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喜歡小魅魔
集宴結束,陌影簡直快虛脫,又馬不停蹄被禮官拉去,說了一通祭天大典要注意的事項,他又困又累。
夜晚如期而至,用過晚膳後,他在腦海裡排練了幾次見到易叢洲之後的說辭,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出門。
早已讓王喜確認過幾個關鍵人物的位置,他化作魅影,摸到易叢洲所在的院子中。
夏日蟬鳴不斷,荷葉在風中搖曳,隱秘處能聞到花的暗香。
院中的陳設出乎意料地簡樸,花草都很少,像是久不經人打理。
易叢洲正坐在圍欄上凝望月亮,身前擺著一張下到一半的棋盤。
柔和的月光灑在他臉頰,他的皮膚光滑如牛奶。側顏立體而精致,又白衣翩翩,如同誤入凡塵的仙子。
微風吹動他披散的長發,屋內燭光閃動,將他的影子印在門上。
陌影忍不住將一呼一吸放到最低。
“對了小魅……叢洲,今日集宴上池霖說的打敗戰是怎麽回事?”
沒想到有生之年,他還能遭到別人覬覦,對方還同為男人。
殺氣頓消,一切像是陌影的錯覺。
兩個多月前易叢洲上奏追擊胡軍,地形有利,連連潰敗的胡軍又士氣不佳,這樣的戰怎會輸?
易叢洲眉頭微蹙,好一會兒才說:“是微臣決策錯誤,與其他人無關,皇上請罰我一人。”
朝堂之上,朝內朝外,恐懼易叢洲的人不知凡幾。
甜言蜜語,巧舌如簧。
眼裡殺機浮現,他玩味一笑,“我?小家夥?呵。”
陌影第一次見易叢洲涼薄譏誚的模樣,心裡一急,將打算和盤托出,“我已找到皇位候選人,到時候運作一番,就能將皇位甩出去。”
易叢洲眉目低垂,似有難言之隱,讓陌影揪心。他一拍大腿,信誓旦旦道:“你、你別怕,其他人別想拿這件事攻擊你,我會給你解決。”
他的態度那樣自然,絲毫沒覺得紆尊降貴,易叢洲的眼神暗了暗。
易叢洲沉默地看了他幾眼,從圍欄下來,似要行禮。
什麽一起住,分明就是私奔。
他壓下心底瘋狂,掙脫陌影的手,不動聲色地問:“去何處?”
殺意有如實質在易叢洲掌心間匯聚,“一起住之後呢?”
“易叢洲,是我!”他低聲說著,從陰影裡走出。
“不當皇帝了,我就帶你走。”
近了才發現,易叢洲身上穿著舊寢衣,寬大得過頭,顯得他瘦弱易折。
原主記憶中,易叢洲幾乎戰無不克,讓胡軍聞風喪膽,不敢來犯。
“當然有要緊事說。”陌影拉著易叢洲的衣袖進門,坐在桌邊,給他倒茶。
原來小魅魔如此不易,不僅要面對三個股票男的圍獵,還有來自其他朝臣的針對,難怪任務即將失敗。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魅魔一顰一笑能引千萬人瘋狂。易叢洲靜靜仰望夜空的模樣,讓他有種心臟被戳中的感覺。
易叢洲忽然回頭,犀利的目光如利劍朝他刺來。
須臾間,陌影被一股強大的殺意籠罩,無法動彈。
能讓長老那樣擔心的小魅魔,魔品絕不可能差,不可能故意打敗戰。以朝堂的腐朽,這中間可能別有隱情,只是自己不得易叢洲信任,他不願說而已。
“怎麽搞的,這麽瘦。”陌影心疼地嘀咕,“腰上看起來都沒二兩肉。”
饒是易叢洲,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那可是皇位,被他說得像燙手山芋。
陌影有些緊張,不知怎麽開口,胸膛起伏著。他抿了抿嘴,壯著膽子抓住易叢洲的手腕,單刀直入道:“小家夥,跟本少主走。”
燈光搖晃。
陌影仔細想了想,鄭重道:“找個舒適的小房子和你一起住。”
等離開小世界,本少主不會讓你再出任務,你就安心歇著。
易叢洲無波無瀾,“皇上夜訪所為何事?”
“不用了,這次我一個人來的,咱倆之間不用客氣。”
“誰說要罰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掛懷。那些失去生命的士兵,是為了國家和百姓而犧牲的,你不許怪自己。”
“當然是將你納在羽翼之下保護。”陌影見他神色很淡,強調道:“你別不相信我,我現在只是實力沒恢復,實際上很厲害的!我會帶你到安靜的地方養病,照顧你。”
不知怎的,易叢洲忽然想到嶽黎說的,皇上莫不是對女色失去興趣,愛上了男色。
他的眼皮慢悠悠一掀,無數血腥場面在眼前回放,將他逼到失控的懸崖邊緣。
有人說他劊子手,有人罵他殺人狂,從沒人敢以「小家夥」這樣軟乎乎的稱謂叫他。
還不服氣?在本少主面前,你不就是小家夥嗎?
這話讓人想入非非。
來了來了,到了說計劃的時候了。
他統領著邊境最強的戍邊三衛,不僅戰術刁鑽,又極會練兵,戍邊三衛由他一手打造,強悍無比。
易叢洲想起之前認識的紈絝子弟口中常說的一句話:男人嘛,為了將人騙到手,什麽承諾都可以說。
小皇帝果然是個中翹楚,連皇位不要都說得出。
滿口謊言,還敢明晃晃地說出覬覦之心,若換做別人,早已付出血的代價。
可易叢洲看著陌影,不但殺意逐漸消失,衝動也歸於平靜。
對方的眼裡有光,像藏著星辰與月亮。
桃花眼那樣專注,沒有一絲惡意。
易叢洲承認,如果這是小皇帝為了對付他的另一種手段,有那麽一瞬間,他被迷惑了。
“就這麽說好啦,不過要等一陣,時機還不成熟,這段時間你少見別的男人。”
男人都不許見,佔有欲旺盛到這種地步。
陌影不知易叢洲的想法已偏到北極,見他面色不佳,提議道:“我給你按按頭,可以緩解疲勞,很舒服的。”
易叢洲剛想說不必,對方的手先斬後奏地貼到了他的額頭。
他打了個顫。
很難形容陌影手的觸感。
又軟又涼,指腹肉肉的,關節卻有力極了。額頭與太陽穴是人的死穴,絕不可能落入別人之手,可在陌影輕柔的按摩下,狂躁被撫平的易叢洲想不起拒絕。
陌影笑嘻嘻的,“我就說很舒服吧。”
他練過按摩,力道適中,被很多魔說過手法好。外在的感覺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不止按了易叢洲的頭。
魅魔可以進行靈魂交易,收割別人的靈魂,靈魂按摩這種小事更不在話下。
那是什麽技術都比不上的,直接作用在靈魂,能讓人放松到極致。
感覺到易叢洲細小的抖動,他輕聲道:“閉上眼睛,什麽都不用想,放心交給我。”
易叢洲如同中了迷[yào],竟沒有反抗地聽從了。
閉上眼睛,陷入的不是黑夜,而是充滿色彩的世界。
眼前擺著娘親做的松糕,吃一口,軟糯香甜。耳邊聽到父親的鼓勵,說「我兒叢洲一定能保家衛國」。甚至看到了大捷後,邊關民眾跟著軍隊走出幾裡路,含著熱淚、感謝他還邊境安寧的眼神。
這是喜。
繼而是寧靜。
畫面一變,路邊的小黃花開了,溪水潺潺,微風拂面,他內心空前安定,與自然融為一體。
這是夢境,還是仙境?
不,他的夢境充滿鮮血,這定是仙境。
易叢洲的眼睫有了濕意,陌影看了不是滋味,疼惜得不得了。
小魅魔孤苦伶仃的,也不知在這受了多少委屈。
他能量有限,按理說不能給易叢洲長時間做靈魂按摩,可他控制不住想讓對方享受久一點。
直到能量耗盡,陌影才緩緩松手,疲倦湧上。
“今日就先到這裡,我先回去了。”陌影起身,忽而覺得頭很癢,伸手撓了撓,一頓。
摸到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他喜從心來,激動地抓住才睜眼的易叢洲,“我、我長角了!”
本以為力量耗盡會讓他實力折損,誰知道,無心插柳柳成蔭,他的角長出來了。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這就是他逐漸恢復的證據。
陌影倍感振奮,信心十足。
這說明什麽?說明他的方向完全正確!
他將能量用在小魅魔身上,幫助小魅魔恢復身體,盡快完成任務,就能讓他的實力回來。
對了,有角了,還怕易叢洲不認他嗎?
他將琉璃金冠胡亂扯下,將易叢洲的手按在角上,“感覺到了嗎,你摸摸,這是我的角。這下相信了吧小家夥,我就是你的少主。”
易叢洲撥開軟滑的頭髮,摸到了略略有些硬的角。
不可思議的情況發生了,這一刻,他體內所有痛楚齊齊停止。
時隔多少年,他第一次體會到沒有病痛的感覺,仿若重獲新生。
怎麽回事?
他的身體被種入極厲害的蠱蟲,不間斷地噬咬著他的骨血。這體驗,就像蠱蟲無端死掉,不再作威作福,他成了不再拖著殘軀的正常人。
他時輕時重地摩挲著那一點點凸出的部分,用手指輕撚打圈,全方位地撫摸。
神經大條的陌影都升起一絲異樣。
怎麽感覺怪怪的,脊背發軟,臉頰也開始發燙。
他們倆都是魅魔,互相摸一下小角沒什麽,怎麽他的心跳得這樣快?
不僅心跳加速,困頓也來勢洶洶。
昨夜就沒睡好,今天又忙碌一天,刻意壓著的困意頃刻將他吞噬。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力氣被抽乾,困到維持不住坐立的姿勢,往前一倒。
易叢洲接住他,虛虛地摟著。
“好困,小魅魔,我在你這裡睡一下,你等一下叫我。”
在同族身邊,他心中沒有一點包袱,靠在易叢洲肩膀上,任由自己進入了香甜的睡眠。
易叢洲的手不願從角上下來,直到陌影發出一聲夢囈般的低吟,他才如夢初醒地放下。
盯著陌影的臉,他的眼睛一片深沉。
這不是小皇帝,能長角的,必定是什麽妖邪。他的血海深仇,不該找眼前這人報。
真正的皇帝在何處?莫非在刺殺攝政王那一夜就已死去,才讓妖邪上了身。
他叫自己「小魅魔」,還自稱少主,怕是錯認了自己,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同類。
人比妖邪可怕百倍,易叢洲毫無懼意。
不光如此,控制不住的惡念瘋狂滋長。
這妖邪能對付身體裡的蠱蟲,這或許是他掙脫煉獄的唯一機會。要不要把人囚禁起來,讓他成為自己的藥引?
將他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只能讓他一個人摸角,成為他一個人的良藥。
他無意識地用力,抱緊了陌影的腰身。
陌影被束縛得太緊,在睡夢中不滿地輕拍了易叢洲一下。
易叢洲回過神,手臂一縮。他垂眸望著懷中人,看著對方舒展的睡顏,緊皺的眉頭松了些。
他抱著陌影,將人放到自己床上,蓋上薄被。
走出門外。
黑影跪在他面前。
“主人,皇帝的替身已準備好,何時對他動手?”
身在外頭,心還想著躺在床上的人。謎團一個接一個,將易叢洲的計劃打亂了。
他不說話,跟著他的死士大氣不敢出。
死士經歷過多少次生死攸關的場面,在易叢洲面前,還是有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主人就是個深不可測,瀕臨爆發的瘋子。
“暫時不動。”
死士訝異,卻不敢過問。
“那攝政王呢?”
易叢洲想起那日在荷花池邊,元皎炎貼著陌影臉頰說話的情景,心無端煩悶起來。
“他人在皇城,封地便無人坐鎮。弄點大動靜,但別把人弄死了,他的命給我留著。”
“是。”
“繼續盯著皇帝,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向我匯報。”
“屬下遵命。”
小世界之外,魅魔兩個長老長在閑談。
一個長老道:“你和少主說了吧,魅魔能將別人的喜歡轉化為能量,喜歡他的人越關鍵,能量轉化得越多。”
另一長老:“不是你說了嗎?”
“我以為你說了。”
兩個長老異口同聲,斬釘截鐵:“這麽常識性的東西,少主一定知道,根本不用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