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媽媽，你不要丟掉我們。

  周一早晨，又到了起床吃飯上學時間，季家兩小孩一個活力滿滿，一個有氣無力，眼皮子眼看著又要蓋上。

  季江舟看見這一幕，提醒季知樂：“知樂你昨晚不是睡很早嗎？”

  自從知道季知樂早上起不來之後，季江舟便再也沒有任由他晚上玩太晚了，但即使這樣，早起對季知樂來講仍然是一件難事。

  季知樂說：“可是我好困。”

  為什麽睡覺的時間總是不夠呢，要是能晚一個小時上學就好了，或者上午不上學就好了。

  季知樂閉著眼睛，拿起三明治往嘴裡塞，假裝自己還在睡覺。

  季江舟把目光投向季寧一，開口問：“寧一，你知道裴景什麽時候還能來我們家吃飯？”

  季寧一咽下口中的牛奶，說：“爸爸，裴景現在都在家裡吃飯呢，他媽媽每天早上會給他做飯，送他來學校，昨天還帶裴景去遊樂園玩。”

  季寧一點點頭：“我還想借下你的電話手表給我媽媽打電話。”

  到了學校，季寧一跟季江舟告別後，就朝教室走去，在路上碰到了不少班上的同學，他人緣好，跟他打招呼人不少，最後一起結伴去教室。

  “知樂你別磨蹭了，小心要遲到。”季寧一戳戳季知樂的肩膀，提醒著。

  “當然啊。”余西說，“季寧一你不要告訴羅老師了。”

  季寧一擔心的事成真了，羅老師來班上的時候目光掃視過班上每位同學，一眼看出了誰沒來，還問了季寧一，因為季寧一是裴景的同桌，在得到裴景沒來的反饋後，羅老師拿著手機離開了教室。

  余西說：“你怎麽這麽喜歡告狀？我只是不小心的帶來的，昨天我媽媽帶我出去玩，我把電話手表放在書包裡忘了拿出來，我又不是故意的。”

  季知樂此刻充滿了雄心壯志：“我可以！”

  他希望早點去到學校，可以問裴景昨天在遊樂園玩得怎麽樣，因為這個遊樂園是他推薦給裴景的，他希望裴景玩得開心，很喜歡那裡。

  季寧一找到余西，把余西單獨帶到角落，說：“剛才有同學跟我說你帶電話手表來學校了。”

  季寧一知道，這是羅老師在給裴景家長打電話了，遲到太久的學生老師都會一一問清楚原因。

  聽了這句話，余西覺得季寧一變了，不像以前那麽愛告狀了，回到教室偷偷摸摸把電話手表給了季寧一，剛給了剛好上課鈴打響，季寧一舉手，說自己肚子疼想去上廁所。

  余西瞪大了眼：“我沒有！”

  季寧一眉心輕皺了下，難道裴景已經去學校了嗎？

  季江舟說：“如果你能六點半準時起床，就可以吃。”

  自從裴景媽媽送裴景上學後，他們就沒有一起去學校了，但每天早上季寧一都會往窗外看，有些時候他會看見裴景。

  季寧一真擔心裴景今天會遲到，因為他走的時候裴景家門還關著，早知道他那時就去叫裴景了，只是季寧一還不太喜歡裴景媽媽，雖然裴景說他媽媽變了，但第一印象很難磨滅更改，季寧一總是避免和裴景媽媽見面。

  早自習下課後做早操時，裴景還沒來，季寧一忍不住了，主動去了問羅老師：“老師，裴景今天怎麽還沒來呢？”

  “不會的，我不會害你被羅老師發現的，我還要幫你保密呢。”季寧一說。

  但今天季寧一沒有看見裴景，裴景家的大門也緊縮著。

  雖然這樣說，但季寧一卻沒法放下心，裴景不可能會遲到這麽久的，原來裴景每天早上總是遲到是因為裴景家離學校很遠，裴景要自己坐公交來學校，季寧一知道裴景不是會賴床起晚的人。

  季寧一說：“好吧，既然你不是故意的，那我這次就先不告訴羅老師了，但你今天不能把電話手表拿出書包了，不然會被其他同學看到。”

  季江舟覺得遺憾，因為裴景在他們家吃飯的時候，季知樂也會好帶很多，吃飯都變得很利索，一點不需要人催促。

  羅老師皺著眉頭，對於季寧一這個懂事的小幫手一向是好顏色的：“就是不清楚，裴景媽媽的電話也打不通。”

  季寧一開始很想裴景了，也很想問問裴景周末過得怎麽樣。

  季寧一說：“老師，我知道裴景家的地址，我可以帶老師去裴景家。”

  這種情況很少見，因為他們在同一個班級上學，大多數時候去上學的時間都差不多。

  季知樂鼓起腮幫子：“才不會遲到，我每次去到幼兒園都還有很久才做早操呢。”

  但直到上早自習裴景也沒有來，季寧一看著旁邊空蕩蕩的位置有點發愁，要是裴景遲到了肯定會被羅老師批評。

  兩個小孩隔著玻璃揮揮手，相視一笑，是很獨特的打招呼方式。

  季寧一說：“不管你有沒有，我都要告訴羅老師。”

  第一節 課快上課的時候，裴景還沒來，季寧一心中越發擔心，做完早操回教室的路上，有同學湊到季寧一身邊，說：“季寧一，我今天看見余西帶電話手表來班上了，你去告訴羅老師，讓羅老師收走他的手表。”

  余西覺得既然季寧一幫自己保密了，那他借下電話手表也很願意：“那你不能被人發現了。”

  他在學校一向聽話，成績又好，所以就算發生了一上課就去上廁所這件事，老師也同意了。

  羅老師說：“現在還不用去裴景家，老師待會再打電話試試。”

  這名同學告完密就跑了，季寧一卻若有所思。

  而且今天他走的時候裴景家門緊鎖著，這跟平常也不一樣，太多異常讓季寧一現在很想回去看看裴景，只是他現在在上學，學校也不能帶電話手表，他聯系不到爸爸媽媽，也不能回家。

  不過考慮到哥哥比他們更早上學，季知樂還是努力地睜開了眼睛，開始啃麵包。

  吃完早餐從家裡出去，季寧一坐在靠窗邊的位置，靠著窗戶，努力看向外面——裴景的家那邊。

  “爸爸，我們明天早上吃方便麵好不好？”季知樂想吃泡麵了，回憶起上次在裴景家吃的泡麵，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季寧一早自習之前的時間很忙，他要收作業，清理作業收齊沒有，往常裴景在就會幫他一起清理，裴景做事很認真，他們倆搭配很快就能做好。

  但到了教室季寧一發現裴景的座位空蕩蕩的，還沒有來。

  季寧一帶著余西的電話手表去了廁所，給司甜打電話。

  這時候九點過，司甜也醒了，接起電話聽到季寧一聲音還十分驚訝：“寧一，怎麽了？”

  “媽媽。”季寧一壓低聲音說，“裴景還沒來上學，羅老師打他媽媽的電話也打不通，媽媽能去裴景家看看嗎，如果裴景沒在家，媽媽可以來學校接我嗎，我想去找裴景。”

  “今天老師上課的內容我都會補上的，我很擔心裴景。”季寧一說。

  司甜知道兩個小孩關系好，也清楚季寧一聰明成績棒，既然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想好了後果，司甜便答應下來。

  掛掉電話，裴景將電話手表關機，這樣還給余西之後，也不會響避免被老師發現了。

  學校裡不能帶電話手表，要聯系家長可以通過老師，但如果要讓媽媽來接自己，肯定不能當著羅老師的面說要去找裴景，羅老師不會同意的，那就只能謊稱生病了。

  但季寧一不想說謊騙媽媽，他擔心媽媽會著急，於是借余西手機打電話給媽媽說明原因就成了最好的方式了，他知道媽媽會答應他的，因為媽媽也很關心裴景。

  上了第一節 課後，季寧一又去了辦公室問羅老師裴景的事情，羅老師說，如果下午裴景還沒來，就會去家裡找裴景了。

  剛好在這時，羅老師電話響起，季寧一聽力很好，聽見了從電話裡傳來的司甜的聲音，羅老師掛掉電話後對季寧一說：“你媽媽來了，說要帶你回家有急事。”

  季寧一立刻說：“我去收拾書包。”

  季寧一很快拿到了羅老師的假條，背著書包直奔門口，一眼就看見站在校門口的司甜：“媽媽！”

  一上車，司甜就說：“裴景家關著門的，物業上門也沒發現人。”

  季寧一皺起小小的眉心：“媽媽，我好擔心裴景。”

  “我們去找裴景吧，昨天裴景跟他媽媽去了遊樂園，我知道在哪裡。”

  司甜說：“好。”

  她想無論季寧一這一趟有無收獲，她都會陪季寧一去做，他有想做的理由，因為擔心朋友，他想好了後果，不去學校缺少了一點的知識，他也想好了怎麽補救，那她這個做媽媽的自然是支持他。

  季寧一還這麽小，總要自己從經歷中去學習，實踐得真知，一天的時間並不多。

  況且司甜也挺擔心裴景，裴景沒在家也沒有在學校，最後一次見他是周六下午裴景高興地說，周日要和媽媽去遊樂園。

  但司甜並不喜歡裴珍，雖然說她原來對寧一和知樂也不好，後來她也改變了，應該理解然後對裴珍改觀。

  但司甜知道自己情況那是芯子裡換人了啊，裴珍沒有被穿啊。

  就第一次在學校不分青紅皂白就扇裴景耳光，還把裴景關在外面，喝酒罵人……這無論挑哪一點來看，都不是一個當媽的人該乾的事。

  孩子才是最無辜的，父母把他帶到世界上甚至都沒有的詢問他的意見。

  這樣誕生，沒有父親，被母親冷落挨打挨罵，和外婆一起長到了七歲，裴景生活中缺乏了太多。如果真的不喜歡，大可以不用把他帶來世界上，而不是給了他生命後，又不管不問。
    但最近裴景的改變司甜也看在眼中，裴景喜歡自己的媽媽，喜歡現在的生活，臉上的笑容也更明媚了。司甜也不得不承認，母親這個角色，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誰都不能取代，是舉足輕重的。

  只是去遊樂園的路上，看著季寧一一直焦急地往車窗外看，司甜想，他們應該在遊樂園找不到裴景，就算是個陌生人，也不可能把一個才七歲大的小孩遺棄在遊樂園吧。

  而且現在天氣涼了，晝夜溫差又大，會給孩子留下`身體和心理雙重創傷。

  司甜帶季寧一買了票進入遊樂園，周一，又是早上，遊樂園裡的人並不多，季寧一牽著司甜的手，一路走一路看，只是遊樂園太大了，轉了好久也沒轉完，自然也沒看到裴景。

  季寧一說：“媽媽，我們去找保安叔叔，讓廣播幫我們找吧。”

  司甜說：“好。”

  保安對於小孩走丟這件事似乎很有經驗了，還安慰他們別著急：“我們園裡的安保措施很到位的，到處都有監控，出口不許十歲以下的小朋友單獨出去的，他聽了廣播肯定就來找你們了。”

  問了裴景的名字之後，保安對著喇叭喊：“裴景小朋友，你媽媽在找你，請聽到廣播來廣播室，你媽媽在這兒等你。”

  重複了好幾遍。

  司甜還沒來得及說自己不是裴景的媽媽，然後就被安排坐在廣播室等。

  季寧一握緊了司甜的手，緊張地問：“媽媽，裴景會來嗎？”

  他其實也不太確定裴景在不在遊樂園裡，但是當知道裴景遲到這麽久又不在家後，季寧一腦袋裡第一反應就是遊樂園，他還是不喜歡裴景媽媽，覺得裴景媽媽很壞。

  如果裴景現在在家，季寧一也不會沮喪失落，他會更開心。

  正當這樣想著，外面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然後一個小小的身影衝了進來，聲音沙啞而著急：“媽媽。”

  然而在看到廣播室裡的人是司甜和季寧一後，裴景眼中的光一下熄滅。

  他一手拿著飲料瓶，一手捏緊了魔法棒，在等了一夜後終於聽到了廣播，裴景小朋友，你媽媽在找你……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來，不想讓媽媽多等一秒，他想告訴媽媽，他真的一直在等她，哪兒都沒去。

  為什麽這麽遲才來找他，他也不會問了，可能是有事，但來找了他，他就會主動迎上去，他沒有其他親人了，不想被所有親人拋棄。

  但不是。

  裴景低聲開口喊人：“司甜阿姨，寧一。”

  季寧一跑過來，抓住裴景的手：“裴景。”

  裴景的手一片冰涼，身上也是，頭髮上甚至還有露水，晶瑩剔透的，像在外面坐了一晚。

  司甜把兩個孩子帶回了車上，裴景的狀況比司甜想象得更糟糕，他臉色蒼白，手也冰冷，一句話都沒說。

  司甜心中被怒火充斥著，不用裴景說，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裴景是被裴珍遺棄在遊樂園的，並且還獨自在遊樂園裡待了一晚，如果不是他們，不知道裴景什麽時候才能被人找到。

  小孩身體脆弱，很可能會導致永久性的病痛傷害。

  司甜看著裴景沉默的樣子，心中也難受：“裴景，我們先去醫院吧。”

  她沒問裴景發生了什麽，不想再讓裴景回憶往事難過一遍。

  裴景搖搖頭：“我該去上學了。”

  季寧一連忙說：“不用的，我會問同學借筆記，我們重新做上就好了，不懂的還可以去問老師。”

  “裴景，你好像發燒了。”

  手很冷，額頭滾燙，說話沙啞，臉色蒼白，看上去很嚴重。

  司甜一錘定音：“去醫院。”

  裴景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飲料瓶，聲音低低的：“我沒有錢。”

  他身上還有三千多塊錢，但他不想用，他已經明白很多了，媽媽可能不會回來了，他只能去找外婆了，他帶著三千塊錢，這樣就不會太拖累外婆了，他會花很少的錢，如果不能再繼續讀書也沒關系。

  看病很花錢，但發燒和感冒，喝一杯感冒衝劑再睡一覺就好了，裴景有經驗的。

  “不用花錢。”司甜說，“裴景，這些不是小孩應該擔心的事情。”

  小孩應該擔心的是今天作業好多快些不完了，中午吃什麽，和朋友發生矛盾了……

  而不是擔心沒有錢不能看病，擔心父母不要自己了怎麽辦。

  季寧一也跟著他們一起去了醫院，醫生給裴景輸液，季寧一在旁邊看著點滴一點一點滴下去，安慰著說：“裴景，等這瓶滴完你就會好很多了，現在會不會很難受？”

  裴景搖搖頭：“不難受。”

  他轉過頭，看向放在旁邊的飲料瓶，裡面的水還剩下一半多，是桃子味的，是裴珍給他買的，很貴，一瓶要十塊錢，味道帶著清甜的桃子香，後來裴景坐在長椅上等人時，他舍不得喝掉。

  季寧一把課本從書包裡拿出來，給裴景說他們今天應該學什麽了：“如果你無聊的話，我給你讀課文。”

  司甜繳費回來的時候便看到的是這一幕，裴景躺在床上，季寧一給他讀課文，單人病房裡一時充斥著濃厚的學習氛圍，打破了一些感傷。

  輸了液之後，司甜帶兩個孩子回家，醫生說這兩天關注孩子情況，明天來醫院再次輸液就行。

  季寧一擔心裴景還要回學校，便說：“裴景你不用擔心，我媽媽已經給羅老師請假了，明天去學校就可以了，羅老師說會給我們單獨補上的。”

  裴景點頭：“謝謝你寧一。”

  他把魔法棒遞給季寧一，露出一個淺淺而蒼白的笑：“昨天玩偶姐姐給我的，送給你。”

  昨天……而他們今天去遊樂園時裴景手中拿著這根魔法棒，季寧一腦海中已經明白了好多，他接過，認真地說：“謝謝你，我會好好保存的。”

  裴景一夜沒睡好，這下困意也襲來，季寧一和司甜離開了房間。

  季寧一捏緊手中的魔法棒，他現在情緒很低落，低聲問司甜：“媽媽，為什麽裴景媽媽要把裴景丟在遊樂園呢？”

  司甜說：“我也不知道。”

  “我覺得這樣很不好。”季寧一眼眶紅紅的，“因為裴景很喜歡他媽媽，裴景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媽媽，你不要丟掉我們。”

  司甜蹲下`身，抱住季寧一：“我不會的，我會陪寧一長大的。”

  “長大了也不能。”

  “好。”

  季寧一的情緒也受到了一點影響，司甜和他聊天，季寧一最後輕聲問：“媽媽，如果裴景的媽媽不要他了，可以讓裴景住在我們家嗎？”

  司甜說：“如果裴景願意的話。”

  離開了季寧一房間後，司甜再次去看裴景。

  但一推開門，裴景就醒了，他睜開眼，看見司甜：“阿姨。”

  司甜說：“現在怎麽樣了，待會喝點粥吧，正在熬。”

  “謝謝阿姨。”裴景睫毛閃了閃，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眼下有著淡淡的陰影，蒼白的臉如白瓷，缺少一些生氣。

  他聲音輕輕的，像怕驚擾了什麽：“阿姨，我家裡沒有人，是嗎？”

  他雖然只有七歲，但已經懂了很多，司甜也沒有隱瞞：“是。”

  裴景沉默了幾秒，聲音沙沙的，有些澀：“阿姨，我媽媽不會回來了，對嗎？”

  司甜鼻尖一時酸澀，面對這個早熟的孩子，好像所有掩飾都能被看穿，他知道自己被媽媽拋棄了。

  “我也不知道。”

  “裴景，你可以留在我們家，和我們一起生活，寧一和知樂都很喜歡你。”雖然帶三個孩子可能協調好他們之間的關系會更難，但司甜做了心理準備，她說這句話並不是心血來潮。

  如果裴珍不再回來，裴景外婆也沒有撫養能力，她可以領養裴景，不會讓裴景再受二次傷害，寧一願意接納裴景，知樂也願意，她也有物質條件再養一個孩子。

  但裴景卻搖搖頭：“不用了，謝謝阿姨。”

  他說：“我還有外婆，我可以跟外婆一起生活，原來就是外婆帶我長大的，外婆也很喜歡我的。”

  他撒了一個小謊，走的時候，外婆讓他別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