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回來了!”
雷泰、空性等帶著數百人護送賈琮回家,榮府的門子小廝,忙迎接進去。
他們早已得了消息,大開中門,又擺上了一溜火盆,讓賈琮跨過,去去霉氣。
賈琮見龐超迎出來,拱手道:“此番若非先生籌謀,琮身首異處矣。”
龐超道:“三爺吉人天相,自有神佛祖宗庇佑,超不過順水推舟,並無寸功。”
賈琮與他握了握手,點頭不語,回頭道:“你們都散了罷,沒事了。”
雷泰、空性、解輝等人方才告辭離去。
眾親兵則下去換下飛魚服,又派人四處通知,原計劃撤消。
“三爺,老太太、諸位老爺太太並姑娘們都在榮慶堂等您呢。”林之孝上來稟道。
“知道了,說我沐浴更衣後再過去。”
“是。”
賈琮走進內儀門,便見晴雯、楚嬋等一齊迎上來。
“三爺!”晴雯哭著撲到他懷裡,緊緊抱著他,好似一放手賈琮便要飛了般。
楚嬋、鳳姐兒、茜雪、平兒等見賈琮頭髮蓬亂、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樣子,心中又悲又痛,都圍在一邊抹淚。
賈琮笑道:“你們在家裡都好麽?好了,起來罷,我身上髒,仔細醃臢了你。”
晴雯搖了搖頭,又扭了扭身子,破天荒第一次大著膽子賴在賈琮身上不起來。
眾女都笑起來,小蹄子,倒會撒嬌。
賈琮在晴雯臀上捏了一把,道:“待會再抱,我先去洗澡,老太太還等著呢。”
晴雯這才起身,抹了抹眼淚,道:“我去安排。”
楚嬋拉著她,笑道:“小蹄子,現在想起了麽?早安排好了。”
晴雯赧然低頭,躲到茜雪後面。
賈琮見少了兩個人,問道:“珊兒、婥兒呢?”
“她們出去了,說是龐先生安排了事。”楚嬋向他使了個眼色。
賈琮知道是劫法場的事,也不多言,笑道:“咱家的大浴池修好了罷?要不咱們一起,有什麽話兒邊洗邊說。”
鳳姐兒畢竟是前嫂子,又懷著身孕,啐了一口道:“才回來就胡鬧,我才懶怠管你。”說完便領著平兒走了。
楚嬋掩嘴一笑,叫上晴雯、茜雪兩個羞答答地丫頭,陪著賈琮去了翻修的浴房。
浴房建在榮禧堂後身幾間大耳房內,進門是衣帽間,更換衣物,裡間用漢白玉石頭砌了座荷花形的大浴池,直徑足有一丈,浴池四周有赤金打造的八個蓮蓬頭,時刻注入熱水。
因排水設計精巧,確保浴池的水位永遠保持在恰當的位置。
一牆之隔是燒水房,有幾個婆子不斷燒水,通過管道注入浴房中。
晴雯、茜雪先替賈琮脫下髒衣,又替他淨了面,清洗了身子,才服侍他走進浴池。
泡在溫熱的水裡,賈琮舒服地呻吟了一聲,看著楚嬋三人笑道:“你們還站著幹什麽?”
楚嬋膽子最大,白了賈琮一眼,輕輕一拉腰帶,脫去束縛,纖足試了試水溫,緩緩走下浴池,坐到賈琮身邊。
晴雯、茜雪二人也紅著臉,寬衣走進來。
賈琮目不轉睛地盯著三人一一下來,歎道:“雖說爺不怕死,不過還是活著好些,老天畢竟待我不薄。”
“爺,不許說不吉利的話。”晴雯嗔道。
楚嬋道:“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古人又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琮兒經此一劫,死裡逃生,正是否極泰來之兆,且家裡的醃臢事如今一並清了帳,日後咱家更是無懈可擊了,豈不是好事?”
晴雯、茜雪等都點頭稱是。
賈琮攬著楚嬋柔美的腰肢,握著豐潤挺拔的玉峰,笑道:“嬋姐姐說的是,家中有嬋姐姐在,琮無憂矣。”
晴雯在另一邊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有些不伏賈琮厚此薄彼,難道人家很差勁麽?
楚嬋抿嘴一笑:“快別這麽說,以後自有好的給你管家,我可擔當不起,仔細有人吃醋了。”
賈琮側頭看了看晴雯,順手也把她摟著,道:“我料定晴雯得知我要砍頭,定在家裡尋死覓活。”
楚嬋、茜雪嗤一聲笑了:“爺說的一點不錯。”
“爺……人家還不是慌了神。”晴雯紅著臉,不依地扭動身子,嬌媚可人。
賈琮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我自然明白。”
兩人目光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賈琮明白,晴雯早已將性命綁在了自己身上,自己不在了,晴雯斷不會獨活。
晴雯笑中帶淚,柔順地靠在賈琮肩頭,心中一片平安喜樂。
此時金釧兒帶著玲兒鐺兒,端上酒水茶果點心來服侍。
賈琮就著金釧兒的手吃了一杯酒,衝她眨眨眼,笑道:“等爺以後發達了,定要效仿古人弄個酒池肉林,方才不負此生了。”
楚嬋端起一杯酒潑到浴池裡,道:“這不就是酒池麽?”旋即又湊到賈琮耳邊,輕笑道:“至於肉林,不是現成的麽?”
賈琮聞言,頓時熱血僨張,將楚嬋反身按在池邊,“獰笑”道:“你這妖精,竟敢調戲爺,看槍。”
“嗯。”楚嬋口中發出一聲輕吟,似苦似樂。
金釧兒見此兒童不宜的情景,面紅耳赤,忙拉著兩個未成年少女出去。
——
賈琮在家裡“吃飽喝足”,換上一身嶄新的行頭,對鏡自照,意氣風發,忍不住微微一笑。
晴雯在一邊細細服侍,替他整理冠帶,看著鏡中依舊神采飛揚的少年,笑道:“爺在笑什麽?”
賈琮道:“我突然想到一句話,十分應景。”
“什麽話?”楚嬋問道,臉上尤帶著暴風雨後的慵懶,迷人至極。
“所有殺不死我的,都將使我更加強大。”
眾女皆點頭稱是,送賈琮出門。
來到榮慶堂,見府裡眾人都在,賈琮笑著打了個招呼,走到賈母跟前拜倒:“給老太太請安。”
寶釵、黛玉等姊妹看著賈琮,無不掩著嘴,喜極而泣,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賈琮已成了府裡的精神支柱。
賈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第一次沒罵他,抬手道:“起來罷,想來這回你也吃了不少苦,都瘦了。”
這一次寧國除名,賈家垮了半邊,著實讓老太太心疼,好在不幸中的萬幸,琮哥兒這個爵兒還在,也聊以自慰了。
“謝老太太慈恩。”
賈琮也是第一次感覺到老太太的慈愛,能舍得把家裡的命根子拿出來救自己性命,也算不容易了。
客觀來說,尋常子弟便是死一百個也不值得動用丹書鐵券,這頑意兒可是保佑家族世代平安的。
族人死了還可以再生,這頑意兒用了就沒了。
賈母歎道:“聖上的旨意你知道了?”
賈琮點點頭:“戴總管已告訴我了。”
賈母泣道:“東府沒了,咱家……唉,他日我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賈琮沉聲道:“老太太放心,琮向您保證,定讓您風風光光去見列祖列宗。東府自作孽不可活,沒了也就罷了。
戴總管說了,咱家的金券還在,老太太不必過分憂心,當年老祖宗能白手起家,打下國公府的家業,琮也可以!”
賈母還沒說話,只聽旁邊賈赦忍不住斥道:“大言不慚!要不是你在朝堂上四處樹敵,東府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賈琮眼睛微眯,面如寒霜,轉頭看著賈赦,淡淡道:“大老爺,禍福無門,唯人所召。
望你日後奉公守法,莫再仗著祖蔭為非作歹,否則,不必旁人參你,琮會先大義滅親!”
“你!大膽!逆子!我,我……”賈赦氣得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幾乎閉過氣去,賈琮絲毫不留情面的話,讓他惱羞成怒,怒不可遏。
賈政看了看這兩父子,歎了口氣。
賈母忙打圓場:“你們兩個前世是冤家不成?一見面就吵,吵什麽?嫌咱家還不夠亂?
大老爺先回去歇著,這次琮哥兒代你受過,你心裡應該明白,日後好自為之罷。”
賈赦無奈,隻得躬身退下,臨行前恨恨看了賈琮一眼,為什麽這小畜生還不死!
賈母忽想到一關鍵問題,忙道:“琮哥兒,咱家的金券何在?”
賈琮道:“聽戴總管說,在如意公主那裡。”
賈母對這些事門兒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明天你親自上門把祖宗的金券請回來。”
“是。”賈琮點頭,這次實在不知道怎麽感謝如意公主了。
不過他素來混不吝,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到時候再說罷。
“這兩日我也乏了,你們坐罷,我進去歪一會,琮哥兒扶我進去。”賈母道。
賈琮知道她有話說,忙扶著她。
進入內室,賈母低聲把見皇后的事情說了,道:“這次若不是皇后娘娘,就算拿出咱家的丹書鐵券,也未必能保下你。
我已當面和娘娘定下你和如意公主的婚事,你明日去好生給人家賠不是,往日虧待了人家,明不明白?”
賈琮苦笑,人情債終究要肉償麽?
如今也由不得他使性子,隻得點頭答應。
賈母語重心長地道:“琮哥兒,我知道你有能為,可宦海沉浮,不是單憑你自個的能為就行的,一個籬笆還要三個樁,你便是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
難為如意公主對你一往情深,模樣品格都是一等一的,你還要如何?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往後這個家還得靠你支撐,你再這麽任性,真能撐起這個家?”
“老太太教訓的是,琮明白,自當以大局為重,個人為輕。”賈琮道。
“這便是了,自古來世家貴胄公子小姐的婚姻哪個能由著自個兒?
只要對家族有利,便是個無鹽嫫母你也要娶,哪怕你娶回來供著,這便是你肩上的擔子。
好在公主色色都好,多少世家子弟求都求不到,你也不算吃虧罷?
別不識好歹,莫忘了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你已吃了一次虧,莫非還要吃二遍苦不成?”賈母諄諄教誨道。
賈琮點頭,他不是不懂這些道理,只是過去都以為憑自己可以改變,沒想到世情如網,自己身在局中,不論如何掙扎,終究是徒勞。
“好了,知道你一直中意寶丫頭,她也出身大家子,又知書識禮,會明白的。”賈母道。
賈琮告退出來,見榮慶堂人已散了許多,只有幾個姊妹並丫頭。
“三哥!”賈環被親兵接回,得知賈琮沒事,喜得快上了天,緊緊抱著賈琮又笑又跳。
“好了,這不是沒事麽。”賈琮笑著與他玩鬧一陣,又與姊妹們說了會話。
“嗯,東府被褫奪了爵位,家產也沒了,尤大嫂子和蓉哥兒媳婦她們怎麽辦?”賈琮問道。
鳳姐兒道:“老太太說聽聽你的意思,看怎麽安置。”
賈琮沉吟道:“不妨事,禍事都是賈家爺們闖的,與她們無關,接過來住罷。
大嫂子看著安插,反正咱家又不是住不下,另外祠堂裡的東西都搬過來罷。”
李紈忙道:“好,我這就派人去接大嫂子和蓉哥兒媳婦。祠堂的東西,老太太已派人搬過來了,供奉在榮慶堂旁邊的院子裡。”
賈琮點點頭,道:“這兩日大家夥擔驚受怕也累了,都回去歇著罷,過幾日諸事安定了,咱們再聚聚。寶姐姐、顰兒我送你們回去罷。”
眾人都各自去了,賈琮陪著二人進園子。
還是按照老套路,先把黛玉送回瀟湘館,“安慰”了她一番,直把黛玉弄得紅著臉要打人,賈琮才出來把寶釵送回蘅蕪苑。
一路上賈琮都在考慮怎麽和寶釵開口,可話到嘴邊總是很難出口。暗道我若說了,寶姐姐會不會說我是個渣男?
默默無言到了蘅蕪苑,香菱端上茶來。
寶釵看出賈琮的心事,微微一笑,打發香菱下去,道:“琮兒,你必須當如意公主的駙馬,明白麽?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寶姐姐,我……”賈琮歎了口氣,不知道怎麽說,隻覺得很對不起寶釵。
寶釵抬手止住他,笑道:“我與你講個故事罷,你聽過故劍情深的典故麽?”
賈琮搖了搖頭。
寶釵道:“這是《漢書·外戚傳》裡的故事。
說的是漢宣帝劉詢本是漢武帝劉徹嫡出的皇曾孫,幼年因巫蠱之禍流落民間,結識了同為平民人家的女兒許平君,情投意合,結為了夫妻。
後來風雲變幻,霍光擁立了他繼承大寶。
他登基之後,封原配許平君為婕妤,隨後要緊的事便是冊立皇后。
當時霍光權傾朝野,連皇帝都可廢立,滿朝文武自然不敢抗衡,紛紛暗示應立霍光之女為後。
宣帝十分聰明,也重情重義,不忍辜負原配妻子,隻說了一句話,便讓朝臣們改變了主意。”
“什麽話?”賈琮問道。
“史書裡面寫道,‘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寶釵緩緩道。
“額,什麽意思?”賈琮道。
“意思就是,漢宣帝告訴群臣,我寒微時曾有一柄心愛的舊劍弄丟了,請你們替我找回來。
皇帝如何會在乎區區一把舊劍,顯然指的是舊人了,而這個舊人是誰,豈非呼之欲出?
朝臣們自然明白,知道皇帝心意不可扭轉,故紛紛請立許婕妤為皇后。這便是故劍情深的典故。”寶釵道。
賈琮點頭,道:“漢宣帝果然聰明,當了皇帝也不忘舊人,情義無雙,是條漢子。”
寶釵道:“若無後面的事,這故事也圓滿了,可惜世事難料。”
“後面如何了?”
“宣帝果然稱心如意立許婕妤為後,不過宣帝當時太年輕了,哪知人心險惡,皇后之位,豈是尋常人坐得的?
許婕妤不過一平民之女,驟居尊位,旁人豈能伏氣?
三年後,許皇后剛剛分娩,便被霍家派人毒死了。然後仍然立了霍光之女為後。”寶釵歎道。
賈琮一驚,道:“寶姐姐何意?”
寶釵看著賈琮,道:“琮兒,你願我為許婕妤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