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此中深意,佛道初爭
張真元見白靜亭睜開眼睛,詢問道:“師叔,你怎麽看。”
白靜亭緩緩道:“這是當今陛下在極力的減弱我們的影響啊,或者說是白氏的影響。當今天下,除了我天師府的道教,其余皆為邪門歪道,不被朝廷承認。
而獨有我天師府,因為有白國背書,被朝廷承認,允許在各地建立道觀,但是卻需要繳納賦稅。
往往一家獨大最是為人所忌,而我道教就是如此。如今陛下從天竺引入佛教,正是要與我對抗,或者說分走道教的影響力。
畢竟宗教和學派不一樣,如果是道家,皇帝倒不是那麽擔心,可宗教的厲害,我們身為天師府高功,是十分明白的。
若是我們熱衷於傳教,憑借我們的實力和人才,不消十年,天下盡皆信道,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受到白國提醒,再加上祖師留下的告誡,沒有貿然參與天下之事,畢竟我們是從道家而出,無妄而爭,是道家大忌。”
張真元思索片刻道:“師叔,你我同出白氏,只是你為白氏子,我為白姓子而已,要說脫離白氏,真正的成為一方獨立勢力,恐怕陛下也不會如此忌憚我們了。
但是我也說了,天師府是白氏所創,如今有此發展,也是多得益於白氏,就連我們都是白氏所出,已經不可能說脫離了。
而與朝廷正面對抗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自從哀帝開始,劉氏罷北郊五帝廟,而祭南郊,就開始有意識的脫離道教的影響。”
白靜亭接著道:“正是如此,當初王莽扶持孔氏,又封周公後人公孫相如為褒魯侯,妄圖分裂白氏對儒家的影響,而光武帝繼位後,仍舊延續了對孔氏和公孫家的封賞,可見其心。
如今扶持佛教,與當時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而陛下同意這法蘭來白,估計是向我們釋放態度。
因此我們不能與佛教硬碰硬,而且我認為,這天下足夠大,容得下兩個宗教,而且陰陽二分,本就是天道,獨佔大道,實屬不智。
既然這佛教的法蘭大師識趣,自己來了,說明他也是存了和平共處的心思,就是不知道他之佛學,與我之道學,孰勝孰劣了。”
張真元微微點頭道:“那,師叔,我這就讓人去通知他了,就定在五日後如何?讓他好好休息,也免得說我們勝之不武。
不過這辯經的人選,您有什麽推薦嗎?”
“伱是天師還是我是天師,這種問題還要問我?不過此乃大事,這法蘭能夠從萬裡之外,走到大漢,定是一個絕世之才,不可小覷,俗話說:獅子捕兔亦用全力。”
張真元略微思索後道:“我想與他辯三日,每日讓一位師兄弟與其辯論。
這第一日,就讓常守去吧,讓他歷練歷練,也好試試這法蘭的水平;
第二日,就請真顯師兄上場,讓他見識一下我天師府的高功;
這最後一日,就請師叔祖出山吧,這樣最保險,而且也讓他看看我天師府的底蘊。”
白靜亭點頭道:“你考慮得很周全,難怪靜齋師兄會將天師之位傳於你。”
張真元笑了笑沒有回話,隨後兩人閉上眼,重新進入真定狀態,整個太清殿,除了香爐裡繚繞的煙炷,又陷入了寂靜之中。
雖然兩人聊了幾刻鍾,但是從始至終,大殿裡陷入冥想中的其余高功都沒有絲毫的動作,要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仿佛一具具盤坐在蒲團上的雕塑。
張真元說的常守是他的徒弟,也就是接待法蘭的那個道士,名為張常守,也是他族弟的兒子,頗有修道天賦。
真顯是張真元的師兄,名為宋真顯,是真字輩如今在山上道法最深厚的高功、
至於所說的師叔祖,就是那位看守藏經閣的老人,名為何玄壽,是玄字輩僅存的高功。
一般若是四十歲已經沒有修到高功的地步,那就證明這人的道途已經到頂了,大多會選擇回家,作為座家道士,在家裡繼續修行。
而道童年滿二十還沒有被高功看重,成為道士,也是沒有修道的天賦,天師府一般會將其勸回家,再繼續待在山上,只會浪費本就不多的時間。而且回到家又不是不能繼續修行了。
天師府運行離開的道童抄錄一卷開放的道經帶回家,而道士可以抄錄三卷。
當天晚飯的時候,張常守親自來客居帶領法蘭去往齋堂吃齋飯。並告訴了他,五日之後天師府會派人與他辯經。
整個過程會持續一整天,而天師府會派出三人與他分別辯三天,為了法蘭的體力和腦力考慮,這三天中間每一天會間隔一天,留作休息。並且表示法蘭可以隨意在天師府遊覽,並被允許進入前二層的藏經閣。
因為天師府藏經閣是一所佔地三畝的大殿,有三層,前兩層是被開放的道家經書和一些收錄的民間典籍以及一部分史書,最後一層是歷代高功的智慧結晶,還有一些密藏,只有被天師允許的人才能進入。
而張常守並沒有告訴法蘭,自己就是他第一天的對手。
來到齋堂,滿當當的都是身穿淺白色道袍,但是年齡不大的道童;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幾位身穿深青色道袍的高功。
還有少數前來上香的香客,看來山腳的那幾匹馬就應該是他們的了。隨法蘭而來的向導正在此列。
法蘭在這裡顯得十分突兀,光禿禿的頭頂,壞色的僧袍,異域的面容。讓每一個看向他的道士都忍不住側目,但是沒有一個發出聲音。
整個齋堂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就連咀嚼聲都沒有。
擺在面前的齋飯是清素之食。張常守略微抱歉道:“天師府少食葷腥,常食清素,若是大師喜肉,貧道可以讓後廚師兄再做一碗。”
法蘭拒絕道:“貧道是出家之人,佛門戒葷腥,貧僧也不曾吃肉,如此甚好,甚合貧僧的胃口,施主可自去用餐。”
張常守沒有多言,行了一個道禮後,去往旁邊的座位坐下,用起了道齋。
雖然法蘭與眾道士的裝扮不同,但是這吃的一方面和規矩,倒是奇跡般的一樣,也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除了是用手抓飯,看得一旁的倒是眼角直抽。
“這僧侶如此不講究?”
雖然法蘭午後才到的天師府,但是到了現在,整個天師府都知道來了個辯經的異域僧侶,若不是各自的師父管束,恐怕早就有人來找法蘭說說道理了。
五日後
天師府,晨功大平台。這裡是天師府眾人在早晨鍛煉身體,練習道功的地方,天師府自有一套強身健體的道功,交起手來,不遜於民間武館。
整個平台被圍繞得水泄不通,都是來觀戰的道士和香客。
只見眾道士和香客,以地上的圓線為準,盤坐在地上,圍成一圈。天師張真元也在此列。
中間的兩個半人高的木台上,法蘭和張常守,隔著五六步的距離,相對而坐,竟然都是盤腿而坐,只是兩人的手勢不一樣。
法蘭雙手放於雙膝,手心朝上。張常守雙手交叉,如同抱著一個圓,放在肚臍之下。
張真元作為維持秩序和主持的中間人。
天師府選天師並不是以道經最高深的為準,前兩代可能是,但是第三代天師張道良認為,天師需要以天師府的管理為準,道經自有其他高功解決。
“法蘭大師,可否開始?”張真元詢問道。
“南無阿彌陀佛,貧僧已經準備妥當,麻煩施主了。”
張真元回禮,然後問道:“常顯,可否準備好?”
“師父,弟子準備好了。”張常守明顯有些緊張。
法蘭畢竟比張常守大二十幾歲,也就是說在佛經的領域,多深耕十幾年,法蘭也清楚,這第一場,只是個開胃小菜,既讓自己看看天師府是後繼有人的,也讓自己了解規則。
所以他準備起頭。
“張施主,不知你之道,是為何?”
張常守略微思考後道:“道德經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這就是說,道無處不在,無所不是,是一切的開始與結束,是可以看見的,也是不可以看見的,這世間的任何東西皆可為道。
是以存在即合理,這是道法自然,不應該以人力強行改變事物的發展。”
法蘭又問道:“那依施主而言,你的道是順應天道的,但是上天比較無情無意識,這對於世間百姓有何用處呢?又能否讓他們擺脫痛苦與憂愁呢?”
張常守很少下山,對於如何救濟蒼生,大多都在書裡看見。故而有些結巴:“這,既然一切無須改變,那就說明這苦與難皆是道,也是上天對人的考驗。
人作為萬物之靈長,得天獨厚,又有,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可滿獲,是以分陰陽,分喜與憂,苦與甜。
而世人多苦,是因為人有思想,可以思考,故多思苦而少思甜。
禽獸無靈,沒有自己的想法,故無苦難之分,只有作為牲畜的本性,是以隻懂得繁衍與生存。
我之道法,是解天道而利人道,是以明我道法,即可明萬理,即可解憂愁,可順應天道而解萬民之苦。
但大道常隱,又太過深邃難解,非天賦異稟之人,難以入其門。
是以有始天師於白德山立天師府,冊立諸神,劃神職,教人善惡之理,解人苦難之愁。
於是可解世人之苦與難,憂與愁。”
雖然張常守說的很慢,而且有時說的語句並不通暢,但是還是將自己對於道的理解,和運用道法來解決問題的辦法說了出來,這不由得讓法蘭高看一眼,小小年紀,不曾遊歷世間,竟有如此理解,實在是與我佛有緣啊。
隨後兩人展開了多個方面的辯論,包括但不限於哲學,數術,天文,美學,建築學,軍事學,政治學等等。
盡管張常守聰慧、機敏,但是始終不如法蘭經驗老到,且閱歷深厚、博覽群書。
最終還是張常守敗下了陣來。
這場辯論持續了近兩個時辰,在場的眾人都聽得如癡如醉,而對法蘭也再也沒有了當初的輕視,當初法蘭才入天師府,眾人皆認為此人是個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如今才是真正認可了,他是足以匹敵大儒和高功的大師,值得大家的尊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