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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106、第 106 章
賀顧聞聲微微一怔,轉目去看,只見遠處來者二人,皆乘快馬,熹微的晨光裡雖看不大清面容,可這個開口之人的聲音,卻還是讓賀顧幾乎只在瞬間便認出了他的身份——

是三殿下身邊的周侍衛。

他不是跟著三殿下嗎,如何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

賀顧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這次他迅速的反應了過來,周侍衛這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意味著什麼——

他的牙關微不可察的顫了顫,幾乎是立刻便不自覺的朝前行了一步,也就是這麼一步的功夫,那邊周侍衛一行兩人,便已然策馬奔到了他面前。

周羽飛一個翻騰乾淨利落的躍下馬背,落了地便即刻拱手朝賀顧行了一禮,道:“侯爺行軍好快,不過晚了個把時辰,便叫我二人一夜好追。”

賀顧道:“你怎會在這裡?”

他也是一時心急,話問出口了,才意識到這實在是個很籠統的大問題,周羽飛既然能出現在這,京中必然已經生變,來龍去脈恐怕也不是輕易能夠解釋清楚的,好在周羽飛似乎也早有準備,知道他會這麼問,三句並做兩句,寥寥幾句便把京中大亂、太子逼宮,以及他又是如何逃了出來的事,解釋了一通。

賀顧聽完,心中不由暗道果然如此,都和他之前所猜測的無甚出入,唯一幸運的——大約便是直到周侍衛臨走以前,三殿下都還安然無恙。



周羽飛道:“陛下與娘娘被太子軟禁在攬政殿中,小人一直與王爺、二王爺、諸位大人們一處,也並未得見,此行是奉王爺之命,連夜逃出京城來,到陽溪去見我兄長,為朝廷搬救兵的。”

賀顧道:“既如此,那周侍衛可曾見過你兄長了?我臨行前倒去求過他,只是周將軍未見虎符,不願發兵,不知你可勸動他了麼?”



周羽飛苦笑道:“不瞞侯爺,我昨夜才到的陽溪,手頭也並無虎符,兄長實在是一根筋……是以小人見過兄長後,也沒能立刻勸動他發兵,他只說還要再考慮。”

賀顧聞言,心中有些失望,暗道這果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他倒還記得另外一事,便有些著急的問:“周將軍不願發兵這也沒辦法,但京中眼下十萬火急,陛下與娘娘御駕安危,不容耽擱,如今京畿戒嚴,周侍衛既能逃出宮來、又逃出京來,可否知道如今城中的布防、巡衛大約是如何分布的?”

周羽飛道:“小人之所以追著侯爺出來,正是為了此事。”

賀顧一怔,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麼事,便聽得邊上一人忽然道:“侯爺,卑職這裡有一道陛下的手諭,今日得了御令,那便請侯爺接旨吧。”

賀顧這才發現與周羽飛一道前來的那個人,不是旁人,竟然是陛下之前放到他身邊的燕遲。

說起燕遲,離京前皇帝分明把他安排來跟著自己,但自打那一次消失了以後,賀顧便再也沒見過他,就是他一個人在營帳中扯著嗓子叫嚷的時候,燕遲也從不露面,賀顧倒是知道他是潛蛟衛出身的,這樣的做派也不稀奇,畢竟是皇帝安排的,賀顧便也沒太在意,故而這麼多天下來,燕遲總不露面,賀顧幾乎都要忘了有這麼個人存在了。

直到此刻在這裡見了他,賀顧心中才忽然回過了神來——

是了……是了。

當時還沒怎麼多想,還只是覺著,老皇帝放著燕大哥在他身邊,估計也只是怕他年少氣盛,拿著御臨劍只顧著好玩做出什麼不知輕重的事來,所以才叫燕大哥來盯著他,可此刻一想,太子謀逆這事他能猜到,皇上未必事先就沒有察覺啊。

這一世重生,兩年時光彈指一揮過得太快,兩年,雖然說長不長,但說短卻也絕對算不得短,一切事情都與上一世的走向完全不同,甚至大相徑庭,賀顧有時以為是因著他重生,才導致了這一世與上一世如此之大的差距,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天差地別的不同,有時他回想起上一世的事,越來越覺得恍惚,甚至會懷疑起這一切是不是都只是他賀顧神志不清時產生的一場臆想——



可直到此刻,賀顧卻才驟然驚醒過來,清楚的回過神,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重生後的這撿回來的一輩子,都不是黃粱一夢,否則以他賀子環的這點頭腦,就是想破了頭,太子逼宮這事也斷然不能提前叫他猜中,可京中老皇帝卻與他不同,此前他賜劍給自己……還有他分明偏愛三殿下,卻要掩人耳目費盡苦心為三殿下做的一切看似反常、叫人想不通究竟為什麼的事……實在是意味深長,這一樁樁一件件幾乎都在說明,太子心機深沉,可他這個君父卻也未必遜他分毫。

上一世皇帝駕崩,太子繼位時,他奉太子之命在京外帶兵捉拿聞修明,並不知曉京中經由,也不知道那次老皇帝究竟是怎麼死的,後頭太子和他解釋,也只說皇帝是久病纏身,一臥不起,賀顧雖然心中有疑,卻也沒敢多言。

可如今一想,這事處處透著可疑,上一世老皇帝病故,想必多半也和那時留在京中的太子與陳家脫不了干係。

可上一世……三殿下一直沒有恢復身份,也始終不曾露出過爭儲的念頭,太子沒有三殿下這個對手,老皇帝忽然病重,想必就是有心,也來不及再給三殿下恢復身份,傳位於他,何況上一世事發時可比眼下晚了好幾年,那時候太子早已經做全了十足的準備,無論是朝中還是軍中都已經全是他的眼線和人手,是真正的萬事俱備,哪裡又會再給旁人機會?

可如今……這一世卻是截然不同了。

皇上分明是屬意三殿下的,幾個月前既然敢動手整治宋家,他難道便猜不到此舉傷了太子臂膀,搞不好會將他逼反?他難道便猜不到太子不會坐以待斃?而太子要動手,除夕宮宴便是天賜的良機?

難道陛下……便什麼準備都沒做嗎?

賀顧心中千回百轉,但幾人沉默的站在天剛破曉的雪原裡對視,其實也不過只過了短短一瞬,他想通了這一層,自然也就明白皇帝留下燕遲在他身邊,絕非僅僅只為了監視——

於是賀顧猛地抬頭去看燕遲,便見燕遲跟在周羽飛背後躍下馬背,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卷軸來,他顯然是和周羽飛一路上追得很急,微微有些喘氣,但還是很快平復下來,看著賀顧道:“侯爺,接旨吧。”



賀顧看著他手裡那個小小的卷軸,喉結滾了滾,倒並沒再多言,只乾脆利落的屈膝在雪地裡跪下,垂首沉聲道:“臣賀顧,恭受聖諭。”

燕遲見狀微微頷首,這才去了裝著那卷軸的小竹筒外頭的漆封,小心翼翼的展開來。燕遲似乎早就知道卷軸上寫了什麼,並沒太大情緒起伏,清了清嗓子便迎著北風朗聲道:“上諭,昆穹山駐營偏將賀顧,拔為游騎將軍,接掌承河神武營、銳迅營,即刻往京,勤王救駕,不得有誤,如有貽怠阻撓者,卿可以御臨劍自斬之,無過。欽此。”

燕遲咬字清晰,這道旨意雖然極其簡短,但卻字清句明,絕無分毫歧義,賀顧腦海里燕遲的聲音來回迴旋,足足過了半天才確認下來自己沒有聽錯,他腦袋空白了一陣,一時簡直有些恍惚。

燕遲合了卷軸,低聲道:“侯爺,接旨吧。”

賀顧這才回神,便立刻在雪地裡叩首:“臣……臣賀顧領旨,跪謝聖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賀顧領了旨,燕遲果然不愧一向是在皇帝身邊跟著的,這道叫人完全始料未及的手諭,他接受的明顯比賀顧這個正主還要快,當即便改口道:“將軍可把御臨劍帶在身邊了嗎?”

賀顧雖還有些沒緩過神來,但聽他問自己,也心知眼下沒時間再給他耽擱了,立刻掐了掐虎口,逼著自己靜下心來,道:“帶著,本想著救駕路上或可用得著,只是這劍畢竟也多年沒人使過了,太子如今既已謀反,恐怕到了京城,他的人也未必就認這把劍……”

燕遲道:“無妨,既然陛下有旨,屆時誰若敢不認,將軍便只用它來清君側就是了。”

賀顧道:“我還有一事不明,這旨意中,陛下說交我接掌的承河神武營、銳迅營,這些……這些不都跟著楊將軍到布丹草原去了嗎,我又如何接掌?”

燕遲道:“這事將軍不必擔心,陛下早有安排。”

他頓了頓,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搖搖頭低聲道:“只是當初陛下安排時,我也著實沒想到,陛下竟然是……”

賀顧沒聽清楚他後面說的那句話,急道:“既要我領兵救駕,那總得叫我知道這些人馬都在何處吧?如今什麼都看不著,我也只有麾下這兩千兵士,紀鴻手下京畿禁軍可是數萬之眾,且又都全是精銳,這駕叫我如何救得?”

誠然,這道聖旨實在來的振奮人心,賀顧以前跟著賀老頭在承河呆過,自然知道神武營和銳迅營都是承河大營裡數一數二的精銳,若能得此二營相助,不說一定力壓紀鴻,但起碼也有了幾分勝算,不再是以卵擊石了,可是單有聖旨和一個游騎將軍的名頭,兵馬的影子卻是一個也沒見著,這有什麼用?



燕遲猜到他在擔心什麼,道:“侯爺不必擔心,人馬都在陽溪,當初陛下雖把這道密旨放在卑職這裡,命卑職一得了信便將其傳於侯爺,但昨日周兄弟來的忽然,侯爺又走得急,一時二營也不得整備,卑職臨走前已叫人去通傳了,最遲不過兩個時辰,他們便會追上來了。”

賀顧怔了怔,道:“什麼?你是說……神武營和銳迅營真在陽溪?我怎麼沒……”

話還未問出口,賀顧腦海里電光火石之間,卻忽然想到年前那夥逃難的流民見到山匪,還有後頭他追著佘偏將在峽嶺上發現的異狀,以及就在昨晚上,言定野才跟他說過的話——

“我就是前些日子奉命給軍馬籌集糧草,無聊算了算,總覺得剩下的軍馬和吃用的糧草數目對不上。”

賀顧心頭忽然一片清明,幾乎轉瞬便明白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抬目去看燕遲,燕遲卻只是望著他微微頷首,並沒再多言。

賀顧嗓音有點乾,道:“這麼說……陛下……陛下是早就……”

他閉了閉目,也不去計較這整整大幾千人究竟是怎麼在陽溪左近藏匿行跡的了,只頓了頓,才繼續道:“那這二營如今是誰在管?”

燕遲道:“此人侯爺也見過,等一會見了,就知道了。”

賀顧“噢”了一聲,道:“是麼?我見過?”

周羽飛卻在邊上聽得不知怎麼的急了起來,道:“那燕兄的意思是,還得等這二營人馬來了,咱們才能上京救駕麼?”

燕遲聞聲一怔,轉頭去看周羽飛,道:“不錯,我也知道救駕之事十萬火急,但如今京畿既已戒嚴,倘若侯爺這頭人手不夠就貿然衝擊城門,恐怕勝算不大。”

“周兄弟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嗎?”

周羽飛聞言,果然臉色變了,來回踱了幾步,連珠炮一般道:“我自沒什麼不妥的,只是恐怕宮裡那邊卻拖不得了,我這一路跑死了好幾匹好馬,就是怕耽擱了時辰,不瞞你們說,宮裡英鸞殿守了個水泄不通,二位可知道……我是怎麼混出來的嗎?”

賀顧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喉頭一緊,道:“……怎麼出來的?”

周羽飛抬起頭看著他,疾聲道:“是王爺,王爺要見太子,太子本來不允,後來不知王爺叫人給太子帶了什麼話,他又同意了,我跟著王爺一同出了英鸞殿,這才得以脫身的。”

賀顧呼吸一窒,半晌回過神來才疾聲道:“你是說……三殿下單獨去見太子了?”

周羽飛點頭道:“不錯,雖說……雖說是王爺帶話過去要見太子,但早先幾日英鸞殿裡變了花樣的鬧,太子也不為所動,我走之前,卻忽然鬆口,還肯見王爺了,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如今王爺一個人,倘若太子真的瘋魔了,混不吝要三殿下的命,這也不是不可能啊……”

賀顧腦海一陣發暈,腳下卻站的極穩,巍然不動,他深呼吸了兩口氣,待眼前恢復清明,才閉了閉目,睜開眼便轉頭看著燕遲,沉聲道:“我知道燕大哥在擔心什麼,只是此刻,卻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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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攬政殿。

距離除夕宮宴那一場驚變過去,已是第八日了。

窗外頭天光破曉,晨陽正好,攬政殿雖然燒著炭火,卻是一片冷寂。

宮人替太子搬了張長椅,太子便這麼閉目坐在御榻之畔,一言不發。

御榻上的老皇帝嗓子眼裡傳來一聲極低的輕哼,像是剛剛從混沌的昏睡裡醒來,又像是在忍耐著什麼難言的痛苦。

太子垂著的眼瞼顫了顫,卻沒睜開眼,只是口裡低聲道:“父皇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皇帝躺在御榻上沒有出聲,眼下他又沒了一點動靜,就仿佛剛才那一聲沒能按捺住的低哼不曾存在過一樣。

太子聲音淡緩,似乎毫不著急,優哉游哉道:“無論父皇信與不信,聞修明便是此刻,都還沒覺察到任何異狀,孤可是把聞貴妃寫給她哥哥的信,原封不動、安然無恙的遞到了他手上,他眼下未起分毫疑心,還放心的很,正在操心他那寶貝女兒的婚事呢。”

太子聲音裡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譏誚,皇帝閉著眼聽了,卻沒什麼反應,只是布滿細細皺紋的眼皮底下,眼珠動了動。



太子知道他醒著,倒也不著急,他握著長椅的扶手,拇指在雕刻精緻華美的花紋上摩挲了一下,道:“聞家這樣一家子的蠢貨,竟然還敢打儲位的主意,以為就憑二弟那豬一樣的腦子,也能坐穩大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父皇倒也能忍得他們,真是好涵養,這點孤倒的確不如父皇。”

皇帝頓了頓,道:“……貴妃並無什麼妄念,她是個本分女子。”

皇帝忽然搭理他了,太子顯然有些意外,微微睜大了眼睛,半晌才嗤笑一聲,道:“孤還以為……除了姨母,父皇對任何女子都是不屑一顧呢,原來您倒也會為聞氏這樣的庸脂俗粉心軟,讓孤想想是為什麼?本分……可是因為這個麼?”

太子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沉鬱,低聲淡淡道:“在父皇的心目中,是不是只有像那姓聞的女人一樣,能本本分分,絲毫不為父皇偏寵姨母心生嫉恨的‘本分’女子,才是好的?”

皇帝沉默了一會,睜開了眼,遠遠望著太子,低低道:“元兒,你的妄念……太多了。”

裴昭元哼笑一聲,道:“妄念?什麼是妄念?就因為兒臣替母后不平,兒臣還記掛著她,便是心存妄念?母后是您的結發之妻,她去的那般痛苦,兒臣只是想替母后和父皇求個追封,便能讓父皇勃然大怒,關上兒臣半年的禁閉,此後再也不假辭色,對兒臣全是惺惺作態、虛情假意……”

“妄念……難道兒臣是肉體凡胎,是凡夫俗子,兒臣有妄念,父皇便是萬乘之軀?父皇就真是千古聖人?是天命所歸?是神仙中人?難道父皇便沒有妄念了嗎?”

皇帝沒有回答他。

只是躺在御榻上一言不發的半睜著眼注視著他,嗓子眼裡冒出一聲渾濁的咳嗽,然後低嘆了一聲。

他不回答了,太子便吸了吸鼻子,忽然站起身來,看了看窗外的天光,轉頭道:“父皇就是再拖,也拖不出什麼名堂來,聞修明來不了,難不成父皇是在指望楊問秉?事到如今,便不瞞父皇了,楊將軍也是兒臣的人,且他眼下還在布丹草原上呢,再讓兒臣想想,父皇還有哪些救命稻草……”

太子沉思了一會,似乎是真的在認真的回想,然而此刻殿內父子兩個卻都心知肚明,此刻還需得他想什麼?他既敢做到今天這地步,哪一處不是千算萬算,皇帝所有的退路,哪一條不是被他堵死了個嚴實?

不過是在做個假樣子,羞辱病弱無力的皇父罷了。

太子想了半天,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用食指點了點太陽穴,道:“啊,難不成父皇是在指望那全是臭魚爛蝦的昆穹山駐營?恕兒臣直言,周振飛其人,見風使舵、市儈貪利有餘,膽氣卻是一點也無,此人什麼好處都想撈一點,責任卻從來丁點不沾,父皇若是指望他未見虎符便有膽魄發兵救駕……那兒臣勸父皇還是清醒清醒吧。”

皇帝卻搖了搖頭,道:“元兒只知看表象……周振飛,可決不是這樣的孬種。”

裴昭元勾了勾脣角,也不著惱,道:“父皇不必嘴硬,他是不是孬種,父皇心裡比兒臣清楚,讓孤再想一想,還有誰……”

“喔……難不成,父皇還指望那個賀家的小子麼?兒臣倒也看出來父皇為了栽培他,真是一片苦心了,他倒是個好人選,賀家與言家都是累世的軍門勛貴,他又有武勇,最難得的是腦子還是個一根筋,用著叫人放心,且又是三弟的‘姐夫’,沾著親帶著故的,他像是個重情義的,以後必然忠心耿耿……只要栽培起來了,日後便是三弟的左膀右臂,如何,父皇看兒臣猜的可對嗎?”

殿中一片靜默。

太子譏笑一聲,道:“只可惜,再好的鐵料鍛成好刀,也需日久天長的錘煉,就算父皇為三弟千算萬算,對姓賀的小子一片苦心,眼下也沒時間錘打他了,領兵為將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就算三頭六臂,如今也不過是個黃毛小子,難不成父皇以為就算讓他帶上幾個蝦兵蟹將,便能和五司禁軍抗衡了?”

皇帝還是不回答。

太子似乎也說的累了,忽然從長椅上站起身來,臉上笑意消散的一干二淨,他一步一步行到床前,低頭看著君父面無表情的淡淡道:“這麼多天,孤已經累了,也不想與父皇再這麼掰扯下去,父皇今日便把詔書寫了吧。”

“孤還認您這個皇父,只要您把詔書寫了,日後便是太上皇,孤必不會傷及父皇一根汗毛,也不會……”

皇帝卻道:“那……咳咳……那你的兄弟們呢?你可會……咳咳……你可會善待於……咳咳……善待於他們?”

太子聞言沉默了一會,面無表情道:“父皇當年是如何坐穩帝位的?當初父皇都沒做到的事,卻要拿來要求孤,不覺得有些太過分了嗎?”

“您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問?”

語罷也不等皇帝回話,便對殿外抬高聲音道:“來人,紙筆。”

殿外立刻有小內官捧著筆墨進來了。

裴昭元垂目居高臨下的看著皇帝,冷冷道:“兒臣已經沒有耐心了,父皇若是今日還不寫,那便不要怪孤心狠了。”

皇帝喘了兩口氣,低聲道:“你待如何……?”

裴昭元淡淡道:“兒臣知道,父皇不在意自己的身子,父皇便是因著豁得出去,什麼都敢拿來賭一賭,當年才能笑到最後。”

他沉默了一會,聲音低了幾分,幽幽道:“……但那時,也無人知道父皇的軟肋在哪裡吧?”

“父皇不知道吧,昨日夜裡,三弟說要來見兒臣。”

“眼下三弟和姨母二人母子團聚,都在外面等著呢。”

皇帝喉頭一哽,忽然睜開眼看著他,聲音變得十分沙啞。

“你……你這個不孝子……”

裴昭元見狀,卻忽然笑了,這次他笑得舒心且肆無忌憚:“哈哈哈哈……怎麼?父皇演不下去了?兒臣要父皇的性命,父皇都能和兒臣父慈子孝,怎麼如今不過是牽累到旁人,父皇反而要憋不住惱羞成怒了?”

皇帝卻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朕……朕想救你,你卻……咳咳……卻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

裴昭元皮笑肉不笑道:“父皇願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但皇帝卻只是又合上眼,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了。

裴昭元見狀,微微一怔,喚了他兩聲,皇帝卻仍然是巍然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裴昭元心頭莫名一股火起,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被這幾日皇父始終油鹽不進的磨洋工磨的,還是惱恨看見皇父這樣對自己不聞不問恍若不覺的態度,抬高聲調怒道:“來人,把皇后與三……”

只是話音未落,卻聽皇帝忽然開口道。

“太子妃肚子裡已有了你的骨肉,你可知曉?”

裴昭元神情一怔,忽然僵住了,後頭沒說完的話也徹底被堵在了嗓子眼裡,半晌他才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去,望向了御榻上悠悠開口的皇帝。

“元兒,如今你我父子二人,都是在賭自己的妻兒,既如此……你可敢與朕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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