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豐帝轉頭又看向皇后,道:“還有一事請梓潼替我拿個主意。”
元妃見帝後要說話,忙知機地告辭退下。
陳皇后看了元妃的背影一眼,笑道:“皇上又來考較臣妾麽?”
“絕無此意,實是有些為難,拿不定主意。”熙豐帝擺手道:“今兒朝上議起此次西征何人監軍的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皇后如何看?”
陳皇后掩嘴笑道:“這是朝廷大政,臣妾可不敢干涉。
前些日子大皇兒才劫後余生,臣妾至今驚魂未定,只要皇上不派皇兒們去,臣妾都無異議。
隻管按慣例在朝臣、內宦、宗親中擇一可靠之人便是。”其神態措辭將賢後慈母的人設拿捏得妙到毫巔。
熙豐帝目光炯炯凝視著她,認真地道:“梓潼,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這等見識漢關烽火、西域胡笳的好機會,於人的心智胸襟大有裨益,若因有幾分凶險便放棄了,豈不可惜麽?”
陳皇后蹙眉沉思片刻,歎道:“怪道俗話說慈母多敗兒,臣妾卻不如皇上想的長遠,只是兒行千裡母擔憂,一想到西域黃沙萬裡,凶險莫測,這心裡就發慌。”
熙豐帝道:“無妨,大皇兒不是好好的麽?這次仇卿、劉卿等人謀定後動,不會重蹈覆轍的。”
陳皇后微歎了口氣,露出一個拗不過你的可愛表情,道:“那皇上欲派哪位皇兒去?”
熙豐帝深深看著皇后的眼睛,柔聲道:“老大已去過了,這次派老二去如何?若能功成凱旋,於他將來也大有好處。”
這話就大有深意了,嫡長子的“將來”能“大有好處”的,除了大位,還有什麽?
不料陳皇后勃然作色,道:“臣妾不同意。皇上說要歷練皇子,臣妾不敢阻撓,只要不派老二、老十去西域,臣妾無不從命。
臣妾活了半輩子,只有這兩個孽障,上年叛亂老十被人刺了個透明窟窿,血流滿地,險些兒……臣妾想死的心都有,如今……嗚嗚……”說到後來,竟掩面而泣。
熙豐帝忙道:“梓潼莫傷心,朕怎會害了自家皇兒?
只是燦哥兒是你嫡出,品性純良,仁義寬和,朕甚愛之,如今他也不小了,以後如何安身立命,梓潼可想過?”
陳皇后微撅著櫻唇,竟有些小女孩的刁蠻撒嬌之意,道:“皇上說的自然有理,不過臣妾不管,臣妾不願他大富大貴,隻願平平安安也就罷了。”
雖年過四旬,這般作態竟毫不違和,直比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還可愛些。
熙豐帝啞然失笑,多年未曾見過皇后這樣,倒有些勾起了少年時的情思,不禁握著皇后軟玉般的手,笑道:“你呀,還當自己是當年的小姑娘,可以任性麽?
你不讓老二去,若朕越過他,另派皇子去,朝野內外怎麽想?只怕還道燦哥兒失寵了,不是另生枝節麽?對燦哥兒也不是好事。”
陳皇后白了今上一眼,想了想,道:“若單派燦哥兒去也不妥,連個照應都沒有,皇上既要鍛煉皇子,不如把老三、老四等人一並派去見見世面,他們兄弟間也好相互扶助。”
熙豐帝心裡暗暗松了口氣,笑道:“都依梓潼便是。”
陳皇后嗔道:“皇上倒會說話,明明是臣妾說不過你,卻反了過來。”
熙豐帝笑道:“好了,此事就這麽說定了。知道梓潼喜歡孩子,咱們今晚再生個皇兒便是。”
“皇上……討厭,仔細下人聽見。”陳皇后臉蛋微紅,嬌嗔道。
“聽見值什麽,此乃人倫大禮,朕和皇后生皇兒乃是國家大喜事,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熙豐帝難得頑笑兩句。
“皇上,你還說。”陳皇后跺腳嗔道。
“來。”熙豐帝笑了笑,攜著陳皇后進了裡間。
幾個宮女、女官忙放下層層簾子。
陳皇后蓮步輕移隨他進去,滿面嬌羞,恍如雙十年華的花信少婦,神態風流,動人心魄。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風情萬種與雍容華貴兩種截然相反的風韻在她身上竟完美和諧地融在一起。
在熙豐帝目光不及之處,陳皇后眼中露出一絲得意之色,顯然是因與今上的博弈她再一次應對得誼,不露分毫破綻。
以她的智慧自然明白今上提起監軍的事,明是征求她的意見,實際是試探她是否有爭儲之意。
若她一來便力推二皇子孫燦,今上定會提幾分小心,以為她動機不純。
若她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否定二皇子,又顯得大違情理,居心叵測。
故她以“兒行千裡母擔憂”遮掩,又以大皇子險死還生為由,不欲派皇子監軍,營造毫無野心的賢母人設,使今上松懈。
在面對今上拋出以二皇子監軍的誘餌後,也沒上當,不僅斷然拒絕,還以孫熾叛亂中重傷為例證,表明與世無爭的意思。
最後更以兄弟照應為由,拉上老三、老四為孫燦掩護,其實早已算定,今上若派皇子監軍,不可能越過嫡長子另派庶子。
故此一來可以表明大公無私的意思,二來也更讓今上放心。
在陳皇后想來,同樣資歷的情況下,庶子怎能和嫡長子相爭?
何況監軍也分主次,孫燦是主,兩位兄弟更加無法抗衡。
若再給賈琮打個招呼,那就更穩妥了。
陳皇后心裡想著,看著熙豐帝嫣然一笑,道:“臣妾服侍皇上寬衣。”
“還是朕來服侍皇后罷。”熙豐帝笑道,探手將皇后摟在懷裡。
“皇上……”陳皇后吃吃嬌笑,伏在今上懷裡不依扭動,眼底卻清明如鏡,哪有半分情火。
——
今上在長春宮中顛鸞倒鳳時,賈琮卻沒那麽好的興致了,正在內宅大傷腦筋。
“寶姐姐,咱家只有這麽點錢了?”賈琮聽完寶釵的話,差點驚掉下巴。
寶釵點點頭,道:“上年芸哥兒奉你的命南下辦廠帶了2000萬,後來說經費不足,你說再給2000萬,這就去了4000萬。”
賈琮道:“是有這回事。”
鳳姐兒聽得心痛,不伏氣道:“芸哥兒那囚攮的別是肏鬼罷,什麽生意能花這麽多錢?還聽不見一個響兒?便是當年接駕也沒花這麽多銀子。”
賈琮瞪了她一眼,道:“少見多怪,難道爺是這麽好騙的?洋務初期自然要花錢,放長線釣大魚麽,值什麽?寶姐姐你接著說。”
如今他暗中經營軍工廠、購買建造戰艦、進口槍炮彈藥、訓練新軍的事都是絕密,家裡除程靈素、龐超知情外,其余人一概不知。
寶釵道:“還有麽,你讓馮逸在遼東建兩個大碼頭,支取了一百余萬。
多寶閣各省州府開分號,已開業了六十余處,前期土木工程,興建作坊,打響名號,共花銷了二百余萬。
我這邊大頭就這麽些,顰兒你那邊呢?”
黛玉翻了翻帳本,道:“族中家裡日常花費、迎來送往、紅白喜事隨禮每月三十余萬,前兒城外營建踏青避暑的莊子共總花了二百三十余萬。
還有許多無名開支,都是你批的條子,旺財支取的,不知用作何處使用,大約有五六百萬。”
如意冷笑道:“鬼鬼祟祟,拿出去養小老婆了麽?”
黛玉白了賈琮一眼,道:“養什麽小老婆花這麽多錢?”
賈琮張了張嘴,無話可說,這筆無名開支都給了白秋薇、楊四娘、柳湘蓮建情報體系去了,又不好對她們說。
隻歎道:“瞎猜什麽,我養小老婆還會花錢?沒見藍薇她們個個都是上百萬身家的小富婆?她們養我差不多。
唉……你們說我這麽一個老實人,不嫖不賭的,怎麽就存不上錢呢?”
眾女嗤一聲笑出來,啐道:“好意思呢。”
賈琮攤手道:“所以咱家帳上就只剩千把萬現銀了?”
寶釵點點頭,道:“這還是當年新酒出來打下的好基礎,如今新酒的方子也被人參透了,收益漸少。
僅憑遼東土產和多寶閣的生意,可撐不住這麽狠的花銷,你也注意些兒,仔細周轉不及。
現在咱家家大業大,花錢的地方也多,可不能隨性而為了。”
賈琮垂頭喪氣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以後一定省著用。要不,我也學人家收點孝敬?或者從錦衣衛弄點出來?嘿嘿。”
眾女知他頑笑,啐道:“你也想知法犯法麽?咱家還缺那點小錢?沒得白髒了自己的名聲。”
賈琮笑道:“隨口說說而已,不過今天我在金殿上誇下了海口,要為大軍籌集2000萬軍費,我自然要身先士卒,這樣罷先拿200萬出來,趕明兒我也好去忽悠別人。”
“兩千萬?”眾女怎舌道:“你以為你是財神爺麽?”
賈琮笑道:“又不是全部都咱家掏,有好處的。絲綢之路你們知道麽?
就是國朝和西域的商路,大概就是唐三藏取經那條路,咱把西域打下來,就能控制西域各國,確保這條商路的暢通。
你們想想這是多大的利,以後再通了火車,說是金山銀海不為過。”
眾女愕然:“何為火車?”
“呃……聽說西夷有種車,不必依靠騾馬畜力,只要燒煤便能奔行如風,日夜不息。”賈琮乾笑道。
“吹牛,哪有這種車。神仙的車麽?”黛玉笑著啐道。
眾女也笑道:“只有神仙話本裡才有這種車。”
賈琮寵溺地在黛玉瑤鼻上刮了一下,道:“你們這些大家閨秀,哪裡知道外面的世界。
即便現在沒有,不久的將來也會有,到時候爺帶你們去坐坐,你們也開開洋葷。”
“胡說八道。”眾女齊聲嬌嗔。
“不扯遠了,說回正事,我以未來數十年西域關稅為餌,勾引富豪們出資打這一仗,以出資多少定每年的免稅額度,你們說行不行?”賈琮笑道。
寶釵、楚嬋、鳳姐兒最精通商事,眼睛一亮,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虧你怎麽想得出來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手段。”
賈琮得意洋洋地道:“什麽空手套白狼,爺這是讓他們贏在未來。”
楚嬋笑道:“西域的寶馬、寶石、美人兒、香料、皮貨、葡萄酒與國朝的絲綢、茶葉、瓷器、金玉器、藥材等若能穩定的貿易流動,其利無法言喻。”
鳳姐兒忙道:“琮哥兒,酒坊也就那樣了,且我看珈哥兒倒也老實,盡管扔給他鼓搗去,也出不了什麽差錯,我替你管著西域這一攤子,如何?
賈琮沒好氣瞪了她一眼,道:“你倒想的長遠,先別做發財夢,爺先把銀子籌到再說。
嗯,嬋姐姐,你寫信回家,告訴嶽父大人,把我的意思轉告於他,若他有意,一個月之內把銀子運到都中,可著錦衣衛護送。”
楚嬋笑著點點頭,道:“我定說服老爺子,讓他趕上這門好生意。”
賈琮笑了笑,看向如意,道:“煙兒,你明天替我去給國舅說說,他若有興趣,不妨與我聯手再搞一票。此事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就看他敢不敢下手了。”
如意白了他一眼,嗔道:“就會使喚人。我有什麽好處麽?”
賈琮大笑,道:“等爺賺了錢,先給你分紅,再送你兩個西域美人兒服侍,如何?”
眾女皆背過身去偷笑。
如意笑罵道:“呸,是服侍你罷!下流坯子。別忘了家裡還有個現成的西域美人兒呢。”
賈琮搖頭笑道:“人家來作客小住幾日而已,過兩天就隨仇帥他們回去了。”
“你真舍得?”黛玉奇道。
“要不顰兒去給我留下來?”賈琮故意調笑道。
黛玉氣結,啐道:“想得美。”
賈琮哈哈一笑,又看向寶釵,道:“寶姐姐,你回家也和嶽母大人並薛大哥說說,若有意就拿錢來。
我先聲明,若等打贏了仗才想入股,可就沒這麽便宜了。”
寶釵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了,就你多心。”
賈琮嘿嘿笑道:“這不是先關照自己人麽。對了,夏家的家產在你手裡管著罷?”
寶釵點點頭,道:“怎麽了?”
“有多少?”賈琮眼睛一亮,險些兒忘了這筆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