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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血江山》第八十五章 京郊山莊
  第八十五章 京郊山莊

  楚,長褚元年九月初二,太子慕容修率五萬人馬攻入皇宮,皇后周氏率五千殘部拚死抵擋。但是實力懸殊,激戰過後,皇后周秀被俘,其余叛軍投降。慕容修平定了叛亂,連夜趕往隨州馳援。幾萬蜀地叛軍乍聞皇后就擒早就軍心渙散。慕容修一鼓作氣,三日之內平定蜀地之亂。不日將啟程回京。而此時,遠在南山行宮中的慕容拔禦駕返回京城。

  衛雲兮在殷凌瀾的別苑中養傷,這一切的紛紛擾擾只聽得挽真照顧她的時候隨口提起。殷凌瀾似乎很忙,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他的人影。衛雲兮在別苑中養傷,有時候走到房門邊,都會往外看一眼,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她還記得那傷重之時身邊徹夜不離的淡淡藥香;第一次清醒過後,她伏在他的懷中記起起往事,喜極而泣的莫大喜悅。這一切都不是夢。他是她的瀾哥哥,那從小在宮中和她一起長大的瀾哥哥啊!那總是冷傲孤僻卻從來待她極好的瀾哥哥!

  想著,衛雲兮唇邊溢出真心的笑意。總以為這個世間再無從前的故人,可是卻不知他竟還在她的身邊,從不遠離。

  “衛小姐,你的傷口好得很快。”挽真換藥的時候笑眯眯地說道。這幾日她可過足了照顧人的癮頭,衛雲兮不像別的大小姐動不動就叫喚,也不像殷凌瀾一樣固執難勸。給她吃什麽,她就吃什麽。給她換藥梳洗,她安靜嫻雅。有時候衛雲兮精神好了,還會與自己說一些姑娘家的話。

  “謝謝挽真姑娘。”衛雲兮道謝,想了想,終於低低問道:“凌瀾……不,殷統領呢?”問完又覺得自己唐突,微微紅了臉。

  挽真歎了口氣:“這幾日公子都在宮中料理善後事宜,一連兩三日都未歇息呢。”她頓了頓,忽地歎道:“皇后身上沒有公子要的解藥。原來她是買通了皇上身邊的內侍,偷了一瓶。唉……”

  衛雲兮眉間一凝:“那解藥還在慕容拔的手中?”

  “是的。現在只能看慕容修能不能拿到解藥了吧。”挽真恨得咬牙切齒:“慕容拔那個狗皇帝該不會連死了也要把解藥藥方帶到地底吧?!”

  衛雲兮心中一沉,自私陰險的慕容拔會把解藥給了慕容修嗎?就算真的給了慕容修,而慕容修真的會信守承諾,把解藥給了殷凌瀾嗎?如今慕容修大局已定,他對救了他的殷凌瀾真的會放虎歸山嗎?

  殷凌瀾能否得到解藥就在慕容修的一念之間了。可是慕容修……她忽地打了個寒顫,心中越發覺得不安了。

  房門悄然打開,衛雲兮猶自不覺。挽真看到來人,歡叫一聲:“公子回來了!”

  衛雲兮回頭,殷凌瀾就靜靜站在房門邊,依然是一襲濃灰重裘,半掩著他過分蒼白的面容。但是他的眼卻是溫和而平靜。他走進房中,仔細看了看衛雲兮的臉色,淡淡問道:“可好些了嗎?”

  衛雲兮怔怔看著他又消瘦的面容,半晌點頭道:“好多了。”

  挽真看著兩人,識趣地退下,關上房門。房中寂靜,兩人相視無言良久。

  衛雲兮看著他,慢慢依在了他的懷中:“瀾哥哥……”

  他的懷抱乾淨而帶著藥香,令她心中安定。殷凌瀾看著懷中的她,緩緩地伸出手抱住了她。此時此刻仿佛時光倒轉又回到了從前。衛雲兮唇角不自不覺溢出了甜甜的笑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讓她心無惶恐,安穩自在了。

  日光透過窗欞打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溫暖而美好。衛雲兮忽地抬頭,笑著問道:“瀾哥哥,你跟我講講小時候的事好嗎?”

  殷凌瀾看著她如花笑靨,不知不覺也隨著一笑:“又有什麽好說的呢?”說著目光掠過她的面容,似水波微漾,柔和清淺中帶著自己也察覺不了的寵溺。

  衛雲兮拉了他的袖子,眼中流露央求:“可是我想聽。我都忘了。”她的心底隻覺得絲絲地疼:她怎麽可以忘了他呢?怎麽就這樣忘了他呢。

  “別想了。仔細頭又疼。衛國公說你小時候生病傷了,以前的事都記不清楚了。”殷凌瀾輕撫她如墨的長發,眸光似水掠過,聲音沉靜:“想不起來也好。我們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衛雲兮看到他眼底暗藏的蕭索,想起他隨時可能要命的毒發不由黯然。

  兩人靜默無言,房中靜得仿佛能聽見兩人的心跳。直到許多年以後,當衛雲兮想起與他相處為數不多的平靜時光,都會想到了這一日。他擁著她,而她依在他的懷中看著他清冷悠遠的眉輕輕皺起,不知在想著什麽。

  他的眉,他的眼,他薄薄而好看的唇……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以後的世事變化得令她手足無措面目全非。若是知道,她一定會好好多看他一眼,再一眼。

  ……

  九月十五,慕容拔的禦駕入京。宮變的痕跡已經在短短幾日中消弭得無影無蹤,就連那扇倒了的宣武門又重新換了一扇,紅彤彤的漆,塗了金漆的銅鈕,在深秋的豔陽下明晃晃的,散發著刺鼻的氣息,像是血的味道。中宮青石板上的血跡也已經洗淨,再也看不見當初的斷臂殘肢,屍橫遍野。而京城中的百姓也陸陸續續走了出來,在無人的時候悄然談論著那一日一夜的驚險。

  偌大的甘露殿中藥味濃濃,龍床上慕容拔靠在明黃繡墩上,捂著心口,喘息不已,一旁的太醫圍著商量著如何下針,下針幾分。

  慕容拔睜開眼,斷斷續續地問:“朕……朕還有幾日可以活?”

  這話一出,所有的太醫都嚇得紛紛跪下,連連磕頭:“皇上不可說這等大不吉的話!”

  慕容拔吃力地擺了擺手:“讓凌瀾來見朕。”

  一旁的內侍低聲道:“可是太子殿下已經在外守候多時了。”

  “讓他等。”慕容拔想也不想地道:“去,叫凌瀾來見朕。”內侍不敢再耽擱,匆匆跑了出去。

  殷凌瀾那輛鎏金馬車停在甘露殿前的時候,慕容修正在玉階之上徘徊。為了見慕容拔,他已等了快一個時辰。殷凌瀾慢慢下了馬車,攏了攏身上的狐裘,一抬頭就看見慕容修盯著自己。他捂唇輕咳一聲,慢慢拾階而上。華泉跟隨在身後,表情木然。

  慕容修看著他緩緩上前,一雙陰沉的深眸隻牢牢盯著他清冷沉靜的眼。華泉似感覺到了來自慕容修不善的殺氣,手中的劍不由捏緊了幾分。殷凌瀾淡淡看了慕容修一眼,緩步走向甘露殿。

  “等等。”身後傳來慕容修的聲音,帶著冰冷與隱藏的憤怒。

  殷凌瀾停住腳步,慢慢回身:“太子殿下有何見教?”

  慕容修深眸中湧動著沉沉的怒火,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殷凌瀾的領子,冷冷問道:“你是不是還欠本王一個解釋?!”

  “解釋什麽?”殷凌瀾神色不變。身後的華泉已拔出長劍,殺氣彌漫,只等著慕容修再妄動一下,就要一劍穿喉。

  慕容修連一看也不看他一眼,隻盯著殷凌瀾冰雪似的眼,一字一頓地壓低聲音道:“慕容雲的事,還有衛雲兮!”

  殷凌瀾神色清冷,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冷冷道:“我做的事無需和你解釋。”他說罷整了整被慕容修弄亂的領子,越過他。

  “殷凌瀾,你別忘了你要的東西!”慕容修的冷笑在身後響起:“兩樣東西,起碼有一樣,我可以不給你。”

  殷凌瀾腳步微微一頓,可是還是如常走入甘露殿中。一旁的華泉收起劍,看了慕容修一眼,冷笑:“在這個世上,還未有人能威脅得了我家公子。”

  慕容修哈哈一笑,笑得陰鶩:“那就走著瞧!”

  殷凌瀾步入甘露殿中,一股濃重的藥味和著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中人欲嘔。他微微皺了眉,掏出帕子捂住了鼻息。

  “是瀾兒嗎?”龍床上,慕容拔喘息地喚道。

  殷凌瀾眼中掠過深深的厭惡,可終還是走了過去,跪在龍床前:“義父,兒臣來了。”

  慕容拔一雙枯瘦的手摸索著伸向他,殷凌瀾想要躲,可是他已一把握住他的肩頭。那一雙手猶如從地底而出的枯手,令人心底生厭。

  慕容拔卻重重松了一口氣:“你來了,就好了……來,坐到朕的身邊,讓朕再看看你……”

  殷凌瀾低下眼,慢慢坐到了他身邊,陳腐的氣息越來越濃,原來竟是從慕容拔身上散發出來的。他要死了,終於要死了!心底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地說著。

  慕容拔的枯手摸上他的臉,渾濁的老眼中綻出光來:“瀾兒,你可知道你像極了你的娘。瀾兒……”

  他神智已開始不清,嘴裡說的話顛三倒四,時而陷入了久遠的記憶中,時而說一些懺悔的話。殷凌瀾起先一動不動,任由他的手摩挲。可是忽地心中湧起一股壓抑已久的恨,他猛的一把甩開了那一雙枯手,手一探狠狠鉗住慕容拔的喉間。

  “你不配提起我的娘!”殷凌瀾臉沉如晦夜,眼底的風暴在瘋狂湧動。

  十年了!他被他豢養了十年。這十年來,他日日忍受劇毒纏身,日日忍受著慕容拔的非人的訓練,還要時時刻刻讓他看著自己的臉侮辱自己的娘!而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娘親是怎麽死的!

  慕容拔在他的鐵指之下,喉間赫赫作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瀾兒……”慕容拔老眼中流露驚恐,他吃力地想要撥開殷凌瀾的手,可是卻是根本無法撼動。

  殷凌瀾冷冷逼近他,一字一頓地問:“解藥呢?!”

  十年了,他忍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耐心了。他甘當他的應犬走狗,他甘做他手中的一把殺人刀。他替他殺人,他替他做下無數傷天害理的事。罪是慕容拔犯的,但是孽卻是他替他背的。

  這樣的日子,他已經恨透了!

  “瀾兒……”慕容拔臉色已經發紫,聲音嘶啞難聽:“朕會給你的,等朕大行之後一定會給你的。”

  他怎麽就忘了,如今新舊交替,殷凌瀾再也無所顧忌了!

  “解——藥!”殷凌瀾眼中皆是濃濃的戾氣,渾身的殺氣張揚開來,令人不寒而栗。慕容拔終於明白了自己就算是豢養了一條狗,逼急了也會反撲。他終於抖抖索索地摸上龍床的一角不起眼的地方,一按,有個機括彈出,露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洞,裡面有個金瓶。

  殷凌瀾手一抄,把金瓶放在懷中。慕容拔喉間的鉗製猛的松開,他不由捂住心口大聲咳嗽起來。有內侍太醫匆匆進來,殷凌瀾冷冷看著他們,那冰冷的眼神令他們不敢上前。

  誰都知道龍影司殷凌瀾的手段,如今皇帝病重,京城皆在龍影司的控制之下,誰還敢得罪他?內侍與太醫們冒著冷汗退了下去。

  殷凌瀾冷冷看著垂死掙扎的慕容拔,一把拉起他,看著他痛苦扭曲的臉,冷笑連連:“那不是解藥,解藥在哪裡?”

  慕容拔眼底的驚恐飛快掠過,他嘶啞地辯解:“是的,瀾兒……那就是解藥,是真的解藥!”

  殷凌瀾忽地一笑,他的面容俊美陰柔,這一笑如萬千日光破開陰雲,俊美得攝人心魄。慕容拔看得呆了,但是下一刻,他卻驚恐地看著殷凌瀾手指的上的指套輕輕鏗地一聲,彈出了一根細細的針。就著日光,那針頭泛著幽幽的藍光。

  殷凌瀾伸手慢慢逼近慕容拔的眼睛,聲音很輕,但是卻令人心底泛起寒氣:“義父,你可知這是什麽毒嗎?這就是你一直想找到醉流年啊。無色無味,中毒的人猶如飲了美酒一般,醉生夢死,可是等這***滋味過後,身上的肌膚就開始一寸寸爛盡。”

  他看著慕容拔眼底的驚恐,慢慢笑得溫柔:“義父,你不就是最喜歡看著兒臣這麽笑的麽?因為兒臣這麽笑的時候最像兒臣的娘親。可是,你不知道嗎,她到死最恨的就是你。是你欺了人妻,還妄想讓我認賊作父!”

  “這種毒最適合你。我的好義父!”殷凌瀾冷冷說道,手指輕彈,那枚細細的針就刺入了慕容拔的脖間。

  慕容拔猛的睜大眼看著他。殷凌瀾拔出針,慢吞吞地又問了一遍:“我的解藥呢?這下,義父應該舍得給兒臣了吧?”

  慕容拔聞言飛快從龍床上爬下,“撲通”一聲跌在地上也不敢喊痛,很快他爬到了牆邊,一塊方磚前,顫抖的手指扣了扣四面,那塊平凡無奇的方磚猛的翻起,一方小盒子就緊緊貼在了方磚的下面。

  慕容顫巍巍地遞給他:“給你解藥,醉流年的解藥呢?”

  殷凌瀾接過,冷冷在地上丟下一顆藥丸,親眼看著慕容拔從地上撿起吃下,這才冷笑:“這一顆,保你三天的量,反正義父你也不知能不能活過三天。”

  “你!”慕容拔氣得臉色發青,顫巍巍地指著殷凌瀾:“朕……朕待你不薄啊……”

  不薄?殷凌瀾笑的陰冷:“兒臣知道義父一向是待兒臣不薄的,一天一顆毒藥,兒臣整整吃了十年。”

  他說完,冷冷轉身大步地向外走去,再也不看地上蜷縮成一團的慕容拔。

  慕容拔看著他離開,這才喘息地喚來內侍,他有氣無力地道:“去……去……去叫修兒進宮……快點!”

  ……

  衛雲兮坐在院子中看著挽真在踢毽子玩,挽真不過十五六歲,少女的身量剛剛抽開,還是愛玩愛鬧,實在是看不出她就是龍影司殷凌瀾身邊的唯一貼身婢女。挽真一邊踢一邊數著數子,紅彤彤的俏臉上掛著滴滴汗珠。

  衛雲兮看得興起,不由站起身來,心底蠢蠢欲動,要不是身上傷處還未痊愈,這天氣真的適合玩樂。

  “一百一!哈哈!”挽真最後一下落下,俏皮地踢向了衛雲兮:“衛姐姐,你會不會?”

  衛雲兮伸腳一踢,那毽子乖乖落在她的手心,技藝嫻熟。

  “衛小姐踢得真好!等傷好了,咱一起玩兒啊。”挽真拍手歡笑道。

  衛雲兮看著她孩子氣的面容,歪了頭笑道:“好呀。”

  挽真高興地跑過去明澈的眼中映著衛雲兮素白的面容:“衛姐姐,你要是一直住在這裡就好了。”

  衛雲兮心中一動,不由垂下頭。

  “衛姐姐,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家公子啊?”挽真見她不吭聲,連忙瞪著眼睛:“離開慕容修那個大壞蛋啊!他那麽壞,老婆那麽多,而且他還不顧衛姐姐的性命。這種男人就活該讓他一輩子在皇宮裡,像慕容拔那個狗皇帝病死老死都沒有人關心!”

  慕容修,那一箭,應該兩清了吧。她平靜的心中開始慢慢湧動著一種複雜的思緒,那種也許就叫做希冀。

  她這十年來絕境中的希冀,告訴她也許可以另一種生活,可以另一種人生,和著溫暖的人,安安靜靜走完下半輩子。

  “在說什麽呢?”清淡的聲音平平傳來,衛雲兮心中一顫,抬頭看向院門,殷凌瀾緩緩走來,他似盛滿了三月波光,令人看得移不開眼。今日的他看起來與往日不一樣。

  挽真看了兩人咯咯一笑捂了嘴轉身便走。

  衛雲兮低頭漲紅了臉,微風拂動,清清淡淡的藥香撲入鼻間,他已走到了她的身邊。

  “今天天色很好,出去走一走?”溫和悅耳的聲音拂過,衛雲兮詫然抬頭,不明白他今日這麽好的興致從何而來。

  “可是,我的傷還未好。”衛雲兮為難。

  “無妨,我們可以坐馬車。”殷凌瀾執了她的手,略嫌冰涼的手此時卻剛剛好。

  他竟在笑,雖然笑意並不大,但是他當真是真心地在笑。衛雲兮被他的笑意所感染,不由伸手握緊了他的手,柔柔道:“好。”

  馬車很快備好,可是此時卻不同往日,他神色不再疏離,顧盼間眉眼流波,脈脈如春水微漾,令人心生溫暖,若不是他那一襲濃灰重裘,再也認不出他就是南楚人人畏懼如蛇蠍的龍影司。

  挽真依在府門邊,看著馬車遠去,不由感歎。

  華泉長籲一口氣:“公子總算苦盡甘來。”

  挽真聞言又驚又喜,不由拽住他的手:“公子當真拿到了解藥了?!”

  華泉木然的表情上終是帶了笑意:“是,公子以醉流年的毒逼著那狗皇帝給了解藥。”

  “當真那麽容易?!”挽真想哭又想笑,殷凌瀾被這莫名其妙的毒已經糾纏了整整十年了!沒想到解藥就這麽容易拿到手了。

  華泉並不吭聲,他也不相信那麽容易,可是看著殷凌瀾心情那麽好,應該不是假的吧。

  但願……不是假的。他心中仍留了一絲不確定。

  挽真咧了咧嘴,忍不住哽咽起來。華泉目光複雜,看著遠去的馬車,如釋重負地一口氣。

  馬車搖晃,衛雲兮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但是心中卻是歡喜的。殷凌瀾不喜多話,隻默默靠在車簾邊,靜靜看著她歡喜地指著沿路過去的某些東西,叫他看。他話不多,偶爾說兩句,卻是一語中的,令衛雲兮獲益良多。

  時間飛逝,馬車中的兩人恍然未覺。終於馬車停下,車夫下了車子,稟報道:“公子,到了。”

  殷凌瀾淡淡應了一聲,扶著衛雲兮下了馬車。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一旁有一座山,草木秀奇,風景甚好。在山腳下有一幢白牆黑瓦的別苑。一條小溪蜿蜒從院前流過,淙淙歡響。

  衛雲兮不由驚歎:“真美啊!”

  殷凌瀾只是一笑,帶著她慢慢向別苑走去。

  “這地方可是你的?”衛雲兮問道。

  殷凌瀾淡淡點了點頭:“曾經路過,見到這裡風景甚好就買了下來。建了莊子,一年到頭也不曾來過,但是每次偶爾再路過,只在外面看著卻也是好的。”

  衛雲兮不由一笑:“你帶我來,難道只是看這院子的嗎?”

  殷凌瀾只是微笑,並不言語。衛雲兮見他賣關子便含笑住了口不再問。兩人來到山莊前,開門的卻是一位老婦人,她看了一眼殷凌瀾,重重哼了一聲:“也懂得回來?!”說著竟又把門關上。

  衛雲兮看得莫名不解,殷凌瀾卻不生氣,耐心地敲門:“阿婆,開門。”

  過了好半晌,那老婦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開了門,她老眼昏花,仔仔細細地打量殷凌瀾,又異常仔細地打量衛雲兮上下,這才回頭問殷凌瀾:“這是你找的媳婦?!”

  老婦人耳背,嗓門奇大,話一出口,衛雲兮不由騰地紅了臉,她連忙想要辯解,卻見老婦人已一把拉住她的手,細細地摸了起來,邊摸邊搖頭:“太嫩了,是小姐的命。”

  殷凌瀾看著衛雲兮的窘樣,拉過老婦人的手,淡淡道:“阿婆,我餓了。”

  那老婦人恍然醒悟過來,連忙往裡面走,邊走邊往裡面走,一邊走一邊喊:“阿財,把那沒下蛋的小母雞殺了!瀾兒回來了!”

  衛雲兮站在門口,不知該進還是不該。殷凌瀾卻已踏入門裡,回頭對她微微一笑:“進來吧。”

  衛雲兮不由失笑看著他:“這是你的莊子?”可是分明看來他不過是客人,那開門的阿婆才是這裡的主人。

  殷凌瀾臉上掠過清淺笑意:“當年我看中了這塊地,阿婆就住在附近。我見她年紀大了便留她在莊子裡替我看院子,一來二去,她倒是待我如親生兒子。可惜我總是很少來。這讓她很是生氣。”

  衛雲兮這才了然,她打量莊中的景致,只見處處渾然天成,自然成趣。少了工匠的刻意雕琢,這莊子處處透著一股自然而然的優雅。

  “這樣的莊子你喜歡麽?”他忽地問,頓了頓,深眸中帶著熠熠的光,似在期盼什麽。

  “恩,喜歡。”衛雲兮輕撫門廊下的一叢開得茂盛的秋菊,笑了。

  殷凌瀾執起她的手,輕聲道:“喜歡便好。”

  正當兩人執手對視中,遠遠地傳來阿婆中氣十足的聲音:“瀾兒,帶你媳婦過來吃飯了!”

  殷凌瀾聽到這聲音,不由輕咳一聲放開衛雲兮的手,慢慢向前走,風中傳來他的話:“阿婆年紀大了,容易老糊塗。”

  衛雲兮羞得耳朵都紅了,可是還是不由跟著他走向庭院飄香處。那邊阿婆正在揀菜洗菜,都是剛從地裡割下來的,新鮮細嫩。

  阿婆見他們兩人來了,在她們面前放下一盆未摘的青菜,不客氣說道:“搭個手,米飯一會就好了,很快能吃上飯了。”

  她狐疑看了眼瘦弱的衛雲兮:“瀾兒,你家媳婦可會做飯做菜?”

  “她不會。”殷凌瀾面不改色地道。

  衛雲兮正拿了一根青菜無從下手,聞言幾乎要羞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偏偏他又淡淡繼續說道:“只要我會就成了,我做給她吃。”

  阿婆不滿地哼哼兩聲,又看了衛雲兮一眼,不客氣評頭論足:“你家媳婦太瘦了,怎麽跟你一樣,吃都吃不胖?”

  “前幾天傷了,還沒調養過來,過些日子就胖了。”殷凌瀾邊低頭揀菜,一邊淡淡回答。他做事極利索,不到頃刻青菜已整整齊齊放在一邊,去了頭去了爛葉,乾淨整齊。衛雲兮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已經無言以對了,連忙跑開。

  身後還傳來阿婆故做神秘,但是卻依然十分響亮的聲音:“你家媳婦準備生幾個?”

  殷凌瀾倒是沒立刻回答,就當她以為他不會對這問題再胡編亂造的時候。風中又傳來他淡然如水的聲音:“多多益善……”

  這一句徹底把她窘得跑了出了院子,在院子外的小溪邊逗留徘徊。溪水清澈,岸邊還有嫩黃的野花朵朵隨風搖曳。清澈的溪水照出她傾城的面容,那面容上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淺笑如花,一雙明眸似天光下的秋水盈盈。

  她,竟在笑。

  她就這樣傻傻看著溪水淙淙,一時竟癡了……

  “原來你在這裡。”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殷凌瀾清淡悅耳的聲音。

  衛雲兮一驚,猛的回頭,不由喏喏站起身來,一副被人窺破心思的樣子。她紅著臉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麽,甚至連面對他都覺得不自然。

  有風徐徐吹過,拂動他裘衣上的狐毛,他的面容沉靜,深眸如海。衛雲兮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蓋過了風聲,甚至她疑心這心跳聲已被他聽見,不然為何他的眼越來越溫柔。

  “我……”衛雲兮紅著臉,踟躕不定。

  “走吧。”殷凌瀾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剛才炒了兩個菜,你去試試好不好吃。”

  衛雲兮聞言不由詫異問道:“你也會做菜。”

  “會。”殷凌瀾眼中終於流露很清淡的笑意:“以後你若喜歡,我做給你吃。”

  這一句已是極隱晦的承諾。衛雲兮聞言,眼中的淚陡然滾落,肩頭的傷似再也不痛了,心像是挪開千斤巨石,一片明朗。

  殷凌瀾看著她的淚眼,輕輕歎息一聲,摟住她,低聲喚道:“雲兒……”

  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化成她的淚千行。

  多好,他在。牽絆著她的過去,憐惜著她的現在,帶著她要走向她不敢奢望的未來。也許在每個女人心中都渴望有這樣的男人在,放她在心上,時時刻刻陪伴在身邊,他從不會說山盟海誓,只會把她放在掌心,小心地丈量和她的未來。

  風吹過,相擁的兩人長衫隨風飄動,仿佛成了天地間最美的一副畫。

  ……

  在山莊中,阿婆置辦了一桌豐盛的酒菜,阿婆身邊就一個兒子,叫做阿財,是個臉龐黝黑的莊稼漢。今年剛娶了一房媳婦,老實羞澀,見到衛雲兮會害羞地叫嫂子。衛雲兮喜歡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褪下手中的一個玉鐲塞給了她當見面禮。窘得那小媳婦臉紅如血,阿婆一家三口拚命想要退回,卻被衛雲兮堅決地把禮物給了出去。

  五個人圍坐在桌邊,其樂融融。阿婆坐在桌邊,拚命給殷凌瀾與衛雲兮夾菜,一個勁地埋怨兩人瘦,風一吹就跑了。

  殷凌瀾收起他一身殺氣冷冽,初初看去只是尋常謙和的貴公子,偶爾搭話,不急不緩。吃著吃著,他會夾一筷子自己做的菜,若無其事地放在衛雲兮碗中,惹得衛雲兮臉紅耳赤。

  一頓飯熱熱鬧鬧吃完,席間阿財與殷凌瀾拚酒,喝得舌頭都大了,殷凌瀾依然眼神清亮,只是面上多了幾分血色,看起來如魔似魅,攝人心魄。衛雲兮知他善飲,但是還是沏了一杯茶,遞到了他手中。兩人相視一眼,含笑脈脈。

  阿婆看得臉上笑意深深,一把拉過衛雲兮,一件沉重的事物就塞在了她的手中。

  “這是阿婆給你們的賀禮。不許不收。”阿婆笑眯眯地看著她。

  衛雲兮一看,是一個黃澄澄的金鐲子。這是莊稼人最樸素的認同。她心頭一熱,連連搖頭。

  阿婆輕撫她瘦削的胳膊,老眼中流露憐惜:“多好的一個姑娘,以後可要和瀾兒過來看看我這老婆子。”

  衛雲兮眼中掠過動容,點了點頭:“好。阿婆。我一定還會常來看你的。”

  阿婆笑了,滿意說道:“下次帶小少爺過來,讓阿婆瞧瞧。”

  衛雲兮耳邊一熱,正要說話,忽地聽見莊子前傳來一聲馬蹄疾響,一聲馬兒長嘶,令屋中所有的人都怔了怔。不一會,華泉匆匆進來,在殷凌瀾耳邊低語幾句。殷凌瀾皺了皺眉頭,低頭沉思。

  他看向衛雲兮,黑似琉璃的眸子沉暗,許久,緩緩道:“雲兮,該回京了。”

  衛雲兮心頭一跳,不由怔怔看著他。殷凌瀾臉色依然未變,只是眸色沉暗幾分,令方才滿屋子的歡喜統統跌入冰窖中。

  “是……什麽事?”衛雲兮有些惶惶地開口問。殷凌瀾並不接口,回頭對阿婆道:“阿婆,我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阿婆歎了一口氣:“好的。”轉身擦著眼睛走了。

  ……

  馬車搖晃,衛雲兮睜眼看著黑漆漆的夜幕,沉入了無邊無盡的思緒中。車廂中異常沉默,殷凌瀾仿佛睡了,斜斜靠在錦墩上閉目不語。衛雲兮看著浩瀚夜空燃亮星子,閃閃爍爍,格外美麗,不由回頭想要喚他。一回頭卻見他正眼眸深深地看著她。

  “瀾哥哥。”她忽的心中湧起不安,喚了他一聲。

  殷凌瀾眸光一閃,慢慢伸手握住她的手:“別擔心。沒事的。”

  “到底是什麽事?要這麽急匆匆回到京城?”衛雲兮終於出聲問了盤旋在心底最害怕的問題。

  殷凌瀾只是沉默。許久,他才道:“沒事。”

  他依然不願意告訴她。衛雲兮看著他清冷的眉眼,終是歎了一口氣。不讓她知道也好,起碼這一刻是歡喜的。只是這歡喜盡頭,到底是什麽在等待著她呢。她心中黯然一歎,輕輕依在了他的身邊。

  馬車一路疾馳,在夜半之時終於到了殷凌瀾的別苑中。這一路路程漫長而沉悶,全然沒了白日的歡欣雀躍。衛雲兮幾次想要叫他調轉回頭,卻在看到他眉間的隱隱黑氣,而生生咽下。

  她知道,如今的他權勢滔天,卻依然受製於人。閑雲野鶴,那山莊中的閑暇縱情已是奢侈。

  到了別苑門口。殷凌瀾與衛雲兮下了馬車。寒風吹來,衛雲兮不由打了個寒顫。殷凌瀾看了她一眼,取下身上的披風為她披上。衛雲兮正要回頭,卻看見別苑門口慢慢走出一道挺拔如劍,也冰冷如劍的身影。他眼神陰鶩,充滿了晦暗不明,令人恐懼。衛雲兮呆呆看著他走來,這才後知後覺地往後一縮,縮在了殷凌瀾的身後。

  慕容修看著隱在陰影中的衛雲兮,還有那面色清冷的殷凌瀾,忽地一笑:“本王還未向殷統領道謝,謝過殷統領救了本王側妃之恩。”

  殷凌瀾淡淡道:“好說。”

  慕容修薄唇邊勾起一抹冷笑,看向衛雲兮,柔聲道:“雲兮,你既然沒事了,就不打擾殷統領了,隨本王回府吧。”

  他的聲音輕柔,在這空寂寂的府門前聽起來卻格外怪異。衛雲兮臉色煞白如雪,步步退後,隻覺得肩頭的箭傷越發痛了。

  “雲兮,本王說的話,你到底聽到了沒有?”慕容修漸漸沒了耐心,他上前一步,向衛雲兮伸出手。

  衛雲兮看著他的手,不由驚懼地向後縮去。別苑門裡衝出挽真,她憤憤不平地擋在衛雲兮跟前,對慕容修怒道:“衛姐姐不會跟你回去的!”

  “挽真!”殷凌瀾輕喝。

  “公子!”挽真氣得手指都在顫抖:“公子,你說一句話啊!衛姐姐不會跟他回去的。他在攻城的時候想殺了衛姐姐啊!”

  慕容修臉色微微一變,辯解:“滾開!本王那不過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挽真深深嘲諷:“權宜之計你都那麽狠,那一箭穿透了衛姐姐的肩膀!把她生生釘在了城牆上。你嘗過那種痛苦嗎?建王……不,太子殿下,你有你的江山社稷,富貴榮華,你現在要什麽有什麽,為什麽偏偏還要衛姐姐?!”

  慕容修臉色變了數變。挽真義憤填膺的聲音在眾人心中回蕩。殷凌瀾終是開口:“太子殿下,你別忘了你與本司的盟約。”

  慕容修有備而來,冷笑反駁:“可是她是我的妻子!”

  他陰沉的深眸盯著衛雲兮越來越蒼白的臉色:“三媒六聘,雖不是正室,但是是皇上親自下旨賜婚,難道殷統領想要搶人不成?!”

  他話音剛落,只見四周刀劍聲起,別苑四周不知何時就被他的士兵團團圍住,慢慢逼近。站在殷凌瀾身邊的華泉身上的殺氣猛的迸發,他忽地呼喝一聲,從別苑中紛紛躥出無數條人影,錦衣龍紋,面色冷然,正是守衛別苑的龍影司影衛。四面的殺氣凜然,一觸即發。

  殷凌瀾沉默一會,終於清清冷冷笑了起來:“果然是無恥小人!”

  “雲兮,你難道要因為你讓本王血洗此地嗎?”慕容修看著衛雲兮,冷冷笑了起來:“今日本王帶了三千人馬。殷統領武功再高,想必也逃不出千人阻殺。”

  殷凌瀾臉色一變,正要說什麽。衛雲兮已低頭走了出去。站在他的跟前,慢慢地咬牙道:“好,我跟你回去。”

  “衛姐姐!”挽真急了連忙跑過去,一把拉住她:“衛姐姐,你千萬不要回去。”

  衛雲兮回頭看著殷凌瀾,別苑前的燈火搖曳,照得他的臉色也明滅不定。不過是咫尺,為何卻覺得兩人橫亙著無法跨域的距離。

  她心中一股酸楚湧過,化成澀然一句話:“我回去。你要照顧好你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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