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薇身子一僵,長長的睫毛似兩把小扇子,微微扇動了兩下,終究沒有反抗,隻輕輕歎了口氣,任由賈琮瓦解她最後的防線。
“現在你得逞了,滿意了?”白秋薇咬了咬唇兒,眼中露出一絲幽怨。
賈琮如今也算做慣了女孩子的功夫,忙抱著她柔聲道:“你我之間,一路走來,何分彼此?”
白秋薇心中一顫,沒好氣白了他一眼,卻掩不住眼裡的一絲竊喜。
楚嬋在後面撇撇嘴,低聲對妙玉道:“這混帳,巴不得天底下所有美人兒都和他不分彼此才好。”
妙玉深以為然點點頭。
賈琮左手攬著白秋薇,右手拉著楊四娘回到楚嬋身邊坐下。
四女相顧無言,除楚嬋落落大方外,另外三女都相視羞赧,隻垂首默坐。
賈琮見狀硬著頭皮乾笑道:“怎麽都不說話?”
妙玉縮在楚嬋身後,白秋薇、楊四娘與兩女不熟,此情此景,哪裡能說什麽。
楚嬋笑道:“定是大家夥還不熟,面皮薄,不好意思。要我說大可不必。
楊、白二位與琮兒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終身,早幾日親近也不妨事。”
“我……我沒有……”白秋薇急忙弱弱地分辨,見眾人目光都看過來,頓時一滯,紅著臉不敢再說。
“我作證,妙玉師傅確實與琮兒沒有瓜葛,只是適逢其會,不過她佛法精深,自然不會有什麽男女皮相之見。”楚嬋續道。
眾女都呵呵一笑。
妙玉幾乎把頭都埋進水裡,羞得混身發燙,哪裡說得出話來,隻憑楚嬋發揮了,關鍵這當口她又不敢率先起身逃跑,那不是被人看光光了麽?隻好硬挺著。
“要我說,雅坐無趣,不如行令,省得乾瞪眼。”楚嬋笑道。
賈琮忙配合道:“行什麽令?太難的我可不會。”
楚嬋笑道:“自然要雅俗共賞的,如今咱們身在水中,便以水為題,或說個故事,或說個笑話,如何?”
賈琮沉吟道:“罰什麽?”
楚嬋道:“若說得無趣,便罰她上去把茶水、糕點端來咱們吃,鬧了半晌也餓了。如何?”
眾女暗道那不是要被這混帳看個遍?
妙玉忙紅著臉擺手道:“不不,我不頑這個,我不會講笑話故事。若以水為題,寫詩也罷,背詩也罷都可。”
楊四娘忙反對:“我不會什麽詩詞歌賦,就說笑話兒挺好。”
白秋薇有些不屑妙玉平日一副瑤池仙子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晚上卻偷偷與賈琮“苟合”的做派,冷笑道:“我讚成四娘,你方才說少數服從多數,還算數麽?”
“啊?”賈琮沒想到這麽快便被人學了去,看了妙玉一眼,有些為難。
若罰到妙玉,是他不願意的。不是因為他偏心,而是覺得妙玉今兒這一遭著實冤枉,若再讓她丟人,於心不忍。
當然,若沒有其他人在,他還是樂意偷偷欣賞妙玉的曼妙胴體的,不對,讀書人的事,怎能叫偷?
應該是“暗中花更出,曉後色全無”,這是高雅的品味。
卻聽妙玉淡淡道:“也好,就依前議。”
她讀破萬卷,無書不讀,什麽笑話沒看過,只因平素目無下塵,清高自詡,哪肯像個女先兒般講笑話討好人,被白秋薇刺了一句,倒激起她的好勝心,因一口應下。
賈琮聽出她心中不伏不忿,忙對她歉然一笑,卻只看見個後腦杓,遂訕笑道:“那我先拋磚引玉。”
楚嬋笑道:“若是不好,可是要罰的。”
“我領罰便是,我又不怕被你們看見。”賈琮漫不在乎地道。
無賴!妙玉、白秋薇心有靈犀,同時暗罵了一句。
賈琮微一沉吟,道:“一農夫,目不識丁,大暑天趕路進城。
走得口乾舌燥,想找一賣水處,忽見一店前掛一匾額,上寫:清水池,乃是一個澡堂。
可他隻認識中間的‘水’字,就認定是賣水之處,非讓跑堂端水來。
掌櫃的拗不過他,就讓人端出一豌洗澡水來。此人哪裡管的了味道,咕咚幾口就喝了下去……”
“沒得叫人惡心……”眾女又好氣又好笑,都露出嫌惡之色。
賈琮笑道:“那得看是誰的洗澡水,若是摳腳大漢的,自然惡心,若是你們的,怕有人排隊要喝。”說完掬起一捧水作勢要喝。
“哎呀!不要臉!”
“做什麽!”
“醃臢!”除楚嬋外三女齊聲嗔道。
白秋薇眼明手快,抬手把他捧的水拍翻了。
賈琮笑道:“這不是打個比方麽?農夫喝了水要付錢,掌櫃堅持不受,農夫非常感激,小聲提醒道:掌櫃的,你那茶還是趕快賣吧,已經有點餿了。”
眾女忍不住都嗤一聲笑起來,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我敢打賭,這池裡的水保證不餿,而且還很香甜。”賈琮笑道。
眾女啐了一口,不去理他。
楚嬋笑道:“那我也說一個。兩個朋友準備合資釀酒,甲對乙說:你出米,我出水。
乙說:米可以由我來出,釀成酒後,怎麽分利呢?甲說:我決不讓你吃虧,出酒後,我只要水,其余的都歸你。”
眾人皆笑。
賈琮笑道:“嬋姐姐這算盤打得太精,可不能與她合夥做生意。”
妙玉見眾人望來,忍著羞意,正要開口,忽見門口閃身進來一人,正是女扮男裝,背負長刀的程靈素,忙躲到楚嬋背後。
“爺,西域急報。”
賈琮神色一凝,走到池邊接過傳信竹筒看了看。
程靈素對池中眾女恍如不見,轉身從壁上摘下一個燈籠,給賈琮照亮。
賈琮擦了擦手,擰開竹筒,取出情報細細看了一遍,一顆心已沉下去,即便身在溫暖的湯泉中,仍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楊四娘道:“怎麽了?”
賈琮歎了口氣,道:“四娘、薇兒,事關重大,你們先回去,待會我來尋你們商議。”
“嗯。”兩人點點頭,見他神色凝重,也顧不得害羞,忙躍出水池,閃到屏風後更衣。
賈琮擺擺手,打發眾女去後,池子裡只剩妙玉。
“你……”
“你……”
賈琮先讓眾女離開就是生怕妙玉尷尬,如今只剩他們兩人,誰先出去就是個問題。
“要不你先?我保證不偷看。”賈琮道。
妙玉啐了他一口,靠在池壁角落,道:“鬼才信你。”
“行行行,那我先上去,你要不要看。”
“鬼才看你。”
賈琮笑了,見眾女都在屏風後更衣,忍不住欺進身去,低聲道:“妙玉,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妙玉嗔道。
“咦?我還沒說什麽事呢。”
“你能有好事兒?”妙玉緊緊抱著雙肩道。
賈琮笑道:“好罷,其實我只是想向你討教一些佛法罷了。”
“什麽佛法?”
“就是關於分別心的問題,比如剛才我上去,你看到我的身子和看到自己的身子有何不同?”賈琮笑道。
妙玉語塞,這個問題相當不好回答,若回答無分別,這混帳定要大做文章,找出“分別”;
若回答有不同,也不妥,會被他嘲笑佛法虛妄;若回答沒看到,則定會被他問,既無分別心,怎麽不敢看?
因說道:“方才情景我早已放下,為何閣下還耿耿於懷呢?“
賈琮搖頭道:“我不信,你連手都放不下,心裡如何能放下?”
“你……無賴!”妙玉面紅耳赤罵道。
賈琮哈哈一笑,不再逗她,手撐台沿,躍出池去。
妙玉忙閉著眼,別過頭去,不過方才賈琮搖頭擺尾同白秋薇過招的畫面早已深深刻在腦海中,哪裡忘得掉。
——
書房內,賈琮就著燈火將情報反覆看了兩遍,沉思良久。
情報很詳細,使他完全能在腦海中想象數日前西域發生的慘烈戰況:
三月二十日,西域,迪化城
夜已深了,雖是暮春時節,西域的晚風仍然帶著森森寒氣,卷起漫天黃沙,乾冷粗礪。
迪化將軍府被西征軍征用,作為中軍行營,現在依舊燈火通明,南安王正挑燈夜讀各方匯來的戰報,心中暗暗盤算自己的戰法是否存在疏漏。
兩支先鋒軍:
西路軍五萬人由史鼎率領西進,經天山北麓千裡草原,連克瑪納斯、庫爾喀喇烏蘇、晶河等城,穿越科古琴山小徑,繞到伊犁城後身,等若在伊犁河谷腹心位置插上一把尖刀。
南路軍三萬人,由泰和伯李剛統領,輕裝簡從,南下穿越依連哈比爾尕山小徑,再折向西,穿過山區後,沿著伊犁河谷挺進,順道攻克那拉提、阿熱勒托別、則克台等十數小城。
若順利,四月中旬應可與西路軍會師伊犁城下。
中軍主力則固守昌吉、迪化、達阪城、吐魯番一線,待機而動。
“殿下駕到。”
“參見殿下。”
門口親兵見孫秋過來,忙替他打起簾子。
南安王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忙起身相迎。
孫秋一身戎裝,拱手笑道:“這麽晚了,王爺還在忙?”
南安王笑道:“殿下不也沒睡麽?請坐。”
孫秋卻沒落座,反而走到房內巨大的沙盤前,看了看局勢,問道:“戰事可順?”
南安王過來一邊指點一邊說道:“迄今為止,都在意料之中。
南邊幾股賊寇被我軍壓製在那拉提山、帖爾斯克山以南的喀喇沙爾、阿克蘇、喀什、和田等地,不過甕中之鱉。
趁現在兵鋒正銳,先取下伊犁,佔住這片肥沃膏腴之地,在圖南進,當勢如破竹矣。”
孫秋看了看沙盤,略一比劃,道:“王爺,秋有些不明,伊犁偏遠,又有山脈阻隔,且早為羅刹人所侵佔,與本次叛亂無關,何必節外生枝?
為何不直接南下,收復這一大片地方,如此大功成矣。”
南安王笑了笑,自然不會告訴他四王有裂土封疆的意思,因說道:“殿下有所不知,伊犁河谷乃兵家必爭之地。
這裡有句俗話,不到西域,不知中國之大;不到伊犁,不知西域之美。
彼處有崇山峻嶺為天然屏障,形成‘三山夾兩谷’之勢,易守難攻。
且土地肥沃,氣候濕潤,雨量充沛,更有天然草場、森林、耕地近8000萬畝。
又盛產上等戰馬,用於耕種放牧極其優越,實乃塞外江南。
更是古商路之北道要衝,東西商旅來往必經之地,且彼處羅刹人遠離故土萬裡之遙,兵微將寡,我等豈能坐視蠻夷竊據此地?”
孫秋被他說得心熱,道:“王爺的意思,若取此地,勝似得了一個江南?”
“然也!若拿下此處,即便咱們再無半分作為,亦已是大功於國,意外之喜。”
南安王笑道:“何況咱們二十萬大軍豈會止步於此?
殿下請看,南邊這塊地方看似廣大,實則雞肋,絕大多數地域都是黃沙戈壁,寸草不生,也就山腳下這一圈地方能住人。
路就這麽一條,咱們已將其堵在裡面,還怕煮熟的鴨子飛了不成?
如今暫緩進攻,不過是懈其防備而已。待得攻克伊犁,咱再以雷霆萬鈞之勢南下,區區賊寇,傳檄可定矣。”
孫秋被他描繪的理想藍圖唬得一愣一愣的,連連點頭,拱手笑道:“王爺果然深謀遠慮,小王拜服。”
南安王還禮笑道:“殿下過譽了,小王並麾下弟兄只會衝鋒陷陣,此戰之勝全賴殿下籌謀得力,計定西域,更一舉收復伊犁,肅清萬裡疆界,實乃天朝數十年不曾有之壯舉!
等捷報傳回,殿下威望之隆,足以名震天下,傲視同儕,將來還望殿下多多提攜。”
一番話說得孫秋心花怒放,雖說他早已暗中和四大王爺達成了默契,但說得這麽明還是第一次。
不承望南安王這麽上道,竟把潑天大功讓給自己,顯然是想以此換個從龍之功,倒也說得過去。
因笑盈盈地道:“王爺實在過譽了,秋此來不過是跟隨王爺歷練歷練,哪有這等韜略?”
南安王忙正色道:“殿下切莫過謙,小王這些粗淺籌算皆是日日與殿下討教中領悟得來,歸根結底是殿下耳提面命之功。
聖人雲,當仁不讓。為了聖朝萬裡江山、億兆百姓,請殿下以社稷為重,切莫再推辭。”
孫秋被他一番露骨的“暗示”說得心頭火熱,好像已經榮耀加身,就等著身登大寶一般,心氣兒也上來,學著帝王的樣子,伸手握住南安王雙手,“感動”地道:“王爺赤膽忠肝,盛意拳拳,孤怎忍心辜負?日後必有補報。”
南安王笑道:“殿下聖明英銳,禮賢下士,朝野之間,深孚眾望,小王等世受皇恩,自當順天應人,誓死扶保殿下翱翔九天。”
孫秋心頭狂喜,努力想做出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樣子,臉上肌肉卻不聽使喚,笑得合不攏嘴,正想謙遜兩句,忽聽門外傳來一聲驚恐至極的呼聲:“走水了!糧庫走水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