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裳見他走下去,不加思索地便跟上前去,伸手,固執地拉住了他的大手,安陽煜的手指僵了一下,便由她握著,帶著她,一步步地走到了運河的正中間。
風刮得臉上肌膚痛痛的,那雨滴也帶著勁兒,一顆顆打在她的身體上,她抬手抹了一把雨水,讓視野稍微清晰一點點。
“三哥,嫂嫂,還是回去吧,雨太大了,待明兒我把這搗亂的人抓出來,便太平了。”
若說,那碑有人刻意為之,可是這滴雨成冰,會是人為的麽?安陽煜仰頭,緊閉上了雙眼,雲雪裳踮起腳尖來,伸手給他擦著臉上的雨水,小聲安慰道:
“安狐狸,我覺得吧,這也是我們運氣好,這種風景別人想看也看不著,我說我們便把這裡弄成冰樂園,讓涅羅國啊,南金國啊他們的人來玩兒,我們就坐著收銀子可好?”
安陽煜睜開眼睛,看著雲雪裳,都是一臉的雨水,她又仰著頭和他說話,一面說,一面便吞進了這雨水進去。
他的面上總算有了幾分柔和,他低歎了一聲,看向了運河的遠去,這冰帶一直往前延伸著,直到視線盡頭。
“啟稟皇上,邊關急報。”
一名侍衛匆匆過來,雙手呈上了一封朱砂封口的信,只有最緊急的情況,邊關守將才會送進這樣的信報來。
“南金王的大軍突然發動攻擊,已經連拿三關了。”
安陽煜匆匆看完,將信丟到了軒轅辰風的手中,他們大意了,以為三公主主動到了他大越國中,和南金國的關系還會有緩和,想來,這才是軼江月的本意,迷惑了他們,讓南金王趁他們不備,突然發動攻擊。
“宣璃現在何處?戒”
他轉過身,看向了右宮軍統領。
“稟皇上,宣璃等人於今早失去了蹤跡。”
統領面露慚色,小聲回道,他趕過來,本就是來回這件事的,可是看到眼前的異象,一時間被駭住,居然沒能第一時間上呈這個消息。
安陽煜的眸色陡然冷酷了起來,他大步往河堤之上走去,大聲說道:
“速召三位大將軍,六部尚書崇德殿見駕,皇后回去。”
雲雪裳見事態緊急,也不敢再和他說話,連忙退到一邊,看著他帶著眾人離開,自己又回到了河堤之上,看著還在四處飛濺的冰花,緊緊地皺起眉來,她看的雜書太多,多是正經人家的兒女不願看的神魔鬼怪之事,她記得在一本很老的冊子裡看到過這樣一段話:
“采東海極深寒處之寒石,置之於暖地之水中,可使水成冰,夜神將寒石置於鏡湖,踩著這冰層前去與被天神關押在湖中囚石的神女相會……”
她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
“來人,取鹽來。”
一直守護著她的幾名侍衛見她吩咐,立即著人取來了鹽巴。
“灑上去。”
她指著腳下一處冰層,大聲說道。
“是。”
侍衛們立刻動起手來,將鹽灑在這冰上,那冰很快便稍融了一些,她拿起侍衛的劍來,挑起了這些薄冰,用手指一碾,那冰便化成了水珠,可是,還未等她將水珠彈開,就在她的指尖上又凝成了冰塊。
先別說不知道對方到底把寒石置於何處,挖的速度,永遠抵不過那水極速成冰的速度,還有,如果對方,把那寒石碾成了粉,灑在這河底……她想見見對方,看看那寒石究竟找的啥樣子,她還想問他,為什麽要廢這麽大的力氣來做這件事,吃飽了撐著來造冰花給她們看?不要告訴她僅僅只是為了營造一個天降異象的情況!
可是,不用她問,當天夜裡,她便明白了,這是為什麽!而且,她也知道了,為什麽軼江月說,她會求他去殺了……他!
回了宮,她著人將這件事告訴了安陽煜,又讓侍衛把自己那些書全搬了過來,一本本翻看著,想找出應對之法來。
她一點也不想打仗,是,她沒那麽高尚,一定要扯上黎民百姓之生存,她只是害怕一打起來,自己又得東躲西藏,她是喜歡遊歷江湖,那是光明正大的遊歷,不是被人滿世界追著打。
還有,她也不要再經歷一次司空慎之事,如果南金王也想喝她的血……見鬼!牧依人真可憐!她輕歎了一聲,收回了思緒,專心地看起了書來。
雨一刻也沒消停過,好幾個時辰過去了,她也沒找著當年看到的那本小冊子,她是愛書之人,看過的書一定會留著,難道是落在了雲府之中?
“大壯,你幫我回雲府的小院找找看,還有沒有我的書在那裡?”
她頭也沒抬,大聲說道。
那叫大壯的侍衛在門外應了聲,剛想走,便聽她又說道:
“罷了,你們陪我一起去吧。”
她放下了手中之書,站起來,大步往外走去,芝兒連忙過來,將一件披風披在她的身上,又拿來一件更大更結實的蓑衣,小聲勸道:
“讓他們去吧,娘娘已經
淋了好些時候的雨了,若著寒了怎麽辦?”
“我怕他們找不著。”
雲雪裳搖了搖頭,穿好了蓑衣,大步往外走去。
雲府的大門是敞開著的,她略怔了一下,便加快了腳步,大壯搶先一前,持劍護在她的前面,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的情形。
徑直地到了自己曾經住的小院,上回來見到二夫人也是住在這裡,到了門口,她抬手敲了敲門,並無人應聲,大壯乾脆一腳踹開了門進去。
屋裡空無人,想來,那日她一時興起,對安陽煜口出不敬,若不是逃了,便是被安陽煜宰了吧?她並無多想,直奔了自己的小房間開始翻找起來。
已經時隔多日,這裡又曾經住過了別人,翻了許久,居然連她和雲夫人的一點舊物都尋不到了,只有二夫人幾件粗布衣裙可憐巴巴地躺在椅子上,地上,還有一隻缺了口的茶碗,碗中早已乾涸。
雲雪裳在屋裡又翻了兩遍,還是沒找著那本書,不免失望了起來,隻這麽大的屋子,便是藏,也只有這幾個地方,想來已經是被二人丟了吧?
“娘娘,若找不到,還是早些回去吧,雨太大了!”
大壯大步走進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說道。
雲雪裳走到了門口,仰頭看著那天色,烏雲越堆越厚,黑壓壓的,似乎伸手就能觸到那濃重的雲層,狂風撕扯著院中那枯瘦的樹木,像要把這枝葉撕成碎片一般,無數葉片在空中盤旋著,呼呼的風聲直往的耳中灌來。
司天監這次的預告居然是準的!
轟隆隆……一聲巨響,猛地在空中遊過了兩道閃電,將那烏黑的天幕扯破,瞬間照亮了世間萬物,就在這眨眼間的功夫,雲雪棠突然發現院中那幾棵幾乎被折斷的樹有些奇怪,這些樹都是她幼時栽下的,她在樹乾上曾經刻下了自己長高的印跡,可是剛剛這道閃電的光亮下,她發現那些印跡中多了一個奇怪地符號,正是因為這樹乾被拉彎,才讓閃電下顯現出來的印跡特別打眼。
她拔出了自己那把小匕首,衝進了雨中。
“娘娘!”
大壯等人連忙追上來,打傘的打傘,勸說的勸說。天空似是被踹了幾個大窟窿一般,雨水不是落下,而是傾倒下來。侍衛拿滅了琉璃燈,用傘小心地遮著,饒是這樣,那燈籠還是被大風吹得左搖右擺著,光線也跟著一明一滅,很難看清眼前的東西。雲雪裳艱難而仔細看著那符號,這是兩條弧線組成的遊蛇的圖形,指向了另一棵樹的方向,她走過去,在那樹上仔細地摸著,看著,果然又發現了同樣的圖形,只是這圖形指向了地面。
她立刻蹲下去,在地上挖了起來。
“娘娘,讓屬下來。”
大壯連忙把傘交到了另一名侍衛的手中,蹲下去,幫她挖了起來。往下直挖了三尺深,碰到了一方堅硬的東西,幾人將那東西取出來,卻是一隻銅匣子。
進了屋,大壯用匕首撬開了匣子,一封卷軸,一封信箋出現在眼前,她慢慢地展開了卷軸,一副畫,畫中女子著七彩裙,裙僅及小腿處,露出纖細漂亮的腳踝,赤腳,腳踝上戴著一副七彩鈴鐺。圓圓的臉龐,一頭烏黑而濃密的長發披散著,眉間點有一朵七彩小花,整張臉因了這小花而更顯嬌俏,一雙眼眸清澈得如同山中最活潑的那條溪水,泛著柔美的光芒,紅唇,唇角高高揚起,毫不吝嗇地露出潔白的貝齒來。笑吟吟,如同春日最和沐的那縷陽光,一見,便讓人忘不了,
雲雪裳的心臟砰地劇烈跳動了一下,如果沒猜錯,這女子理應是彩羽夫人了,這便是自己的娘親麽?為何自己和她一點也不像?難不成自己是像父親?還有,她的畫像為何在這裡?莫非是雲楠溪埋在這裡的?
大壯已經將信撫平,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抽出信來,信上的文字她從未見過,可能是牧依文字吧。
“回宮。”
她快速把東西放回了銅匣,匆匆說道。
雷,又是接連好幾個,震得桌椅都有些微動起來,一名侍衛擔憂地說道:
“娘娘,要不,乾脆等雨小一些再回宮?”
雲雪裳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現在回去,我怕會出事,雨越大,運河裡的冰層就越厚……運河是不是已經挖出了城?”
“是。”
大壯的面上立刻閃過了驚詫之色,似乎是明白了雲雪裳的話,他轉過身對那侍衛說道:
“你速去稟報皇上,敵人可能會利用運河之冰進城!”
運河和城外連接之處,只有百人士兵在河堤上看守著,若不是這場滴水成冰的雨,放百人在那裡,配上威力極大的火藥箭弩,是沒問題的。可是,現在運河也成了一條大道了……幾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起來。
一名侍衛立刻轉身出去了,身影很快便被這風雨吞沒,屋裡那盞燈籠的光已經很弱了,大壯在屋裡找了一會兒,沒找著桐油,眼見著那豆大的光也即將熄滅,大壯從懷裡掏出了火折子來,拔開銅塞子
,將地上那堆粗布衣裙塞進了滿是灰塵的盆中,點著了,房間裡頓時明亮多了。
“雨一時半會兒小不了的,不如……”
話還未完,只聽得遠處轟的幾聲巨響!幾人往外看去,只見半邊天空都被那紅光照亮了!
“走。”
雲雪裳拔腿就往外跑,紅光的方向正是運河!
馬兒被這閃電雷聲驚住了,怎麽也不肯跑,雲雪裳隻好用跑的,一路頂著這大風大雨疾奔著。
“娘娘,別去了!”
大壯焦急地說著,居然伸手來拉她的胳膊:
“皇上有旨,要屬下等護衛娘娘安全,娘娘這時候去運河,太危險了。”
“你在說什麽?我們快些跑,得看看是怎麽回事。”
雲雪裳用盡了力氣說道,風聲如此之大,這聲音出了雙唇,被這雨洗去了七成,隱隱傳進了大壯的耳中。
沿街的房屋全是緊閉著門窗,途中不時能遇到趕往那方向的禁衛軍,大壯攔住了一個從運河方向過來的士兵,大聲問道:“什麽事?”
轟,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雲雪裳看到這位被攔著的士兵,一身鐵甲衣上覆著厚厚的一層冰!連眉眼上都是這冰珠兒!
原來,從運河衝進了十數隻狗,每隻狗上都綁著炸藥,在那關卡處引爆,炸藥的威力非常猛,將那河中之冰炸得四處飛濺,前去阻攔這些瘋狗的士兵,跑在前面的全被炸死了,而後面的卻被這飛冰擊到,碎屑在身上化開,又和雨水一起,迅速凝成了冰末!
雲雪裳猜對了,對方不僅將整塊寒石置於運河之中,更是將無數寒石碾磨成粉灑入這運河之水,當炸藥將這些粉末灑向了士兵身上之時,便讓這士兵猶如再穿了數層甲衣,根本就跑不動!而想脫下這冰甲衣都非常困難,只能像面前這位士兵一樣,雙腿就像綁了千斤重擔一樣慢慢往回跑著。
這士兵是跑在後面的,因此得以僥幸逃生,這才拚盡了力氣,跑回來報信。
還有爆炸聲在不停地響起,對方不僅放狗進來,還有貓,還有老鼠,在冰上,這些動物跌跌撞撞地跑著,不停地碰撞在一起,不停地爆炸著。
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了這運河之上,那邊,城門處突然又遭到了猛烈的攻擊。
可是,怎麽可能?不管是宣璃的人,還是南金王的人,怎麽可能來得這麽快?白天還只聽說南金王只打進了三道關內,怎麽可能出現在城外,此時還能如此猛烈地攻城?
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往城門和運河關卡之處趕去,城中駐軍並不多,不過是萬人左右的禁軍,而右宮軍只是聽命於安陽煜的近衛鐵軍,負責執行一些特殊任務,所以人數只在百人左右。
“娘娘,這裡不能久留,回宮!”
大壯急了,不由分說,一把就拉住了雲雪裳的手腕,大步往宮中的方向跑去。
街道上,有快馬,士兵,官員,將領,來去匆匆的,人人面帶灼色,從下雨到現在,不過不到五個時辰的光景,居然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天太黑,城外的情形根本看不清,軍情報上來,隻說外面人數眾多,攻勢奇猛。
大壯的手從雲雪裳的胳膊滑到了手上,手心汗津津的,這是愈矩的,可是,此時情況如此緊急,只有拖著她,才能跑得更快。
雲雪裳不是拘於小節之人,便讓他拖著,拚命往回跑去。蓑衣早被風扯破了,露出了半邊肩來,雨水肆意往衣裙裡面灌去。
“拿下。”
剛拐進了那條皇家特行的通道,便聽到了一聲怒喝,接著,二人隻覺得被一張大網網住,臨空提了起來。
這網很奇怪,你越掙扎,便捆得越緊,二人很快便被捆得粽子一樣了。
十數名黑衣人從暗處慢慢策馬走出,那馬兒的頭上都戴著黑鐵面具,馬鞍上懸著數隻暗藍色的大型弓弩。
“奉大越皇帝之命,將牧依女雲雪裳獻於攝政王大人。”領頭的一位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銀製殘月牌,那是安陽煜僅在下發極特殊任務時才用的令牌。
雲雪裳心中一個咯噔,安陽煜怎麽會把自己送給別人?還未說話,只聽大壯怒吼道:“爾等何人?為何假傳聖旨?”
“是否假傳聖旨,面聖便知。”
那黑衣人倨傲地揚了揚下巴,立即有人上前來,把這隻大粽子抬了起來,快步往前走去,可是,方向卻不是皇宮!
“娘娘,那定不是皇上的旨意……”大壯焦急地解釋,話音剛落,他又驚喜地說道:“看,皇上就在前面!”
雲雪裳艱難地轉過了頭看向前方,十數隻琉璃宮燈在大風裡晃動著,光線照到了安陽煜那明黃的龍袍之上,她盡量地抬頭去看他的臉,可是,捆得太扎實,讓她實在無法再挪動一點。
“大越皇帝!”黑衣人策馬上前,大聲說道:“牧依女我已得到,多謝了。”
“慢著。”安陽煜大聲說道:“就這樣帶走,你答應朕的事呢?”
雲雪裳心中又一個咯噔,這是什麽意思?他難道真的把自己送人了?為什麽?這怎麽可能?安狐狸怎麽可能把自己送人?
正滿腹疑惑,又聽黑衣人說道:“安陽煜,你反悔在前,若不是上官大人用計,這牧依女,我們還捉不到,現在既然你問起,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人,我們一定要帶走,你攔不住我們,東西,上官大人事成之後自然會交給你。”
黑衣人倨傲地說完,一揮手,一行人便拔出了利劍來,安陽煜的侍衛們也紛紛拔出了刀劍來,雙方對峙著,眼看就要打起之時,安陽煜卻抬手,讓侍衛們退開去,自己前行了一小步,大聲說道:
“朕用彩羽夫人換她!”
“哈哈哈,安陽煜,彩羽夫人這幾年應該已經被你榨幹了吧,還有,你當初答應上官大人的,就是用這牧依女來換取你的帝位天下,現在你不僅得了天下,也得到了這女子的貞潔,足以讓你長命百歲,現在也應該履行誓言了,我勸你還是趕快去守住你的城門吧,免得人財兩失。”
正說著,城門方向也傳來了爆炸之聲,安陽煜再也無法鎮定了,他乾脆往旁邊退了一步,揚了揚下巴,低聲說道:
“你們走吧。”
不會吧……雲雪裳聽到這一句話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壯也不哼聲了,他呆呆地看著雲雪裳,而她的耳中只有這話不停地回放著。
安陽煜,安狐狸,居然真的就這樣把她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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