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讓裴景自己做決定
  不止原來用過的枕頭被子，還有很多東西一並被扔了出來，就落在裴景腳邊，他低頭看見，牙齒咬住下嘴唇，臉上沒有什麽血色，原本微彎的唇角也緊緊抿著，要很用力的克制才沒有哭。

  裴景朝裡面走去，這是他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周圍的一切都已經熟悉了，但裴景從來沒有把這當成過真正的家，尤其是在知道這是那天那個很討厭的叔叔借給他們住的房子後。

  只是自己的東西被無情的扔出去，他心裡卻十分難受。

  那些都是很珍惜的東西，從小跟外婆住在一起，裴景原來沒有睡過這麽軟的枕頭，沒用蓋過這麽輕盈保暖的被子。

  白色的東西最容易弄髒，掉了一點灰塵在上面，裴景都會小心拍掉，但是現在那些乾淨潔白的被子被隨意扔在地上，像是在冷冷嘲笑他以前的愛惜。

  司甜走在裴景身後，一隻手牽著季知樂，季寧一已經跑上前去跟在裴景身邊。

  季知樂看到周圍的一切懵懵懂懂地問：“媽媽，裴景哥哥又要搬家了嗎？”

  只有搬家會把這些東西扔出來，但裴景才搬來這兒沒多久呢。

  司甜沒有說話，只是揉了揉季知樂柔軟的頭髮。

  司甜知道這樣的中年大媽們最是熱情，賣慘什麽的是最有用了，又給了證明自己住在隔壁，能住在這兒的人非富即貴，也不至於貪圖別人家裡一點小東西。

  果然清潔大媽說：“那趕緊帶著孩子去拿吧，業主讓我們來收拾清理房子，裡面用過的東西都要扔掉。你們要晚點來這些都沒了。”

  季寧一說：“我們是住在隔壁的，裴景原來住在這兒。”

  裴景抓住書包帶的手僵住片刻，然後說：“不用了，我們走吧寧一。”

  裴景自己存的錢就藏在了衣櫃裡，他拿出放進書包，又往書包裡塞了一些衣服。

  裴景低低“嗯”了一聲，推開熟悉的門，拿起自己的書包，然後默不作聲開始收拾衣服。

  司甜讓季寧一帶著裴景上樓去拿書包，自己在下面跟這些大媽們打探消息。

  清潔員看見兩個小孩，聲音甜甜的又乖，也願意解釋：“是業主讓我們來收拾的，鑰匙都是他給我們的呢，你們原來是租戶嗎？”

  但沒想到最後會被丟在遊樂園，直到現在裴珍也沒回來，裴景甚至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裴景走上前，問其中一個正在搬沙發的人：“阿姨，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扔掉？”

  季寧一找了一個口袋，幫他把剩下的衣服裝進口袋，然後問：“裴景，你還有沒有其他東西要帶走的？”

  他臉色看上去挺不好的，但還是很有禮貌問出了完整的話。

  季寧一在旁邊幫他，裴景的衣服很少，有兩套新的都是最近裴珍才給他買的，那時候他以為媽媽變了，他也願意以後和媽媽一起生活，長大後要對媽媽好。

  季寧一感受到裴景的低落情緒，拉住裴景的胳膊說：“裴景，你可以住在我們家呢。”

  他搖搖頭：“不用了。”

  直到下樓，裴景也沒有在進入裴珍的房間看一眼。

  房子裡並沒有裴珍，只有幾個身著工作製服的中年女人，製服後面印著xx清潔字樣。

  司甜說：“對，我們想把小孩的書包和衣服拿走，但他媽媽不在，小孩沒鑰匙，拿不了東西，我們是鄰居，這陣子小孩一直住在我們家呢，上學都沒書。”

  樓下，司甜跟其中一位大媽混熟了，大媽還在感歎：“就是可憐孩子了，就算離婚了也不能把孩子扔在這兒啊。”

  季寧一覺得裴景很可憐，小聲地問他：“你要不要帶一些你媽媽的東西回去？”

  生活的痕跡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也不少，但是裴景看了看四周，這些卻都不是他的。

  司甜模模糊糊跟大媽講了一下事情，又編造了一些，大媽便以為是房子的主人跟裴景他媽離婚，結果兩個大人都不要孩子，頓時心生憐愛，也說了不少自己知道的事。

  房子主人讓他們來打擾衛生，要清理得乾淨一些，東西都扔掉，簡直把冷情做到了骨子裡。

  司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看見裴景和季寧一一起下樓了，裴景背著書包拎著個袋子，季寧一也提這個小袋子。

  大媽看見了連忙問：“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要用的東西都能拿走，那些全部是要扔掉的。”

  雇主說的是房間裡的東西任何都不留下。

  裴景點頭：“我的東西都拿上了。”

  他當時從外婆家來到新的地方，也是這樣背著一個書包拎著個袋子，走的時候也一模一樣。

  司甜跟大媽告別後帶著三個小孩回去，季知樂問：“裴景哥哥今晚也會住在我們家嗎？”

  裴景聽到這句話有些緊張，他知道自己和寧一家其實沒有什麽關系的，也擔心季知樂不喜歡他。

  司甜說：“對呀。”

  季知樂很高興地說：“那今晚該裴景哥哥陪我睡覺了，要記得哦。”

  裴景蒼白的臉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我會記得的。”

  回到家後，裴景把自己的東西放在了一個口袋裡，隻佔了很少的地方，他站在窗邊，看見隔壁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一樣接一樣的東西被拿出來扔在垃圾車上，他再清晰不過地認識到，他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去這個地方了，他媽媽不會再回來了。

  晚上季江舟回來，司甜把今天的事告訴了他，同時季江舟也帶回來了調查到的信息。

  隔壁的業主陶盛和裴珍曾經是一對情侶，只是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分手，裴珍是會所服務員，陶盛是個二代公子哥，這樣的身份很有古早言情味，但實際的情況怎樣只有兩個人才清楚。

  裴珍懷孕後回了老家生的孩子，把孩子丟給裴景外婆帶著，之後也沒怎麽聯系過，但今年卻把裴景帶到自己身邊，因為她以為裴景是陶盛的孩子，陶盛還未婚，她想和陶盛通過孩子再續前緣。

  至於陶盛的想法，季江舟也了解得清楚。

  是俞博告訴季江舟的。雖然都在一個圈子裡，但季江舟和其他二代公子哥的卻沒什麽關系的，用俞博的話來說，季江舟就是一個工作狂。

  俞博一酒肉朋友和陶盛關系不錯，知道內情。
    原來裴珍和陶盛再遇後，兩個人又攪在了一起，裴珍想要嫁給陶盛，便想起了自己原來生過的孩子，把裴景接到自己身邊，並且把這件事告訴了陶盛。

  陶盛一開始還以為裴景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對裴珍的態度也好了些，直到做了親子鑒定才知道不是，他覺得自己被人玩了，想要報復回來，裴珍簡直是趕著送來的機會，還求著和好。

  陶盛對裴珍本來就沒有什麽真心，這下也逗著人玩，還跟不少朋友說過這件事，反正就是假借私奔之名，讓裴珍跟他出國，但是陶家看的嚴，肯定不能被人發現了。

  裴珍便想到這個主意，表面上帶著裴景去幼兒園，實際是趁機私奔。

  司甜聽了都驚了，覺得這麽狗血還帶著點弱智的劇情竟然真的出現在看了她身邊，不是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有私奔這一說法啊，人家想跟你在一起辦法一大堆。關鍵是裴珍竟然真信了，還用裴景做掩飾，絲毫沒有考慮過裴景。

  “那現在呢？”司甜問。

  季江舟說：“陶盛回國了，裴珍也回來了，但現在人不知道在哪裡。”

  俞博知道季江舟在打聽裴景那小孩的事情，他在這方面的消息比季江舟更靈通一些，陶盛回國後便集結了一堆酒肉朋友在會所裡玩，把這件事當做笑話一樣講了出來。

  “誰知道裴珍現在在哪，老子把她帶出國玩了一圈還把她帶回來已經仁至義盡了。”

  “結婚？想的挺好，老子就算要結婚也不會找個跟別人生了孩子的女人。”

  俞博面容冷淡，語氣帶著冷嘲一句話評判了這件事：“估計也沒臉見人了，真是蠢。”

  司甜聽了隻覺得唏噓。

  裴珍以為的為愛私奔，只是富家少爺的一場遊戲。

  她帶著自己的兒子去遊樂園做掩護再丟下他，是傷害了對她最真心的人，孩子對父母的愛才是最不需要回報和理由的。

  司甜覺得果然戀愛腦應該被列入世界重大疾病，還不給醫保報銷那種。

  她看向季江舟，淡聲問：“這種事在你們圈子裡很常見嗎？”

  季江舟皺眉，糾正道：“不是我們，是他們，我對此並不是清楚，是俞博告訴我的。”

  季江舟把自己利落地與其他人劃清關系，絲毫不介意拉俞博來背鍋。

  司甜說：“那裴景肯定不能跟他親爸一起生活，就算以後裴珍想清楚回來了也不能跟她一起。”

  季江舟說：“還是讓裴景自己做決定吧，他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只是關於他們了解到的裴珍把他帶去遊樂園再拋棄的真相，兩人一致決定美化一點，不想給裴景造成二次創傷。

  裴景面對著兩個大人還有些緊張，他坐得筆直，禮貌地問：“叔叔阿姨，有什麽事嗎？”

  司甜放軟聲音說：“裴景，我們知道了一些關於你爸爸媽媽的事情，你想知道嗎？”

  裴景垂下眼睫，濃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淺陰影，他沉默了幾秒後點點頭：“我想知道。”

  聲音有些澀，語氣卻是堅定的，他想知道為什麽爸爸從來沒有在他生活中出現過，想知道媽媽為什麽不要他，明明他已經努力在做一個懂事的小孩。

  裴景親爹那邊的情況季江舟如實說了，盡量從客觀的角度陳述，雖然作為大人他有自己的判斷認為裴景跟著他們會更好，但小孩也是具有主觀能動性會思考的人，他們也會尊重裴景的決定。

  在得知自己的親爸並不知曉他的存在，並且還有很多個孩子後，裴景手緊緊地捏著衣擺，然後搖搖頭：“我不會回去，他不知道我就不知道。”

  司甜覺得裴景這選擇很正確，看上去是沒有遺傳到他們的戀愛腦影響智商的。

  她告訴裴景，裴珍之所以會帶他去遊樂園是因為想到他去玩，而離開是要和人出國了，因為不能帶小孩出去，所以才會把裴景留在遊樂園。

  司甜並不想完全美化裴珍，萬一以後裴珍回來，還薅裴景的羊毛呢，畢竟裴景是原文男主角，一般來說都會有主角氣運的。

  她只是小小小修改了一下裴珍的動機，讓裴景不會顯得太工具，至少遊樂園這件事裡也還帶有一點溫情。

  裴景聽的時候一直是低著頭的，安靜得像個影子，司甜說完後輕輕碰了下他的頭：“別難過裴景，你住在我們家也很好的對不對。”

  裴景眼眶有些酸澀，他點點頭，喉嚨卻像被什麽堵著說不出話。

  他不像一般的六七歲小孩那樣好糊弄，他和外婆生活的時候接觸過很多人，耳濡目染中了解了不少人性。

  如果媽媽真的是忽然要出國不能帶他出去才讓他留在遊樂園，那完全可以把他交給保安亭的叔叔，讓人來接他，或者告訴他，他自己能找到回家的路。

  但只是讓他等，他就聽話地在等，雖然心裡已經知道自己被拋棄了，還是在等。

  媽媽給了承諾，他就乖乖地做好。

  他知道，媽媽是不想要他了，所以才會讓他等，什麽都不告訴他。

  司甜阿姨是不想他難過才這樣說的，裴景什麽都明白，但他不會戳穿，他小心地呵護著生活給予的一些善意。

  “那裴景，你想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嗎？”

  裴景手指絞在一起，他覺得自己是個負擔，而他和司甜阿姨他們並沒有任何關系。

  “咚咚咚”這時門邊傳來敲門聲，悶悶的，很急促。

  家裡有門鈴，像這樣敲門的人很少，司甜心想她今天沒有點外賣啊。

  季江舟起身去開門，一打開一個六十多歲的身著青灰色衣服的老人便用著極不熟練的普通話問：“裴景在這裡嗎？”

  聽到熟悉的口音，裴景猛然抬起頭，看向門邊。

  原本緊緊咬住下嘴唇，強忍住眼淚的小孩，頓時眼眶紅了，聲音哽咽：“外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