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工作人員的動作很快, 迅速地為他們找來了對講機和GPS。山裡手機信號時有時無,練習生們來的時候也沒帶手機, 現在只能靠對講機聯系。
“節目組之前做準備工作的時候, 在樹林裡圈過隔離帶,”導演交代道,“因為林子太大, 我們一會兒進去分頭找人。你但凡看見了隔離帶,立刻原路返回。”
程漱點頭,將對講機的開關打開,小心地按照工作人員的指令別在肩上。
一邊的幾個練習生見他們說話,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湊在一起討論了半晌後, 明權起身向他們走來。
“漱哥, 這是怎麽了?”明權看著程漱胸`前別著的一枚手電,有些奇怪道,“你們要去哪?”
“沒事。”
程漱看了導演一眼, 發現導演本人也和其他工作人員一樣全副武裝了起來, 似乎也準備親力親為去找人。
他收回目光, 就聽明權壓低了聲音:“是陸哥出事了嗎?”
程漱的指尖一頓,抬眸,目光中含著幾分警告的意味:“別往外亂說。”
如果“陸枕流”只是原來同人文裡的角色,那就應當扁平如白斂,要麽是極端的好,要麽是極端的惡,而不是這樣鮮活得讓他每次看見這個人,都會想起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尾巴。
他經過了地圖上標示的石堆,松樹與楓樹交錯生長的地段,不知不覺間慢慢向下山的方向開始移動。
明權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導演製止住了。七個工作人員加上程漱,背上了放著備用手電和其他應急用品的背包向樹林中走去。
程漱知道這個想法很扯,但他實在想不出來其他的原因去解釋一個同人文角色忽然性情大變,僅僅只在那個下午共處一室十分鍾,便從厭惡他到無微不至地關心他,甚至了解他的一切習慣喜好。
程漱不得不扶著身側的樹乾,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踩實了往下走:“陸枕流,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依舊是一片寂靜,沒有一絲回應。
他確實路癡,但還沒路癡到完全不能認路的地步。
程漱點頭應了,和他們分開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如果穿書的不止他一個呢?
程漱笑了下, 拍了拍他的肩:“陸枕流是代替我去做任務才失聯的,於情於理我都必須去找他。更何況”
他自認為自己認路,可走出去沒多遠,他就發現好像完全失去了方位感。
他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 關於陸枕流, 也關於穿書前的那個“陸枕流”。
“樹林裡沒有野獸或是毒蛇,這個季節蚊蟲也比較少,不用擔心,”導演向程漱道,“需要注意的是腳下,有很多陡坡藏在樹葉下,千萬要小心。要是實在找不到回來的路,直接用對講機和我們聯系,我們能定位到你。”
樹林中十分寂靜,只能隱約聽到幾聲鳥叫。程漱走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夢中的一切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醒來後那種熟悉感愈演愈烈。回憶起陸枕流在無數細節上對他的了解,以及幾次的欲言又止,讓他冥冥中生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剛才他向導演要了節目組發給三個人的地圖,現在將手電湊到地圖上,仔細地研究著周圍的地形。
“不用。”
而這條路線不比之前,開始變得陡峭起來。
現在正值夏末,落葉還不算多,至少不會將整個地面鋪滿。程漱用手電照著地面,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幾處暗藏的坑洞。
現在已經日薄西山,僅有稀薄的夕陽能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照進樹林中。程漱一邊比照著地圖上的地形,一邊確定好了方位。
明權蹙眉:“他是在樹林裡失聯了嗎?可是你身體也沒好利索,去了不會遇到危險嗎?要不, 要不我去吧。”
程漱眉頭微蹙。
不知道陸枕流遇到了什麽,如果不及時找到他,萬一他受了傷怎麽辦?
這片樹林說大不算大,但關鍵是他們不知道陸枕流自己走到哪了,出了什麽事才和攝像師分開。
節目組給劃出的放著補給的地方其實非常好找,是一條平坦的大路。而陸枕流能從這條大路上消失,百分之百是手裡拿著的地圖被做了手腳,說不定那個回來的攝像師也是拿了好處辦事。
程漱一邊思考著這些彎彎繞繞,一邊繼續沿著這條還不算特別陡峭的路向下,卻忽地聽見了一道敲擊聲。
就好像是有人將石塊丟了出去砸在了地上一樣。
他心裡一緊,微微提高了聲音:“陸枕流?是你嗎?”回應他的是另一道石塊砸到地面上的聲音。
程漱心臟倏地跳快了幾拍,連帶著動作都有些不穩,險些一腳沒踩穩從坡上滑下去。他抬頭循著聲音望去,在右下方一棵樹的翹起的枝丫上看見了掛著的一個黑色背包。
和他出發前節目組分給他裝備用物品的包一模一樣。
程漱深呼吸了幾下,穩住加速的心跳:“陸枕流?是你嗎?”
又是一道石塊落下的悶響。
他這回確定了聲音的來源,扶著樹乾一步一步地往那掛著背包的樹走去。
這是一個由凸出的石塊組成的陡坡,人站在上面,那些插在土中的石塊就搖搖晃晃的,像是馬上就要不堪重負掉下去一樣。
程漱心驚膽戰地走完了最後一段路,剛踉蹌著在一處平坦的地面上站穩,就看見不遠處的雜草之後似乎坐著一個人。
陸枕流的小臂上的衣服被尖銳的石塊撕裂開,劃破了下面的皮膚,似乎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乾涸泛著褐色的血跡將周圍的衣服凝結成了一大塊。
他額上撞破了一塊,整個人都顯得灰頭土臉的,仰著頭靠坐在一塊石壁旁,聽見有人來後微微睜開眼,看見是程漱後倏地怔住了。
程漱站在離他不過三四步遠的地方,垂眸看著他,相顧無言。
“隊長。”
陸枕流的聲音沙啞,似乎廢了好大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你來做什麽?”
“我來做什麽?”
程漱咬牙切齒道:“節目組的人急瘋了,你說我來做什麽?”
陸枕流眨了眨眼,眸中的光熄了幾分。
他動了動唇,低聲道:“那你也沒必要自己來找我,你容易迷路啊。”
程漱懶得和他說這些,按亮了肩上的對講機:“導演,能聽到我說話嗎?”
對講機“滋滋啦啦”地響了幾聲後,傳來了導演的聲音:“程漱,怎麽了?”
“我找到陸枕流了,”程漱說,“你能定位到我們的位置嗎?”
導演和身邊的人交流了一會兒,給了他肯定的答覆:“但是我們這邊離你的距離有些遠,估計你們還要稍微等二十來分鍾。陸枕流受傷了嗎?傷的重不重?”
“還可以,我先給他處理一下。”
程漱結束了和導演的通話,跨過地上的雜草走到陸枕流面前:“我給你清洗下傷口。”
陸枕流沉默地往旁邊蹭了蹭,順從地靠在程漱身邊。
他額上的那塊傷口裡雜著泥,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程漱眉心蹙著,從背包裡翻出一瓶礦泉水,低聲道:“我先衝一下,可能會疼。”
他說完,擰開礦泉水的蓋子小心翼翼地將傷口上的髒東西衝洗下來,而後用紙巾輕輕將上面的水蘸去。
好不容易止了血的傷口好像又微微滲出了血,將紙巾染成了淡粉色。
程漱將他胳膊上的傷口也簡單地衝洗了下。這期間陸枕流一直老老實實地靠在他身上,沒受傷的那側額角抵著他的肩,看上去十分脆弱。
“還有哪裡受傷了?”程漱輕聲問他。
陸枕流沉默半晌,慢慢撐著地直起身,將一直藏在草叢後的左腿挪了過來。
程漱驀地瞪大了眼睛。
陸枕流左腿膝蓋不知撞在了什麽上面,近乎血肉模糊,比他額上和小臂上的傷口還嚴重。
“嚇著你了嗎?”
陸枕流注意到了他驟然緊繃的臉色,有些尷尬地別開目光:“剛才不是說節目組一會兒就來了嗎?沒事的,我還能再撐一撐,其實”
其實你能來找我,我已經很開心了,傷口也就不疼了。
只是他後半句話沒說出來就被人打斷了。
程漱的聲音中混雜著憤怒的低啞:“陸枕流。”
陸枕流抬眼,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你到底為什麽要替我做這個任務?”
程漱覺得自己穿來這個書中世界後的所有冷靜正在慢慢分崩離析,下意識地將心中所想的問題問出了口:“你真的不知道是雲向辰和白斂在故意針對我嗎?”
陸枕流眨了眨眼:“我知道啊。”
“我知道白斂想害你,改了給你的地圖。但是這個任務需要有人去做,我知道你本來就不認識路,也不想你受傷,”陸枕流眼角彎了彎,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那我就代替你好了,反正我身體好,摔打摔打也沒什麽。”
“你為什麽知道有人會改地圖?”
程漱慢慢靠近他,聲音很輕,只有兩人能聽見。
陸枕流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想要避開那人的目光,卻被人捏著下巴將臉轉了回來。
“我剛才在路上的時候,想到了很多之前的事,推理出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但這是眼下全部我所疑惑的事的答案。”
程漱狹長的眼微微眯起,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唞,輕聲問他:“你是陸枕流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