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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血江山》第八十章 南楚宮變
  第八十章 南楚宮變

  終於在當天傍晚殷凌瀾一行到了南山行宮。衛雲兮跟著殷凌瀾步入行宮之中。所過之處,宮人如風吹草木折,紛紛跪下恭迎。衛雲兮跟著他匆匆而入,在重重帷帳之後見到了慕容拔。

  偌大的龍床慕容拔沉沉睡著,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幾乎令人以為他不過是一具毫無知覺的屍體。不過是一個多月,他便如此蒼老乾瘦。衛雲兮偷偷打量,心底陰鬱的恨意在翻湧。蒼天不仁,怎麽能讓他在龍床上病死老死?!

  殷凌瀾面色如常,跪下:“兒臣參見義父。聽聞義父病重,不知義父現在覺得如何了?”

  慕容拔緩緩睜開眼,看了跪在龍床邊的殷凌瀾,聲音沙啞:“你……怎麽那麽晚來?義父還以為等不到你了。”

  殷凌瀾見他要掙扎起身,連忙上前扶起他。慕容拔看到他包扎的手掌,聲音一沉:“誰傷了你?”

  殷凌瀾看著他渾濁的老眼,慢慢道:“義父,有人阻止兒臣前來護駕。”

  慕容拔看著他,長歎一聲:“是她嗎?”

  殷凌瀾緩緩搖頭:“兒臣不知,但是京中有人傳言,皇后如今動作頻頻,蜀地有變。”

  慕容拔靠在龍床上,半晌呵呵一笑:“雲兒死了,她一定是不甘心的。朕……太了解她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金令符,遞給殷凌瀾:“這是三萬禁軍令符……你給修兒,讓他守住京畿。”

  衛雲兮心頭一跳,不由抬頭看向慕容拔。殷凌瀾接過令符,面色沉穩:“義父,你已經下了決定了嗎?”

  慕容拔想要說話,卻不由咳嗽起來。他胸腔中赫赫作響猶如拉風箱,那樣子分明就是油盡燈枯。殷凌瀾伸手抵上他的後背以內力為他順氣。

  好半天,慕容拔才緩過氣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瓶,遞給殷凌瀾:“這是這兩個月的分量。你……你收好。”

  殷凌瀾心中湧起一股厭惡。到了如今他要死了卻依然還是不肯給他真正的解藥。

  “是。多謝義父。”他把金瓶緩緩收在懷中。

  慕容拔握著他的手,吃力地說:“朕知道自己命不久了。但是凌瀾,你……你一定要讓把詔書帶出去……”

  “義父要傳遺詔嗎?”殷凌瀾問道。

  “是。”慕容拔疲倦閉上眼:“朕要傳遺詔。不能再等了。……”他緩緩躺回床上。殷凌瀾看著他沉入睡夢中,這才悄然帶著衛雲兮離開。

  出了慕容拔的寢宮衛雲兮才覺得心頭的抑鬱之氣散了不少。殷凌瀾只是沉默向前走去。衛雲兮緊追幾步,看著四周無人才上前拉住他的長袖:“他,真的要死了嗎?”

  殷凌瀾淡淡道:“他素有心疾,是當年逼宮謀反被你父親一箭射到心口留下的舊傷。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不過老天還讓他還多活了十年。”

  衛雲兮心中不知是喜還是悲。她心心念念的仇人就要死了,而且竟然還是被自己的父皇射傷的。

  “接下來怎麽辦?”衛雲兮強自把腦海中的景象撇開,問道。

  殷凌瀾深吸一口氣,看著墜入西山的太陽,冷冷道:“我答應過慕容修,讓他榮登帝位。”

  “那慕容修要付出的代價呢?”衛雲兮緊緊盯著他的眼。

  殷凌瀾看了她一眼:“你不必多問了。回去吧。京中情勢將變,而我沒事了。”他說罷甩開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衛雲兮怔怔看著他冷然離去的身影,空蕩蕩的手心還帶著他長袖的清香。昨日的相擁相依猶如夢一場,雖然知道不過是情勢所逼,但是那一刻心中越來越鮮明的念頭明顯而不容她逃避。

  她不知道他與慕容修達成了什麽樣的盟約,可是為何心中會隱隱不安而惶惶。覺得事情已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

  ……

  八月三十,慕容拔在南山行宮病重,病中傳下遺詔,冊立慕容修為太子,攝政監國。

  九月初一,慕容修準備攝政監國,周皇后突臨朝堂,叱慕容修矯詔偽旨,群臣皆嘩然。三千禁衛軍同時團團包圍住金鑾殿,慕容修拍案而起,怒斥周皇后逼宮謀反。此時宮門四閉,殺氣騰騰。與此同時,蜀地變亂,叛軍三萬精銳直奔京師而來,沿途郡縣皆盡喪叛軍之手。

  九月初一,晴。

  偌大的東宮前一大群貴婦誥命跪在地上,哀哭一片。四周鐵甲林立,禁軍手中的寒劍皆已出鞘,明晃晃的,如秋水似地晃人眼目。衛雲兮輕輕挪動了麻木的腳踝,立刻引起四周侍衛的瞪視。她連忙低下頭,不與他們對視。

  身旁的周燕宜臉色煞白,秋日的天氣還是有些炎熱,她臉上冒出了些微的汗珠。

  衛雲兮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周皇后最終還是鐵了心謀反了。昨日就下了意旨,令所有的朝臣貴婦誥命要來東宮為太子守喪。因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所以所有的貴婦誥命都不會疑心其中有詐,等到到了東宮,侍衛們忽的關閉宮門,拔出刀劍虎視眈眈,所有的人這才發現了不正常。

  衛雲兮想著,又悄悄換了一隻腳靠著。

  周燕宜緊張地捏著手中的帕子,看了身旁衛雲兮一眼,終是顫抖問了一聲:“我們……會沒事嗎?”

  衛雲兮面色沉靜如水,淡淡道:“王妃是周家人,應該沒事的。”

  周燕宜聞言,面上更是哭喪,顫了半天道:“可是我現在是建王王妃。”

  衛雲兮看著她臉上的冷汗和熱汗,抬頭看著一隊凶神惡煞的侍衛朝著她們方向走來,不由歎了一口氣:“是福是禍,等等就知道了。”

  “你們誰是建王王妃和側妃衛雲兮?!”侍衛高聲喝道。

  周燕宜渾身抖了一下,一旁的衛雲兮已經慢慢站起身來。周燕宜努力想要站起來,但是奈何跪久了腿麻了掙扎不起來。衛雲兮見她如此狼狽,不由扶了她一把。

  周燕宜站起身來,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低聲說:“謝謝。”

  衛雲兮看了她一眼,忽地,她對周燕宜的恨似乎也不是那麽強烈了。原來她比自己更可憐。被周皇后用作棋子安插在慕容修身邊,卻又因為慕容修的不喜而一直不受寵。如今皇后叛亂,不管最後誰勝誰負,她都得不到她想要的。

  “皇后娘娘要見你們!”侍衛們見她們站起來,把她們一把推搡到了一邊。

  衛雲兮看到他們手中的長劍,不由心頭一凜,只能默默跟著他們向著中宮而去。而身後的貴婦誥命們的哭聲似乎更大了……

  ……

  金鑾殿前血流成河。

  變亂剛起的時候,慕容修就帶著十幾名武將衝了出去。於此同時在暗中保護的龍影司影衛們加入戰團,殺開一條血路,護著慕容修衝出宮門。三千叛變的禁衛軍追擊而去,整個金鑾殿的禦階之上一步一血,屍橫遍野。

  周皇后站在九級禦階之上,冷冷看著遠去的喊殺聲,已不再美豔的眸中閃著熠熠的光。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嘗過這樣直接而凜冽的時刻了。禦階之下是抖索跪著的文武百官,他們猶如被困在獸群中的羔羊,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周皇后環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定在了還算是鎮定的蘇相國身上。她哈哈一笑,冷冷走到他的跟前:“蘇泉,你覺得你與本宮鬥,還有半分的勝算嗎?”

  蘇相國抬眼看了一眼皇后周秀,終是慢慢道:“微臣以為皇后娘娘會選擇一條更好的路。而不是現在這樣逼宮謀反,罪無可恕的路。”

  他和慕容修都算錯了,算錯了周皇后的瘋狂。

  周皇后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冰冷嘲諷:“罪無可恕?蘇泉,早在十年前,你和慕容拔做下的欺君叛亂的事,早就是罪無可恕了。才做了十年的榮華富貴夢,你們就真的以為從前的事情都沒人可以記得嗎?”

  周皇后惡狠狠地看著他,眼中迸出強烈的厭惡:“這個江山怎麽會是慕容拔這麽卑鄙的小人可以坐的,這個江山也不會是慕容修那個賤人生的兒子可以坐的。”

  她美眸如刀掃過底下一乾瑟縮的朝臣,聲音冰冷如地底而出的女鬼:“既然我的雲兒已經死了,這個江山就由我替我的雲兒坐!”

  話音剛落,底下的朝臣們紛紛嘩然。

  蘇相國背後冷汗涔涔,不禁道:“皇后,你瘋了!自古自今,哪有女子登帝位的?微臣還是勸您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

  周皇后面上冷笑不改:“怎麽?怕了?”她看著一乾憤憤不甘的朝臣,笑得森冷:“你們別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了。十年前,慕容拔逼宮謀反,他不過是一介武夫又不是楚國皇室名門,你們都能捧他做皇帝。你們的良心早就沒了。如今就別在本宮面前惡心了!”

  底下朝臣們臉上不由現出愧疚之色。蘇相國終於勃然色變,他連忙站起身來一把握住周皇后的長袖,低聲道:“皇后娘娘,借一步說話!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周皇后看著他臉上冷汗涔涔,一把甩開他,冷笑道:“蘇相國還要說什麽?我的雲兒死的時候你又在哪裡?我的雲兒屍骨未寒之時你又打的是什麽算盤?別當本宮是傻子!要不是看在這十幾年的交情,本宮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蘇泉!”

  她看著一乾驚惶不定的朝臣們,笑得癲狂:“慕容修逃不出京城的!本宮手中有五千禁軍,明天本宮的五萬兵馬就能包圍京城!而你們也別妄想出這個宮門!誰踏出這金鑾殿,外面刀斧手中的槍可是不長眼的。好好想清楚,是要恭順地跪在本宮腳下,還是要跟著慕容修墜入地獄!”

  她說完,轉身長笑而去。蘇相國看著她的身影,不由頹然軟在地上。

  ……

  衛雲兮與周燕宜被侍衛關在了中宮的一處狹小昏暗的密室中。再傻的人也知道皇后打算把她們兩人作為籌碼了。

  周燕宜終於忍不住跪坐在地上哭泣,絕望而無助。衛雲兮默默坐在地上。她倒是不擔心自己,她擔心的是建王府如今一定是重兵重重。而慕容修早上早起早朝,如今還不知是生是死。

  如果慕容修死了……她心中湧過自己也說不分明的思緒。她不愛慕容修,但是也不希望他就這麽輕易地死在了周皇后手中。

  “衛雲兮,你難道不害怕?”周燕宜哭了一會,忍不住抬起頭問道。

  衛雲兮長籲一口氣:“害怕有用嗎?不過是生或死兩條路罷了。”

  周燕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密室的光線很昏暗,只有一小扇窗戶透出光線。那束光線打在衛雲兮絕美的臉上,映出她蕭索的神情。

  “我不想死。”周燕宜抽抽噎噎地道。

  “你不會死的。”衛雲兮淡淡安慰:“也許死的是我。或是建王殿下。”

  “我也不想殿下死!”周燕宜眼中露出恐懼:“皇后為什麽要造反?皇上已經下旨了立他當了太子了。再說太子已死了!”

  衛雲兮看著她驚恐不解的神色,冷冷嗤笑:“王妃難道還不明白,有一種恨是不死不休嗎?皇后娘娘是絕無可能和殿下議和的。”

  “說得好!”密室的門突然打開,周皇后出現在門口,她今日妝容格外妥帖,灰敗的長發也抹上花膏,油光水鑒。頭上沉重的鳳冠金燦燦地壓在發髻上,往昔美豔而權傾后宮的周皇后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風采。

  衛雲兮心中冷笑,能讓周皇后殊死一搏的,除了對慕容修的恨,恐怕更多的是她還放不下對權力的貪婪與迷戀。慕容雲的死,不過是她野心的借口罷了。

  她走進密室,盯緊了衛雲兮:“本宮竟不知一介小小的建王側妃看得比誰都明白。”

  衛雲兮神色未動,淡淡道:“皇后打算如何處置臣妾?”

  周皇后看了低聲哭泣的周燕宜一眼,冷笑:“還能怎麽處置?等慕容修死了,你們隨著他上路就罷了。”

  “不!姑母,我不想死。姑母!姑母,饒了燕宜吧!”周燕宜大驚失色,連忙撲到周皇后腳下,苦苦哀求。

  周皇后眼中掠過厭惡:“你不想死的話,就從此跟慕容修一刀兩斷!”

  “好!姑母,我……我跟他一刀兩斷。”周燕宜眼見得還有一絲生機,連忙擦乾眼淚。

  衛雲兮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切,眼底湧過深深的厭惡。周皇后見她不聲不響,得意一笑:“若你肯跪在本宮面前求饒,說不定本宮可以給你一條活路。”

  衛雲兮忽地一笑:“臣妾雖不才,但是大是大非倒是懂的。如今慕容修是臣妾的夫君,夫君有難,做妻子的豈能就這樣棄之不顧?皇后做得出來,臣妾卻是做不出。”

  最後一句踩到了周皇后的痛腳,她猛的變色,上前一巴掌狠狠甩上衛雲兮的臉。這一巴掌十分重,扇得衛雲兮不由跌在地上,口中血腥味蔓延,一縷血線順著唇邊蜿蜒而下。她捂著火辣辣的臉,冷笑看著周皇后,心中的恨意再也無法掩飾。

  “不是嗎?皇后你做得出這種事,難道還怕全天下的人說?”衛雲兮眼中皆是嘲諷。

  她雖兒時記憶模糊,但是她還是記得當年的周秀還是周美人的時候,她的父皇待她還是十分好的。雖然不夠寵愛,但是起碼不曾虧待過她。而慕容拔雖是卑鄙小人,但是這十年來,周皇后之所以能權傾后宮,甚至把手伸到了朝堂,難道還不夠說明慕容拔待她好嗎?

  “好一副尖牙利嘴。”周皇后笑得臉上猙獰,一把揪起衛雲兮散亂的長發:“本宮不和你一般見識。等慕容修死了,本宮就讓你第一個陪他下地獄!”

  她說著冷笑著轉身走了,周燕宜不敢待在這密室裡,連忙追了出去。密室的門又重重關上。衛雲兮從地上爬起,靠在冰冷的牆上。臉上火辣辣地疼,但是她卻笑了起來,一聲一聲,暢快無比……

  ……

  刀光,劍影,在眼前紛飛繚亂。慕容修手中的長劍不知砍了多少阻在前面的禁軍。懷中那道兵符還熨貼著火熱的胸膛,但是他的心中卻已冰涼到底。禁軍中已有人反了!三萬禁軍有一大半都隨著周皇后謀反了!

  這道禁軍令符又有何用?!這道冊封他為太子,攝政監國的聖旨又有何用?!

  周皇后瘋了!瘋在了不顧一切!他千算萬算,如何能算到瘋子的瘋狂的舉動?

  他目中如刺血,手中的長劍已亂了章法。一路從金鑾殿殺出重圍,一直到了宣武門,滿地屍體,血流成河,他身邊跟隨的武將已經越來越少,龍影司貼身的龍影一十三衛如今只剩下七衛,四周不斷湧來如潮的禁軍卻是如潮一般,撲滅一股浪頭還有一股,簡直無窮無盡。

  慕容修心急如焚,宣武門就近在咫尺,可是看樣子真的支持不住了。“鏗!”的一聲,身邊不知哪偷襲來的一柄長槍刺來,慕容修渾身一晃,連退好幾步。

  “建王殿下!”身旁的王將軍怒吼一聲,撲上前,一刀砍斷那偷襲禁軍手中的長槍,手中長刀猛地擲去,深深沒入了那偷襲之人的心口。那禁軍士兵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就無聲絕了氣息。

  “建王殿下,你怎麽樣?”王將軍連忙回身扶住慕容修。

  “沒事!”慕容修咬牙搖頭,搖晃站起身來,四面跟隨他的武將把他團團護住,緩慢而艱難地向著宣武門而去。他吃力拿起長劍,卻發現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他舉目四望,果然見拚死護著他的武將和龍影司最精銳的龍影十三衛已是紛紛力竭,要不是憑著一股求生意志在支撐,早就慘死在叛軍刀下。

  難道今日就是他慕容修的斃命之日?!慕容修眼紅似血,含著無盡的怒意看著頭頂的蒼穹。

  “殿下,快走吧!”王將軍扶著他,聲音顫抖:“無論如何也要出宣武門,只要出了城門……就能……”

  他下半句陡然無聲。慕容修猛的回頭,只看見王將軍睜著瞪圓的雙目,胸前多出了一把刀。

  “啊——”慕容修心中的血氣被激起,怒吼一聲,手中長劍似流星掠過,深深刺入湧上叛軍的胸口。

  他猶如瘋了一般,衝向敵陣。這不是沙場,卻比沙場更凶險千萬倍。孤軍奮戰,打一場絕無勝算的戰。偌大的宣武門就在眼前,高大巍峨,十幾丈的城牆沉默地屹立在眼前,明明近在眼前卻是無法再近一步。眼前的禁軍一***湧來,如暴風雨的浪潮,令所有人絕望無比。

  正當所有的人被圍成一團,準備最後那一刻的到來的時候。忽地宣武門城牆上,有一道青影長嘯一聲,呼嘯落下。

  “龍影司在此奉旨護駕太子殿下!皇上聖旨,叛亂者投降既往不咎,不遵旨者就地格殺,誅九族!”那青影手中拿著一道聖旨,大喝一聲。

  慕容修已渙散的神智被這一聲呼喝一震,不由抬頭看去。那執著明黃聖旨的,是殷凌瀾身邊的貼身護衛華泉!他急忙抬頭看向城牆,果然看見一道濃灰重影就清清冷冷站在城牆上。他似在皺眉看著底下亂局,不急不緩地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帕子,捂住唇輕輕咳嗽起來。

  殷凌瀾來了!

  地上被叛軍重重包圍的龍影七衛眼中猛的一亮,因力竭而渙散的鬥志也在那一瞬間陡然被點亮。

  殷凌瀾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淡淡道:“皇后叛亂,五萬叛軍如今已被阻在了隨州。明日叛軍不可能入城。而你們若是不投降,剩下的一萬忠於聖上的禁軍就能把你等統統就地格殺。”

  “如今勝負雖未可知,但是本司保證,你們死的一定比援軍來到的更快!”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用內力運氣而出傳遍了底下場中的所有人耳中,清晰得猶如他就在耳邊說話。有的叛軍已面露猶豫。

  “不要聽他胡說!”其中一位叛軍頭領大喝一聲:“皇后娘娘早就安排妥當,明日五萬人馬就能進入京城!我等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殷凌瀾聞言看了那出聲之人,忽地輕輕一笑:“這位不就是禁軍千夫長劉正嗎?”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來人!帶上來!”他話音剛落,身邊的護衛立刻押上綁得嚴嚴實實的幾位婦孺。

  那劉正只看了一眼,頓時面如死灰,他大叫一聲,從馬上滾下來目眥盡裂,指著殷凌瀾怒吼一聲:“殷凌瀾,你敢動我的妻兒一根寒毛,我要你償命!”

  殷凌瀾拎起其中一人,俊魅如魔的面上笑得陰冷:“你方才不是說誓死效忠皇后娘娘嗎?本司不過是在成全你罷了。”

  他猛的伸手,把那捆綁得嚴嚴實實的婦人伸出城牆外。那婦人猛的凌空不由尖叫起來。劉正大叫一聲,聲音已變形。

  慕容修看著站在城牆上臨風而立的殷凌瀾,終於大大松了一口氣:原本以為殷凌瀾見勢不好已經逃了,原來他是去做這種事了。挾持叛軍的親眷,果然是如殷凌瀾這種人才能做得出的事。

  “你若不降,本司就讓你一家老小在陰曹地府中相聚。”殷凌瀾繼續不冷不淡地說著:“要不要比一比看是你們殺了太子殿下快,還是本司下手更快一些?”

  他話音剛落,身旁隱著的龍影司護衛已紛紛從地上拖起早就捆綁好的婦孺老幼。底下叛軍們有的認出了自己的妻兒,紛紛高聲大叫。龍影司護衛們解開她們口中的束縛,任由她們拚命叫喚。再也沒有親人的哀嚎可以令人失去鬥志的好辦法了!

  不過轉眼,宣武門的情勢立刻轉變。有的叛軍已忍不住撲向城門想要上城牆解救自己的一家老小。有的已垂頭喪氣,丟下刀劍跪地不語。

  殷凌瀾冷冷看著那些還在猶豫不決的叛軍,目光沉沉如暗夜而出的魔魅:“本司數到三,若是再不降者,不但格殺勿論,本司還會立刻派人搜出你們的家人,凌遲處死!”

  “一!”靜得可以聽見城牆上婦孺的哭號聲。

  “二!”有風吹過衣袂,他輕撫狐裘,清冷的側面半隱在裘領中。

  “三!”最後一聲落下,他輕歎一聲,淡淡道:“殺!”

  城牆上龍影司護衛頓時如離弦之箭,紛紛躍下,他們手套牛皮套子,握著綁在城牆上的繩索,飛快躥下,向著慕容修圍困之地撲去。城牆之下頓時絞起一股腥風血雨……

  慕容修被圍護在中間,他抬頭看去,殷凌瀾沉默地站在城牆之上,兩相對視中,他看見了殷凌瀾眼中深深的倦意。他忽地迷惑:這樣陰狠而充滿心機的男人,在這一場權力角逐之中竟然為何會倦?

  ……

  密室很安靜。衛雲兮側耳傾聽著外面的聲音,可是中宮離外宮那麽遠,什麽都聽不到。她的心一下一下跳動,充滿了不安。

  從慕容拔病重咳血開始,周皇后就布置下今天的一切了。慕容修看似有力的反擊如今卻不過是步步深入泥沼。怎麽辦?她看了看密閉的四面牆壁,無力感湧上心頭,如今她連怎麽出去都是個問題。

  正當她焦急的時候,身後的牆壁忽地傳來一聲低低的聲音:“是衛施主嗎?”

  衛雲兮被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不由站起身來連連後退幾步。那聲音頓了頓,又問:“是衛施主嗎?”

  沒錯!這是隔壁傳來的聲音!衛雲兮心中一跳,仔細地在牆壁上尋找,果然讓她在身後的牆壁上找到一條細細的磚縫,

  “你是誰?”她壓低聲音問道。

  “小僧普陀多。”那邊傳來平和悅耳的聲音。衛雲兮一怔,這才想起那日在茶樓旁的開壇講經的北漢高僧。沒想到他還未離開南楚,竟也來了皇宮中為慕容雲做法事。

  “閑話不多說了。衛施主是不是被皇后囚禁在此了?”普陀多在牆壁那一頭問道。

  “是的,大師,你能救我出去嗎?”衛雲兮急忙問道。

  “勉力一試吧。”普陀多在那邊低聲回答。他說完,衛雲兮只聽得牆壁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有磚土掉落的聲音。衛雲兮緊張地盯著那堵牆壁,難道說普陀多想要挖牆救她出去?

  時間一刻一刻過去,終於衛雲兮看到一塊磚石松動了下,緊接著,只聽得“嘩啦”一聲,磚石就被他抽了去,露出了一小塊見方的小洞。

  衛雲兮連忙靠過去,果然看見普陀多的面容。兩人一對視皆是莫名其妙地一笑。

  “小僧竟不知再見衛施主是這樣的情形。”普陀多松了口氣,邊說邊繼續往掰開磚石。

  衛雲兮也拔下頭上的金簪,幫助他撬動磚石,她一邊吃力撬磚一邊情不自禁一笑:“妾身也不知原來和尚也會鑽洞挖牆。”

  普陀多聞言想要笑,卻是強自忍耐,低聲道:“幸好皇后尊小僧是北漢貴客,所以禮遇有加,給了一間禪房歇息,不然的話今日小僧也隻得在靈堂上繼續念經了。”

  衛雲兮這才了然,原來普陀多看到她和周燕宜被皇后的侍衛帶走,心知不妙,於是跟了來,剛好尋到了這間毗鄰的禪房,便向周皇后請示休憩。他機警等周皇后走了這才出聲詢問。說話間,普陀多已把牆壁打通了大約兩尺見方,剛好夠衛雲兮一人鑽出。

  “阿彌陀佛,小僧竟不知建王側妃也會爬洞鑽牆。”普陀多看著衛雲兮鑽了過來,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果然是不願輸人的和尚!衛雲兮不由笑著無奈瞪了他一眼。普陀多微微一笑,不再多說,拉著衛雲兮悄悄從自己的禪房中出去,繞著東宮匆匆逃去。兩人一路出了東宮,衛雲兮低頭裝作女官,領著普陀多沿著東宮出去,一路向著西邊的玄真門而去,可是到了玄真門,卻只見宮門邊鐵甲林立,根本無法出去。

  衛雲兮拉著普陀多往後退去,到了一處僻靜地,這才憂心忡忡地道:“怎麽辦?看樣子皇后把宮門守住了,根本出不去。”

  普陀多宣了一聲佛號,歎了一口氣:“皇后真的是妄造殺孽。”

  衛雲兮撿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秀眉緊鎖:“怎麽辦?要不躲一躲?”

  “只能如此了。不然周皇后找到了衛施主,恐怕惹來災禍。”普陀多點頭道。

  兩人正尋思如何在皇宮中躲藏。忽地遠遠聽到有喧嘩聲,有人押著一個婦人,那婦人被推搡著哭哭啼啼向這邊走來。衛雲兮心中一驚,連忙拉著普陀多躲在樹叢後面。不一會,那行人從他們不遠處經過,衛雲兮透過樹枝的縫隙,隻覺得那婦人眼熟得很,待到看清楚,她不由大吃一驚,幾乎要衝了出去。

  普陀多一把把她按住,等那行人過後,這才放開她:“衛施主認識剛才的人?”

  衛雲兮面上憂色重重,點了點頭:“是,那人是李側妃!”她心中越發不安,看樣子她猜得沒錯,周皇后一早就去重兵圍了建王府,才能把李芊芊捉到了宮中。

  普陀多聞言皺緊了清朗的眉頭:“這可棘手了。看樣子皇后真的是謀反了。”即使如普陀多這樣不問世事的高僧也察覺到了宮中的異樣。

  “不行,我得去救她!李側妃腹中還有建王殿下的骨肉。”衛雲兮站起身來,眉間皆是憂慮。

  “可是衛施主此去只是徒勞無功的犯險而已。”普陀多冷靜地指出她的困境:“李側妃身懷有孕,周皇后一定會更加嚴加看管。”

  衛雲兮頓時喪氣:“那怎麽辦?當初是我把她引薦入了建王府中,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落入險境中嗎?”

  普陀多看了看天色,此時已是正午,天上的秋日火辣辣的曬著,這一天是那麽明媚的天,卻是南楚十年來最動蕩不安的一天。

  “先跟過去看看,再伺機搭救吧。”普陀多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往回走。衛雲兮想想也只能如此,遂快步跟上。

  ……

  楚,長褚元年注定是血腥的一年。太子慕容雲在錦州城中遇山賊變亂身死,慕容拔在臨終之前冊立二皇子建王慕容修為太子,皇后周氏不服,逼宮謀反。禁軍中分裂成兩派,一派保皇,一派忠於皇后周氏。金鑾殿上,皇后周氏突然發難,三千叛軍重圍金鑾殿前,逼百官就范。太子慕容修突破重圍,至宣武門,血戰三千禁軍叛軍,不敵。在最後關頭,龍影司殷凌瀾突至,攜五百龍影司護衛奉旨護駕,保護太子慕容修突出重圍,向京城之外逃去。

  南楚京城在十年前經歷血洗之後又重新陷入了紛亂之中,京城百姓躲在家中,聽著外面街上呼嘯而過的鐵騎,瑟縮如螻蟻,誰也不知,在這一局權力逐鹿之中到底誰才是最後的贏家,誰才是最後的輸家。

  風呼呼地刮過臉頰,慕容修咬牙在馬上貼著馬兒向城東疾馳,那邊是建王府,有他此時此刻唯一牽掛的人。

  “報!——”行至半路,前面飛奔而來一騎錦衣龍影衛,他大聲道:“前面禁軍已攻入建王府!”

  隻一聲,慕容修心口的熱氣仿佛徹底消散。他狠狠一勒韁繩,怒問:“當真?!”

  “當真!”龍影衛疾馳前來,聲音沉凝:“太子殿下,前面不可再去,再去就落入皇后的叛軍手中。”

  慕容修看著遠遠露出的府邸簷角,深眸中掠過強烈的不甘與憤怒。周皇后突然發難,他根本無法及時應對。心中一個名字如岩漿在心口中翻湧,燙得他幾乎要怒吼出聲才能宣泄心中的憤怒。

  他身下的馬兒被他手中的韁繩勒得不住原地打轉,可是偏偏無法再向前疾馳一步。不用想也知道,周皇后早就在建王府中埋伏了大批刀斧手,只等著他自投羅網。

  若是裡面沒有她就好了,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逃出京城與城西之外自己的五萬兵馬匯合殺個回馬槍!

  若是自己心中沒有她便好了。他慕容修百戰沙場,無所顧忌,何懼皇后周氏這一介深宮老妖婦?!

  “到底怎麽回事?!”身後傳來殷凌瀾清冷的聲音,他騎著一匹雪白馬匹,飛馳而來。身後龍影衛們個個身上血跡斑斑,眼中殺氣未褪,方才是他斷後,竟以幾百龍影衛阻了以千計的叛軍。

  慕容修回頭,眼中赤紅,一字一頓:“雲兮……被皇后捉住了!”

  殷凌瀾猛的勒住身下的馬,白馬疾馳中被勒得痛嘶一聲,前蹄揚起。悲嘶的馬鳴在清朗的天際中傳得很遠很遠。

  馬蹄落下,他神色已恢復尋常,調轉馬頭,淡淡對慕容修道:“太子殿下先出城,本司前去皇宮中看看。”

  “不可!”慕容修追上前去,攔住他的去路:“皇宮中如今皆是皇后的人馬,殷統領如何進去?”

  殷凌瀾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暗湧漸漸平息:“也好,如今就算衛小姐在皇后手中,皇后不到最後關頭亦是不會輕易動她。不過是作為最後的籌碼罷了。”

  他說罷,抿緊薄唇,冷冷道:“撤出京城!”

  慕容修見他下了決定,不由回頭看向那建王府的方向,終是心中一橫,怒道:“撤!”

  幾百騎龍影衛護著慕容修,朝著城西滾滾而去。而遙遙的皇宮在烈日炎炎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那揚起的塵土終是遮蔽了天上刺目的天日。

  ……

  衛雲兮與普陀多悄悄尾隨著押著李芊芊的侍衛們一路又回到了中宮,衛雲兮眼睜睜看著李芊芊被推搡著進了中宮的殿門,不由頹喪地伏在了宮道一旁的花叢中。

  普陀多尋了個隱蔽的地方,盤膝坐在她身邊,面上沉靜依然:“如今出不能出,進又不能進。只能尋一處安全的所在等待建王殿下攻進來。”

  衛雲兮看著普陀多,第一次覺得他不簡單。機智果斷又沉靜從容,言語的幽默風趣令人覺得親和。這樣的僧人果然是夠資格被北漢人稱為聖僧。

  “大師也覺得我們無法救出李側妃了?”她不由問道。

  普陀多低聲宣了一聲佛號:“生死有命。強求就是癡了。衛施主難道還看不透嗎?”

  衛雲兮輕歎一聲,美眸中思緒複雜,只能默默坐在一旁休息。

  “大師覺得皇后逼宮謀反有幾分勝算?”衛雲兮忽地問道。

  普陀多微微一笑,樹蔭底下光影斑駁映在了他的出塵的面容上,他慢慢搖頭:“沒有半分勝算。”

  聽到這個答案衛雲兮倒是一怔,她還以為他會說三四分,卻沒想到普陀多料到皇后周氏竟是半分也無。

  “但凡逼宮謀反,一定要天時地利人和。如今天下百姓人人思定,自然不喜再亂。天時已失。皇后佔了皇宮,皇宮中四面宮門緊閉,前不可攻,退又無可守,此乃自斷後路,地利又失。至於人和。皇帝已下了詔書,皇后不服,妻叛夫,這是違了人道。自然是必敗無疑。”普陀多不緊不慢地說道。

  衛雲兮不由一笑:“我竟不知道,原來和尚也懂得朝局政事。”

  普陀多抬頭悠悠望向遠方:“從前小僧並不懂這些,是北漢一位高人教了小僧這些東西。”

  “是誰?”衛雲兮忽地起了興趣,問道。

  “北漢的蕭王殿下。”普陀多含笑回頭,看著衛雲兮:“說起來蕭王殿下和衛施主還是有緣人。據小僧所知,似蕭王殿下曾經見過衛施主。”

  蕭世行?!衛雲兮腦海中忽地掠過他那含笑的俊朗面容,耳邊一紅,不自然地別過頭:“原來是他啊。”

  普陀多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遂不再說話。

  衛雲兮和普陀多躲在假山後面,時間一刻刻過去,但是心中的焦躁敢卻是漸漸升起。在這渺茫不知前路的境地中,等待著一個無法預料的結局,而自己卻又無法做些什麽。這樣的確是令人想要瘋掉。

  衛雲兮擦了頭上的熱汗,嗓子已乾得要冒煙,她抬頭看了一眼對面安坐的普陀多。他倒好,面色沉靜,閉著眼打坐入定,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她煩躁地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普陀多聽到聲響緩緩睜開眼,看著面前的衛雲兮,微微一笑:“心靜自然身靜。小僧初次見衛施主,還以為衛施主是一十分懂得忍耐的人。”

  衛雲兮一怔,是的,她也曾以為自己是個十分懂得忍耐的人。在衛府隱姓埋名十年,和在建王府中受的那些苦都不曾讓她有半分的焦慮,而現在竟如此不安和焦躁?。

  她長籲一口氣:“也許是因為皇后的逼宮吧。”眼見得自己心心念念的恨之入骨的兩個仇人就要有了結局,她再懂得忍耐也忍不住了。

  普陀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難道你不是因為建王殿下就要登上皇位的緣故嗎?”

  慕容修?衛雲兮一怔,是的,她怎麽沒想到慕容修呢?

  她眼底湧過自己也說不清的思緒,忽地她抬頭看著普陀多,慢慢問道:“大師擅長解簽問卜,現在無事,可否為我解上一支簽?”

  “衛施主要求什麽?”普陀多問道。

  衛雲兮想了很久,這才低聲道:“我想求問,我到底情歸何處。”

  普陀多聞言驚訝地看著她,而後莞爾失笑,搖頭:“這情之一字,連菩薩都管不了。衛施主何必求問呢?答案就在你的心中。”

  衛雲兮心中湧過煩亂,長歎一聲:“我自己也不知道。”

  “難道衛施主不喜歡建王慕容修?”普陀多問道。

  衛雲兮只是沉默。

  普陀多臉上笑意深深,還要再說什麽。忽地不遠處有人在呵斥,還傳來一位女子怒罵聲:“放開我,你們都不得好死!等建王殿下攻進皇宮來……”她的聲音被人堵住,那押解的侍衛們推搡著她向著這邊走來。

  衛雲兮心中一激靈,連忙伏下身看著漸漸走近的李芊芊。她頭髮散亂,臉色蒼白,拚命想要掙脫侍衛的鉗製,但是力氣不足,只能被押著向前踉蹌走去。衛雲兮看著她來的路,正是中宮的正殿,應該是皇后又親自見了她這才吩咐侍衛把李芊芊關押起來。

  “怎麽辦?”衛雲兮回頭低聲問普陀多。

  普陀多歎了一口氣:“一連撞見李施主有難,看來是佛主要我們解救她了。”

  衛雲兮坐著默默想了半天,忽地捋了捋鬢邊的亂發,回頭對普陀多說道:“我去救她。”

  普陀多猛的變色。衛雲兮已站起身來,清麗的面上皆是黯然:“大師,你說為了報仇要犧牲多少人才算夠呢?我的母親,衛夫人,還有衛姐姐,還有奶娘,圓慧大師……一具具屍骨累積,一條條性命枉斷九泉就這樣換來我的安穩,可是我如今真的有些悔了,我不想眼睜睜看著李芊芊因為我曾經的私心而死於非命了。”

  她說著閃身走出了假山之後,向著李芊芊的側殿毅然走去。普陀多想要追出去,但是隻得長歎一聲。衛雲兮假扮宮女,到了關押李芊芊的房中。看押李芊芊的士兵似並不是很提防,讓她順利進入。

  李芊芊正在哭泣,她一抬頭卻見衛雲兮已站在了她的面前,不由又驚又喜,撲上前:“娘娘!”

  衛雲兮下意識看著她微微凸出的小腹,神色複雜:“你還好麽?”

  李芊芊眼中皆是驚恐:“娘娘,我不想死。娘娘,救救我!”

  不想死。誰又會想死呢?衛雲兮忽的覺得倦。兜兜轉轉,前路看不分明,後退亦是沒有了退路。報了仇之後呢?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李芊芊見她沉默以為衛雲兮並不想救她,急忙“撲通”一聲跪下,泣不成聲:“娘娘,您救了我一次,如今您不能看著我們母子二人就這樣死在皇后手中。娘娘……”

  衛雲兮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輕聲一歎,扶起她來,淡淡道:“好,我救你。”

  過了許久,普陀多忽地看見衛雲兮匆匆而來。他不由松了一口氣,看樣子她是知難而退了。等她走到了近前,普陀多猛的看清楚她的臉,不由失聲道:“你不是衛施主!”

  那人抬頭,眼中皆是驚恐不安:“大師,衛姐姐把我換了出來。她說你可以救我!”

  她竟是李芊芊!

  原來是衛雲兮假扮成了宮女進了關押李芊芊的房中,與她換了衣服把她換了出來。普陀多頓時無言以對。衛雲兮方才離去的話還在耳邊回蕩。那樣的神色分明是不想安然回來了。

  “大師,你救救我,我身上還有建王殿下的骨肉啊!”李芊芊見普陀多神色恍惚,不由搖著他的長袖懇求道。

  普陀多回過神來,長歎一聲:“既然如此,只能這麽做了。”

  他說著連忙拉著李芊芊匆匆向著更偏僻的地方逃去。

  衛雲兮穿著李芊芊的衣服,坐在了昏暗的房中,心忽地平靜下來。原來不安穩的便是自己的心。她終究無法做到奶娘期待的那樣冷心冷血,為了報仇不顧一切。

  她看著窗外,炎熱的天終於慢慢隱藏了過多的光和熱,天要黑了……

  ……

  慕容修與殷凌瀾殺出城西外,那邊有著他親自從西北邊關帶來的五萬人馬。一路疾馳到了大營,慕容修這才感覺到一顆晃晃蕩蕩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果然手中有了兵馬大權就什麽也不用害怕。慕容修不停歇,連水都未喝一口,立刻整頓兵馬向京城飛馳而去。

  漆黑的天色隱藏了白日所有的殺機,可是卻更加令人覺得可怕。慕容修的五萬人馬揮師京畿,京畿護衛軍見到慕容修的聖旨便即刻放行,隻余下城中效忠皇后的一萬多禁衛軍在負隅頑抗。慕容修深諳調兵遣將,一番布置下來。頓時佔了大半個京城,隻把皇后的叛軍統統逼在了皇宮四周。

  隨州那邊也傳來消息,皇后蜀地的叛軍被阻在了城外,張將軍在飛鴿傳信中說還能再守一天,一天之後,請速速派援軍幫助守城,不然京城危矣。

  一天!慕容修看著火夜幕下被千萬支火把燃亮的皇宮,眼中燃起熠熠的光芒。一天,這至關重要的一天時間!

  那一天,所有的楚京人都徹夜未眠。耳邊只聽得皇宮那邊喊殺聲震天,火光映紅了半半天,還夾雜著攻城的聲音。衛雲兮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就被巨大的響聲給震得心中大大地跳了幾跳。她猛地驚醒過來,只見那衝天的火光已映紅了重重宮闕。

  慕容修攻皇城了!

  她還未想定,房門猛的被打開,幾個如狼似虎地侍衛衝了進來,看也不看一把抓起她來向外拖去。

  “快點!皇后娘娘吩咐,把她綁在城牆上,看建建王還敢攻城門!”

  “有用嗎?”有人問道。

  “不管有沒有用,那也能抵擋一會兒!”其中有人匆匆說道。

  衛雲兮一怔,心中百感交集,沒想到自己頂替了李芊芊,竟然是要被用在千軍萬馬前阻了慕容修的鐵騎。天色昏暗,四周火光凌亂,她被拉著拖向了宣武門而去。一路上終於有侍衛覺得她安靜得過了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不好!她不是李側妃!”看守李芊芊的侍衛驚慌叫道。頓時所有的火光都往衛雲兮臉上晃去。

  “該死的!什麽時候換了過來!”那看守的侍衛驚慌失措,一把抓起衛雲兮的領子怒問道。

  “你們隨著皇后犯上作亂,此時建王殿下已然要攻了進來,你們死定了!”衛雲兮喝道。

  四周的侍衛們臉上不由掠過驚慌,但是終還是有想要險中求貴的人在,那侍衛頭頭模樣的人冷哼一聲,一把揪住衛雲兮的長發,笑得猙獰:“管她是不是李側妃,我認得她,她是也是建王側妃,當初建王還特地為了她在皇上跟前求聖旨呢!換她也是一樣的。”

  衛雲兮看著他們凶神惡煞的臉,知道自己勸阻無用,遂抿緊了唇不言不語。

  侍衛們把她拉到了宣武門,衛雲兮聞見了一股灼熱的氣浪撲來,還伴隨難聞的火油味。侍衛們押著她上了城門之上,很快就有人把他姥牢牢捆住。

  周皇后正在城門的城樓中觀戰,城下嗖嗖點燃火的羽箭正如火雨一般往上射,周皇后四周的侍衛們紛紛撲滅飛來的箭羽。還有的人拿著盾牌團團護在了她身前。

  周皇后聽到有人稟報,冷冷道:“向慕容修喊話,要是他再攻的話,本宮就把他心愛的側妃和她腹中的骨肉給丟下去!”

  她說著轉頭看了一眼押上來的衛雲兮。只看了一眼,不由猛的睜大眼睛,半天才咬牙道:“原來是你!”她惱火地問一旁的侍衛:“那李芊芊呢?”

  侍衛喏喏回答:“回皇后娘娘的話,被掉包了。”

  周皇后眼中怒火升騰,猛的上前一步狠狠扇上倒霉的侍衛:“混帳!讓你們看著一個懷了身孕的賤人都看不好!”

  侍衛們見皇后發怒,都戰戰兢兢退後。此時城門下的攻城聲更大了。只聽得一聲巨大“轟隆”聲,整個城樓都在簌簌搖晃。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周皇后又驚又怒地問道。底下有侍衛氣喘籲籲地上前稟報:“不好了!皇后娘娘,建王拿來了攻城車!”

  “什麽!”周皇后又驚又怒。連忙湊近城口的窗戶向外看去。果然見底下一輛巨大的攻城車在狠狠撞著這宮門。

  “建王殿下常年守邊,最擅攻城,皇后娘娘,你困守皇宮怎麽是他的對手?”衛雲兮冷冷譏諷一笑。

  周皇后心中正驚惶不定,一聽衛雲兮這聲,不由獰笑著上前冷冷看著她的美眸:“沒有到了最後時刻,本宮是不會認輸的!只要本宮的人馬攻入京城,這個天下就是本宮的了!”

  看著周皇后張狂的笑聲,衛雲兮冷笑連連:“這天下既不是你的,更不是慕容拔的,你們不過是一對盜國的竊賊而已!”

  周皇后一怔,一把抓住衛雲兮散亂的長發,怒問:“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你不想活了嗎?”

  衛雲兮眼中掠過輕蔑與不屑,看著周皇后眼底的驚恐:“你以為我怕死嗎?我死了你大概也死期不遠了!還有慕容拔他也要死了!你們這一對鮮廉寡恥的夫妻,活該得到這樣眾叛親離的結果!”

  周皇后還未等她說完,就狠狠一巴掌把她打得跌在了地上:“你到底是誰!”

  衛雲兮捂著臉,心中的恨意從未像此刻這麽暢快宣泄。父皇的仇,母后的恨,死的千千萬萬忠於前朝的勇士,還有如衛國公這樣的忠臣早就應該親眼看看今日慕容拔和皇后周秀的結果!

  “我是誰?”衛雲兮不由笑了起來:“我是一個你永遠都想不到的人!”

  周皇后被她一雙美眸看得心中發寒,這一雙眼睛那麽美,但是卻那麽熟悉,可偏偏她想不到這一雙眼睛到底在哪裡看過。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形容狼狽的衛雲兮,連聲叫道:“把她捆起來,吊到城門上!快點!”

  四周的侍衛們蜂擁而上,把衛雲兮結結實實地捆起來又冒著箭雨把她吊在了城門上。黑夜如墨,城下的火把隨風搖曳,星星點點一眼也望不到頭。巨大的攻城響聲一聲一聲砸著這堅固的宮門,呼喝聲,喊殺聲,還有箭雨從身邊射過的聲音……

  衛雲兮在半空,身上的宮裝長裙隨風飛舞,如夏末的最後一隻蝴蝶,顫巍巍地停在了殺氣騰騰的城牆之上。有人發現了她,不由驚呼一聲,所有的火光都照向她,火把的煙塵與熱浪向她撲去,衛雲兮不由咳嗽起來。

  在戰陣中的慕容修聽到士兵群中的驚呼,不由抬起頭來,隻一眼,他登時認出了衛雲兮的身影。

  “雲兮!——”一聲呼喝從城牆下傳來,衛雲兮吃力地看向那聲音的來處。她看見了萬人之中的慕容修。

  “殿下……”她喃喃地道。

  “雲兮!”慕容修隻覺得心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握住,每跳動一下,心口就生疼無比。他分開擋在陣前的士兵,拍馬飛奔到了城門下,攻城的士兵們也紛紛被這突然的變故給驚得住了手。

  “雲兮!”慕容修高聲叫道,火光中他不清她的臉,但是卻覺得她一定是在看著自己。

  “殿下!回來!”守護在慕容修身邊的士兵連忙衝上前團團護在他的身邊,提防城牆之上有人發冷箭暗算。

  “妖婦!你放了雲兮!”慕容修在城牆之下高聲怒喝:“還有你們一乾叛黨,皇上還在南山行宮,難道你們就不怕誅九族嗎!”

  周皇后緩緩步出城樓,她看著懸在半空中神色痛苦的衛雲兮,紅唇邊勾出陰森的笑容。:“慕容修,你若再攻城,這你心愛的美人就要死在了當場了!”

  “無恥!”慕容修恨得雙目通紅。

  “無恥?!”周皇后一聽,在城牆之上哈哈大笑,火光中,她的面容看起來猙獰可怕:“本宮無恥嗎?無恥也無恥不過你的父皇!果然是賤人生下的賤種,慕容修,有本宮在,你永遠也別想當上皇帝!”

  慕容修看著衛雲兮在城牆之上,雙腳懸空,不由喊道:“雲兮!雲兮!”

  衛雲兮隻覺得雙手痛得像是要斷了,劇痛令自己的眼前水光模糊,她想回答,但是卻不知該說什麽。此時此地,這一切的紛紛擾擾仿佛再與她毫無關系。

  “殿下,走吧!”守護在慕容修身邊的士兵們紛紛勸道:“殿下此時再不攻破宮門,萬一皇后的叛軍一到,勢必情勢更加難以掌控。”

  慕容修只是不語,看著那懸在宮城之上仿佛死了的衛雲兮。

  攻,還是不攻?一天的時間,其實對他來說只有一夜。他就算攻入皇宮,殺了皇后周氏,還需要半天的時間趕往隨州馳援。那邊還有張將軍在誓死抵擋皇后的幾萬叛軍人馬。隨州萬一失了,那京城就會陷入前所未有的混戰境地!別說皇位了,就是性命也難以保住。更何況這楚京百年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戰爭和變亂

  這是他從未有過難以抉擇的時刻。

  “殿下!攻城吧!”周圍的士兵紛紛叫道。

  有的人甚至道:“殿下,那不過是一個女人!”

  慕容修猛地看向那率先開口的士兵,那人瑟縮了一下,但是很快昂起頭:“大丈夫何患無妻!殿下如今貴為太子,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妃子!”

  慕容修臉色沉得如黑夜,攻,還是不攻?

  “慕容修,你好好考慮。”城牆之上傳來周皇后冷冷得意的笑聲:“是要江山還是美人。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慕容修額上的汗水一滴滴滾落,四周充滿了壓抑的呼吸聲,他放眼看去,皆是一張張追隨他百戰而歸的忠誠面容。

  “拿弓箭來!”他目光血紅,猛的怒喝。

  身邊有士兵很快拿來一把長弓。慕容修掏出身邊的羽箭,怒吼一聲,對準了吊在城牆上的那抹雪色人影。弓箭被繃得咯咯作響,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雲兮……”乾枯的眼中有什麽滾落,***辣的。他終是怒吼一聲,猛的放開手中的箭。

  “篤!”的一聲,底下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只見那吊著的雪色人影痛呼一聲,整個人被如流星一般強勁的力道釘在了城牆之上。有血從肩頭汩汩冒出,順著城牆的城磚蜿蜒而下,頃刻就染紅了她身上雪白的宮裝。衛雲兮緩緩睜開眼,肩頭的劇痛仿佛是一道閃電生生要劈開她的身體。一支長長的羽箭就這樣穿過她單薄的身體釘在了城牆之上。

  好準頭,好力道,還有……好狠的心!她淡淡勾起蒼白乾裂的唇,忽地笑了起來。

  “攻城!”慕容修狠狠丟下手中的弓箭,回頭大吼一聲:“誅殺皇后周氏!”

  所有士兵的血性陡然被激發了起來,喊殺聲如同驚雷滾滾而來。周皇后驚恐地看著衛雲兮身上的箭,不由驚怒道:“好狠的慕容修!你你……”

  底下的羽箭如雨一般射向城樓,帶著火光,帶著毀滅一切的憤怒射向周皇后。周皇后狼狽不堪,匆匆縮了回去。

  衛雲兮看著眼前這一切,唇邊掛著令人心悸的笑容。再也沒有什麽能比此時更令她痛快的場面。她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天際,看著眼前黑壓壓一片漫無邊際的人海,唇無聲地開闔:“父皇,母后……你們看到了嗎?看到了這一切了嗎?”

  底下的攻城在繼續,笨重的攻城車一遍遍撞擊著偌大的宮門,震得整片堅固的城牆幾乎在簌簌發抖。衛雲兮隻覺得眼前開始模糊,肩頭的血汩汩流出,帶走了她身上的熱量。

  她要死了,就要這樣釘死在這宮門之上,和她的父皇一樣,死在這高高的皇宮跟前。

  “雲兮!”一聲清嘯劃破秋夜寒冷的長空,衛雲兮渙散的神智猛的有了片刻的回神,她吃力看向底下,只見一騎白馬分開眾人飛馳而來。火光映著他如魔魅的蒼白俊顏,他頭頂的紫金冠映著火光幾乎令人睜不開眼。

  是殷凌瀾!

  衛雲兮絕望的心中陡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悵然。他……怎麽來了。

  “雲兮!”殷凌瀾飛快疾馳到了城牆之下,城牆上有羽箭紛紛對準了他。他臉色鐵青,長袖一抖,一條黑索從他袖中飛出釘在了城牆上。

  “雲兮!不準死!”殷凌瀾怒喝一聲,人已如離弦之箭飛快向著城牆上飛掠而去。他身形很輕很快,頃刻就附在了城牆上,與衛雲兮隻隔了幾丈而已。

  衛雲兮已經恍惚,可是殘存的神智令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朝他喊道:“凌瀾……不要來!”她的聲音沙啞,話音剛落,她眼中的淚就簌簌滾落。

  不要來救她,不要……

  殷凌瀾抿緊薄唇,寒風吹起他的袍子,獵獵作響。城牆上的士兵發現了他,紛紛把手中的箭對準了他的心口。

  衛雲兮的眼淚不住滑落,肩頭的劇痛令她無法集中目光,可是在那對視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他眼底深深的驚怒。這是南楚人人畏如蛇蠍的龍影司統領殷凌瀾嗎?

  他竟在害怕?!

  “雲兮!”殷凌瀾低聲喚了一聲,忽地他手中一揚,一根細細的黑索又釘在了她的身邊,他猛的掠起,向她撲去。於此同時,城牆之上叛軍萬箭齊發……

  箭矢從身邊如雨射向殷凌瀾,衛雲兮徒勞睜大眼,眼中的淚水紛紛滾落。

  “不!——”她尖叫起來,腦中一片空白。

  在極度的驚懼中,她聽見自己心底一道童音銀鈴似地掠過,恍若昨日。

  “瀾哥哥,瀾哥哥……”

  “瀾……哥哥……”淚眼朦朧中,她看見他眼中殷紅如血,手中一揮,扯下背後的披風,偌大的披風被他強勁的勁力張開,所有的箭矢射入披風中,他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刹那一卷披風,把射向他的箭卷在了披風中。

  這一扯一卷行雲流水,衛雲兮驚得無法呼吸,等到他撲到她身旁,她還覺得人猶如在夢中。

  殷凌瀾貼在城牆上,他手中的黑索盡頭是一道鐵鉤,釘入城牆之中。他左手一揮割斷了她手上的繩索,衛雲兮手上繩索一斷就被他攔腰摟住,可是那釘著她肩頭的箭是原本深深扎入了城牆磚縫之中,這樣一來,肩頭的傷卻是更深更痛了。她不由痛得尖叫一聲。

  “雲兮,自己拔掉箭,快點!”殷凌瀾臉色煞白如雪,他如今一手拽著繩索,一手攬著她腰以防她掉下城牆,根本騰不開手。城牆上的士兵已經開始第二次拉弓想要射向他們,只不過因為角度太斜,無法對準。

  衛雲兮痛得冷汗淋漓,她看著他,忽地蒼白一笑:“凌瀾,我……我想起來了。”

  “你想起什麽?”殷凌瀾面色沉靜,但是聲音卻在不住顫抖。她那麽冷,竟比自己的身體還冰冷。她身上的血竟那麽多,流個不停。

  “我……我想起來了……你是……我的……瀾哥哥……”冷汗已打濕了她的額前頭髮,她臉上露出他見過最美的笑容。

  衛雲兮伸手顫抖撫上他蒼白的臉,她的手指皆是血,拂過他的眉眼,染上觸目驚心的血色。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微微一笑:“瀾哥哥……”

  她說著猛的握住肩頭的羽箭,狠狠用力拔出。淒厲的尖叫在城牆上響起,此時宮門“轟隆”一聲陡然倒塌。如潮的士兵歡呼一聲衝了進去,喊殺聲震耳欲聾。慕容修定定看著那懸蕩在城牆上相擁的兩道人影,猛的握緊了手中的劍。

  一張藥方,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衛雲兮!

  他早就該知道不對頭的,新婚夜後的第二日,殷凌瀾就警告他不可傷了衛雲兮。原來他們兩人早就傾心相許……

  一種恨在心底蔓延,輕易就淹沒了曾經他對她所有的憐惜,愧疚,甚至是愛……

  他恨,他恨為何剛才射向她的為什麽不是心口而是她的肩!他恨!他好恨!滔滔恨意撞擊著他的胸臆,生疼生疼的。他猛的一揮長劍,怒吼一聲:“殺!——”

  殷凌瀾看著懷中昏死過去的衛雲兮,手中的黑索猛的放下,朝著城牆滑落。甫一落地,華泉便衝了上來,擋在他身後,揮劍砍去城牆上射來的勁箭。

  殷凌瀾緊緊抱著衛雲兮向來路掠去,風聲在他身旁呼呼作響,華泉騎馬追上,急急道:“公子,馬!”

  殷凌瀾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忘了騎馬。他抱著衛雲兮翻身上了馬,狠狠一抽身下的馬,人和馬如電一般向前躥去。

  身後狼煙四起,殺聲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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