大人,這案子牽涉到老夫親外孫,我言家也有人證,今日本想早些來,無奈我與拙荊上了年紀、腿腳實在不便,這才來得遲了……”
言既朗雖然解甲多年,但也是先帝年間,有過勤王之功、威名赫赫的老將,便是如今沒了差使實權,也還是受人敬重的。
齊肅側過頭去,對三殿下道:“換胎一案,既然牽涉到老將軍的親外孫,言家又有人證,不如……便讓他們上堂來吧。”
裴昭珩頷首。
齊肅便揮手,道:“放人進來。”
衙門口的府衛聞聲收了水火棍,果然依言放了言家一行人進來,剛一上堂,曲嬤嬤便在堂下跪下,對齊肅磕了個頭,道:“府尹大人,當年魏五兒與我,還有另幾個貼身侍候大小姐的婢女,是一同簽的身契,我們與她相交多年,都認得她筆跡,若是大人信不過我們,我家老夫人也留著當年魏五兒的身契,是不是她筆跡,尋個會看字之人,一認也能知曉。”
齊肅道:“不必尋了,本官於書法文墨一道,眼力還算過得去,是不是同一人筆跡,本官能看得出來,既然如此,你把魏五兒的身契呈上,本官一見便可分曉。”
曲嬤嬤應了聲是,轉頭看言老夫人朝她點了點頭,便接過了後面跟著的小丫頭手裡端著的匣子,打開來取出一張薄紙,遞給了府衛,再呈給齊肅。
齊肅接過身契,定睛一看,半晌他終於是看得面色漸冷,再抬起頭來,就抓過驚堂木,狠狠一拍,斥道:“那悔過書與魏五兒身契上簽的字,的確同出一人之手,換胎一事,如今已是證據確鑿,萬氏!你可認罪?”
萬姝兒被這一聲驚堂木拍的,徹底擊潰了最後一絲心理防線,跪在地上也不回答,隻嗚嗚的哭了起來,她身形本就瘦弱,此刻這幅模樣,看著更是好不可憐。
只可惜這次衙門裡,賀老侯爺一言不發,賀小侯爺冷眼旁觀,衙門外百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再也沒有人因為她這幅梨花帶雨的容色心疼、寬容於她了。
齊肅本來還是秉公辦案,此刻見她這副模樣,再想起這位長陽侯夫人一副弱不禁風的皮囊下,暗地裡的所作所為,一時心中倒真的升起了七分嫌惡,皺眉道:“公堂之上!你好歹也是勳貴命婦,這般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還不快肅靜!”
他話音剛落,衙門後聽卻小步跑進來一個小衙衛,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齊肅一驚,道:“何時來的?當真?”
小衙衛低聲道:“方才就來了,眼下他老人家正在後堂坐著呢。”
齊肅在他耳邊道:“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招待著,萬不要怠慢了。”
小衙衛點頭,這才退下。
他二人這般言語,旁人卻聽不到,只看見那小衙衛報了個信,府尹大人神色肅然,萬姝兒還以為府尹是又得了什麽新的證據,一時更是萬念俱灰,再無辯駁念頭了。
賀顧道:“齊大人,萬姝兒換胎已是證據確鑿,我二弟賀誠本該是我同母弟弟,卻被她掉了包去,謊稱是她的孩子,當年更是狠毒心腸,托詞說府中無藥無醫,要給我娘先診看,生生拖瞎了二弟的眼睛,家父竟還當她心慈,如今看來心慈是假,心如蛇蠍才是真。”
“萬氏身為妾室,偷梁換柱調換主母嫡子,更不好生教養,拖著病不治,以致我二弟眼盲,後來被抬為正室,更是侵吞原配嫁資、苛待我小妹,這般毒婦若是輕縱,惡無惡報、天理何昭?”
“懇請大人依律重判。”
語罷跪下身去,對著齊肅重重叩了一個頭。
他此話一出,一時衙門外議論紛紛、沸反盈天。
畢竟妾易妻子,已是百年難聞的奇案,這妾竟還害瞎了原配夫人孩子的眼睛,高門妻妾之爭,於這些平頭百姓而言,可能還遠了些,是以隻把易子之事當成稀奇怪譚來聽,可科舉是男子第一條好出路,更是平頭百姓唯一能望見的一條通天之路,害瞎一隻眼睛,不僅弄得人落了殘疾,更是斷人前途,這道理便是婦人也懂,是以連這些平頭百姓,一時也被萬姝兒這等狠毒行徑,驚得交頭接耳、議論不休。
賀家這個人丟的委實有些大了。
賀顧本以為這樣現眼,賀老頭多半會氣的跳腳、惱羞成怒,誰知他竟然從方才一直沉默到了現在,直到此刻——
賀南豐忽然走到了萬姝兒面前,一把將跪著的萬姝兒,從地上提溜了起來,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問:“……你為何要用我贈你的步搖,做那等事?”
萬姝兒剛才看賀老侯爺朝他走過來,本能的便以為,他是又心軟了,可是仔細一想,今日她所作所為全被賀顧揭發,賀南豐怎麽也不可能再心軟,正疑惑間就聽到他這樣問自己。
萬姝兒被他問的一愣,沒有回答。
賀老侯爺那張溝壑嶙峋的臉,卻仿佛忽然間老了十歲,他面皮抖了又抖,抓著萬姝兒的肩膀搖晃著追問:“你為何要用那支步搖?為何!”
萬姝兒眼見事已敗露,她也心知,今日自己多半是落不了什麽好下場了,本就心中煩亂,此刻被賀南豐如此逼問,更覺心頭一股無明火起,終於再也按捺不住、繼續裝乖賣慘了,乾脆一把掙開賀南豐,厲聲道:“妾身做也做了,如今侯爺知道便知道了吧,要殺要剮,姝兒也不過是無父無母、無兒無女,一條賤命罷了,哈哈哈哈,難道我還怕了不成嗎?!”
她驟然間神態大變,顯然是破罐破摔了,賀南豐愣愣的瞧著萬姝兒,忽然覺得這一刻,她的面目似乎變的陌生了起來,不像是他疼愛了多年的那個柔弱的摯愛,倒像是城東鬧市那些不講理的潑婦。
他看的傻了。
半晌,賀南豐終於回過了神來,萬姝兒這副模樣,相當於是承認了,所有賀顧對她的狀告,如今,偷梁換柱、妾易妻子是真,當初她侵吞眉若嫁妝也是真,他維護的、不相信她會做的,萬姝兒竟然都做了……
那給容兒的點心裡摻東西,故意拖瞎了誠兒的眼睛呢?
她連否認都不屑於否認,難道竟也都是真了?
又甚至,容兒難產,眉若身亡,和她是否又有關系?
賀南豐越想越覺得手心發冷,背後發冷,他神色漸漸變得目眥欲裂起來,衝上前去一把拽住萬姝兒的胳膊,道:“永以為好……永以為好啊,姝兒……我贈步搖,許你永以為好……你便用這支步搖,做這樣喪良心的事?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你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一把年紀,曾經也是征戰沙場、殺敵如麻,可今日在這府堂之上,賀南豐說到後面,卻已經是涕泗橫流,毫無體面可言了,他質問著萬姝兒,卻又好像是在質問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問她:“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我對你不夠好嗎?你為什麽……”
萬姝兒聽他問完,先是怔然了片刻,似乎壓根兒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等回過神來後,卻忽然哈哈大笑,她目光裡不知為何,帶上了三分報復的快色,嘲諷道:“侯爺問我為什麽?我……我一介罪臣之女、弱質女流,當初進侯府都是被買來的,我連個人都不算,我什麽都沒有,所有的東西,都是別人不要了,才會像賞賜貓兒狗兒那樣,隨便扔給我。”
“我什麽好東西都沒有,便是做了侯爺的妾,她們也都看不起我,我有什麽?只有侯爺給我的銀兩傍身,只有侯爺送我的那些首飾、金釵、玉簪、東珠、步搖……不用這些收買人,我還有什麽?還能用什麽?”
“侯爺還記得嗎?我懷上孩子時,除卻這些首飾,侯爺給了我一千五百兩的銀票。”
“侯爺和言眉若吵個架,她便買了我,給侯爺做了添房,她一個不高興、鬧個脾氣,從沒有人問過我樂不樂意,就定了我的一輩子,我是買來的妾,是個玩意兒,便是做了良妾,人人也都跟我說,是夫人抬舉你,你才沒做賤妾……我就想,是嗎,我該感恩戴德嗎?我該嗎?”
萬姝兒看著呆愣的賀老侯爺,她一邊說眼裡一邊流著淚,可神態卻不再是那幅梨花帶雨的模樣,反而帶了幾分譏誚和狠戾。
“我是妾,是賤東西,言眉若是妻,她就不一樣了,她是言家的千金,是將門獨女,是言老將軍的掌上明珠,她爹是兩朝老將、威名赫赫,我爹被朝廷問斬,連墳頭都沒一個,人人都說言家二老寵愛她,言老夫人治家有方,言家都是忠仆,我還偏不信了,我拿銀票砸,再忠的仆也有背主的時候,一千兩銀票,魏五兒幾輩子給言家當牛做馬也得不了這麽多,她還能忠?”
“倒要多謝侯爺給我這一千五百兩傍身錢,那時候我就這麽點家當,若不是從裡面拿了這一千兩,這樣偷梁換柱、狸貓換太子的事,我還成不了呢,哈哈哈哈。”
“我做的一切,都是侯爺幫我的,侯爺這還不明白嗎?沒有侯爺給的首飾、銀兩,我哪有這麽大的本事?侯爺如今又幹什麽非要做這麽一副,不認識姝兒了的樣子?”
萬姝兒說的愈發聲音淒厲刺耳,她一時哭一時笑,顯然精神已經不大正常了。
若是半年前,萬姝兒的心理還不會這麽容易崩潰,但半年過去,她沒了所有貼身婢仆,一個人被關在院子裡,沒人說話,整日又吃的清湯寡水,是以神智本來就有些恍惚,今日上了衙門一嚇,這才徹底激的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賀南豐聽到最後,已經氣的牙關都在發顫,他抓著萬姝兒肩膀那隻手用力的手背一片通紅,嗓音乾澀,想要怒罵卻又沒一絲一毫的力氣,半晌隻澀聲道:“你……你為何要如此,眉若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就算你妒恨他,誠兒養在你身邊,你怎能那麽狠心,讓他瞎了一隻眼睛?他那時……還只是個嬰孩,什麽也不懂得,你怎能如此狠心?!”
萬姝兒用力去拉他的手,尖聲道:“那又關我什麽事?什麽狠不狠心的,他娘胎裡就瞎了眼,又關我什麽事?!侯爺別忘了,他在娘胎裡不足,出來眼睛不好,不也是你把言眉若氣的嗎?怎麽如今倒是怪起我來了?”
“少做這副模樣了,你們出身高貴,你們便都對嗎?明明是侯爺害瞎了自己兒子的眼睛,我只不過是沒給他治罷了,倒要怨我,什麽道理?!”
賀南豐愣愣的看著她,半晌反應過來,瞬間從脖子直紅到了耳根,他抬手就要掐萬姝兒的脖子,直掐的她臉憋得紫紅,嘴裡怒罵道:“你這個毒婦!你這個毒婦!我又有什麽對不起你?我待你不薄,我……”
萬姝兒卻被他掐的兩眼一翻,顯然是要閉過氣去了。
他夫妻二人這一番爭執,直鬧得有如唱大戲一般,看的堂上堂下眾人俱是一愣又一愣。
齊大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陣仗,雖然夫妻吵架是尋常,但是如賀老侯爺和他繼夫人這樣,半個時辰前還摟在懷裡護犢子,半個時辰後就夫妻反目、恨不得掐死對方,這……這也實在過於精彩了,若他今日不是主審案子的府尹,怕是也要跟衙門口,那些個百姓一樣,一邊一臉嫌棄的嗑瓜子,一邊又看的津津有味了。
是以此刻見了這情形,齊肅隻得乾咳一聲,吩咐府衛急道:“還看什麽看!快去拉開啊!”
府衛們這才回過神來,趕忙衝上前去把快要掐死媳婦兒的賀老侯爺拉開了。
衙門後廳,茶案邊坐著的王忠祿王公公,則聽著這動靜“嘖”了一聲,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對身後的小內官道:“這樣熱鬧,你可得好好記住了,琢磨琢磨,回去怎麽和陛下講,才能說的有趣兒些,別光顧著聽熱鬧了,回頭又說師父不曾提點你。”
小內官連連點頭應是,道:“是,是,師父教訓的是,齋兒記住了。”
他們坐的這處地方,雖然隔了一扇門和屏風,不能完全看到衙門正堂內情形,但聽得卻清楚,且那屏風也是半透明的,略可瞧見人影一二,兩人正言談間,忽然聽到那邊齊肅問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王忠祿一愣,對身後的小內官道:”你去瞅瞅,是誰來了?”
小內官躬身應是,連忙踱著小碎步過去了。
衙門那邊傳來一個少年清朗的回答。
“回府尹大人的話,晚生國子監監生賀誠,也是長陽侯次子。”
齊肅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同情:“哦?難不成……你就是那個被換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