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璞玉不璞
  二號場館的入口同樣擠滿了人， 陳雙和屈向北也經常比賽，知道這時候的場館最為混亂。特別是對於剛剛經歷完封閉訓練的營地，好些家長很長時間沒見到孩子了， 這回來得都比較早。兩個人重新找好位置， 坐下來等待男台單人的預賽。

  “北哥， 你困不困啊？”陳雙遞給他一瓶水，不知道因為什麽， 北哥這回出現的時間特別長。屈南可真是出了一趟院門，感覺好幾個月沒見到了。

  “還好。”屈向北接過水喝了一口，最近的事還真是多， 從沒覺得這麽忙過。

  陳雙看了看時間， 他也不知道北哥最近都在幹嘛， 但總是神神秘秘。好幾次他都想要問問， 但考慮到北哥和屈南的獨立性，幾次三番張口之前又閉上了嘴巴。自己和屈南可以無話不談，因為他們的關系是戀人， 但是不能試探北哥的隱私。

  北哥是獨立的，他也有自己的事情。

  “好久都沒見著我弟了，感覺他又瘦了些。”陳雙轉移話題， “暑假給他補回來。”

  “好啊，暑假你和屈南帶他多吃點好吃的。”屈向北又喝了一口水， 他也很奇怪為什麽這回自己停留的時間特別長，就好像是專門出來解決四水最後的這一道難關，把他的人生理順之後就可以徹底放心了。

  陳雙笑了笑， 是啊， 等到放假的時候估計自己身邊的人就是屈南了。“再說吧……不過四水可逗了，他還想去迪士尼， 說去年沒玩夠。”

  “還沒玩夠？”屈向北笑了笑，打開手機看時間，屏幕那張照片剛好就是去年自己在迪士尼拍的煙花，非常漂亮。

  那一次自己的出現頂替了屈南的位置，原先屈南想要陪陳雙看煙火表演，特意買了有演出那天的票，結果關鍵時刻發生了人格轉換。照片裡的童話城堡籠罩在淡粉色和淡藍色的燈光之下，多重特效把它弄得不像人間的實物，仿佛真是另外一個平行世界裡的建築。煙花璀璨，屈向北並不喜歡人那麽多的地方，但那次是自己頭一回看那樣規模的煙火表演，人生瞬間充實了許多。

  可是余光裡，北哥的側影總會時不時地提醒他，他可能哪次回去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地球對他來說並不是永久的居住地，而是一段旅程。

  “北哥，你覺不覺得今天的分數都挺低啊。”陳雙半知半解地問。

  看台上的人越來越多，水泊雨已經來不及一一辨別了，男台單人的檢錄和核對流程已經完成，比賽的嚴肅感已經變成了空氣裡的隱形壓強，抵在了他的鼻子尖上。這次比賽算是他停賽幾個月之後的復出賽，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夠重振旗鼓，回歸巔峰。

  在這樣的心態下，上午9點整，男台單人的比賽正式開始了。由於這一年對跳水比賽的關注，陳雙和屈向北都記住了不少選手的名字，甚至能稍稍分析一下運動員的跳躍細節。等到開分之後，陳雙率先看出一點端倪。

  “所以我說你不要總是研究哲學啊，我弟就喜歡看那種書，看來看去就把自己繞進去了。我就覺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屈南回來了再好好在一起，我又不是不等他。”陳雙說著朝跳台的方向揮了揮手，看到了水泊雨。

  屈向北察覺得到陳雙的觀察，他也看向跳台，朝著水泊雨招了招手。跳台下的人顯然更高興了，但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晃而過，仿佛還在找誰。

  身為他們的兒子，水泊雨完全相信自己對他們的了解有多深刻，人是不可能一下子轉變的，他們從來都是一意孤行。就如同自己上次的那場大鬧，在爸媽的心中自己還是不懂事的孩子，或許是壓力太大，但他們從沒想過自身有沒有問題，
  他們的退步只是怕自己做傻事，從根本上，他們沒覺得自己有錯。

  “沒什麽，就是覺得這次出來的時間太長了。”屈向北又搖了搖頭，“有時候人總是會思考一些奇怪的問題。”

  陳雙一愣：“啊？為什麽這麽問啊？”

  “確實，四水那回肯定沒玩夠。”屈向北收好了手機，當時四水的心裡還有很多事沒放下，也沒走出人生的陰影，對於即將展開的大學生活更是充滿忐忑，想必無法真正放松下來。

  潮濕的水汽附著在他的皮膚上，水泊雨舒展四肢，活動著肩部的關節，北哥和陳雙同時來看自己的比賽確實讓人振奮，但他心裡還是多了一層疑雲，覺得四周關注著自己的人當中絕對有爸媽。只不過他們學聰明了，肯定藏在自己找不到的地方。

  算了，水泊雨轉過身，不去奢求得到父母的理解。有時候他也希望自己糊塗一點，但就是現在這個狀況最磋磨人的意志，他做不到完全裝傻，也做不到完全放下，活得太明白了才是最累的。

  “好，你們帶他好好玩，多拍點照片。”屈向北笑了笑，忽然問，“陳雙，有件事我一直沒好好問過你，你說實話，你有沒有覺得我佔用了你和屈南的時間？”

  他還記得，當時站在自己旁邊的人就是四水，可四水的心思並不在煙火表演上，而是和顧風偷偷發信息。顧風那時候簡直就是一塊臭石頭，半點風情都不懂，只知道問四水什麽時候回去訓練。

  “那今年暑假我們再陪他去一次。”陳雙說著看向跳台的那一側，選手們準備開始熱身了。

  “是的，確實是。”屈向北也發現了。

  陳雙有些不適應：“還是咱們跳高比賽好，跳完了就直接出名次。跳水比賽又要算分又要轉換，還要排總積分，我恨不得帶個計算器看比賽。”

  “而且比賽打分的度量衡都在裁判的手中。”屈向北看向排名榜，現在已經跳完了10組，但就算技術分再高都沒出現一個9.5，目前的天花板技術分就是9.0，說明這次比賽選手眾多，高手雲集，所有裁判的手都比較“緊”。否則分數拉不開，或者直接造成多位並列。畢竟中國跳水隊自己打自己就會出現這種狀況，哪怕是斷層也是集團製領跑，很少有一枝獨秀。
    “果然啊，真是咱們國家的大項。”看到15組時屈向北感歎，屈南一家子都是跳高運動員，為這個田徑項目兢兢業業，但是目前這個項目還沒衝進奧運決賽。都說田賽徑賽不分家，這水上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曾經中國不行的項目都在往前衝，田賽投擲類已經衝出去了，說不定田賽跳躍類的輝煌時代馬上來臨。

  等到第18組，10米跳台上的選手就是水泊雨了。

  陳雙和屈向北都替他緊張了一把。

  “北哥，你說他爸媽沒來吧？”陳雙左右地看了看，無奈人太多了，而自己對水英姍和袁浩瀚的臉都不太熟悉，哪怕打個照面可能都認不出來。

  “這真不好說。”屈向北搖了搖頭，只希望他爸媽別再隱性逼迫了，否則水泊雨遲早奔著抑鬱症的方向去。

  話音一落，水泊雨也從高處躍下，肢體打開，一個漂亮的101B完成了。

  “這動作是不是北體院跳水隊的標志性動作啊？”陳雙已經背下了向前翻騰半周屈體的要點，“他們屈身的時候身體特別緊，而且感覺他落水動靜比我弟小不少。”

  “你弟那邊是雙人，怎麽聽都比單人要大一些。”屈向北說，大屏幕剛好打出水泊雨的技術分，全場頓時鼓起掌來，本場比賽的頭一個技術有效分9.5出現了！
  “太好了，看來他的狀態算是調整回來了！”陳雙也跟著用力鼓掌，替水泊雨開心。再後面也有3組選手出現了9.5的技術有效分，但水泊雨的第2輪201B也出現了9.5，總積分在排名榜首位。這下陳雙和屈向北算是徹底安心，按照這個狀態往下跳，水泊雨高排名進決賽不成問題。

  這邊塵埃落定，弟弟那邊估計正式開賽了。陳雙和屈向北彎著腰離開觀眾席，從二號場館離開，順利抵達一號場館。男台雙人的比賽已經開始，現在剛好是第1輪的第5組。

  陳雙坐下後歇了歇，小聲地說：“還好來得及。”

  “是啊，咱們可不能錯過了。”屈向北從包裡取出手機支架，將手機調節成錄像模式。

  跳水比賽進行得很快，雖然不同於背越式跳高輪跳的節奏，但轉眼間就到了第10組。上台之前，陳雙特意看了看大屏幕，前面9隊的技術分最高分竟然是8.5，連9.0都沒有。

  不知道真是前面的選手技藝不精還是這邊的分數更緊，陳雙忐忑不安地看向跳台左側方的2號屏幕，弟弟和顧風的第1輪動作也是101B。

  對，沒錯，陳雙已經背下來他們的動作組別，期待著他們的表現。

  又要比賽了，陸水正在擦拭膝蓋上最後的水珠，雖然他沒找到哥哥的位置，但是他相信那兩個人肯定已經入場了。耳邊只有造浪器製造的水聲以及高速攝像頭調節位置的動靜，他靜下心，全身心地體驗這份寧靜，但心卻沒有那麽安靜。

  心裡有熱血在流竄，競技之夢始終燃燒。

  上了台，顧風也不再和他對話，兩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在裁判組的眼裡，他相信連微表情都能被鏡頭捕捉，運動員其實也是一群活在鏡頭下的人，從小就是。

  台下，宋嫆已經抓好了機位，今天她穿了一身椰奶白色的職業小西裝，戴好了耳麥準備進行之後的直播解說。

  台上，兩名選手的呼吸調整也進行到最後一步，陸水和顧風同時將運動毛巾往下一扔，同時邁出右腳，踩在了堅硬跳台的底端。還是陸水來發口令，顧風在右側等待起跳，本次比賽的難度系數和波士頓分賽站一模一樣，而他要和陸水一起重現所有細節。

  “預備。”陸水說完就深吸了一口氣。

  顧風同一時間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吸完，再呼吸時就是浮出水面。

  “3，2，1。”陸水的腳尖發力，力度傳遞到腳後跟和跟腱，他余光的頂端就是跳水館的穹頂，仿佛那上面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同時拎起了他和隊長的腰線。

  身體對折，最高處高高弓起，視野瞬間轉換成藍色的池面，陸水和顧風看到了自己的腳尖。隨後雙腿在腹肌核心力量的製動下完全抬高，重心下移徹底歸於上半身，那藍色的池面便越來越近，拍擊到他們睜開的雙眼上。哪怕迎接水花的拍擊，他們都不曾閉眼。

  一刹那，剛剛還站在跳台邊緣的兩個人同時鑽入水下。

  路樂作為助教還是坐在觀眾席裡，帶頭鼓起了掌！他的小璞玉已經不璞了，早就變成了異常奪目的珍寶，找到了自己發光的方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